《水落寒尘》木未耒

1、楔子

　　夜，很安静，月，很圆也很亮。
　　月朗星稀，清风拂面，端的是好夜色。
　　可如此之好的夜色，却依然有人要辜负，只因夜半人睡，可行那神不知鬼不觉之事。

　　月明林下美人来。
　　来的确实是美人，一个娇俏，一个明丽，可是月光下的她们，却一副狼狈的模样。
　　走近了，方听得她们浓重的喘息声，与沉重慌乱的脚步。
　　“小笙，你快走吧，我，我已经跑不动了。”那身材略微娇小的姑娘，整个人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双脚如同灌了铅水，再迈不动一步。
　　“再坚持一下，紫儿。”另一个姑娘，名叫小笙的，身量较高，自己也是一副累坏了的模样，却还在安慰着那身材娇小的姑娘，“这山上的阵法只能阻他们一时，我们还是赶紧下山，不然被他们追到了，可就糟了。”
　　紫儿勉力撑起身子，月光洒在她的脸上，东一道西一块的泥渍，混合着汗水，晕了开来，原本俏丽的脸庞，如今只剩下一双眼睛，楚楚可怜。
　　“小笙，你说，他们为什么要杀师父师娘？我们在这儿住了十多年，从没下过山，他们来杀我们做什么？”紫儿略略平复粗重的呼吸，看向小笙。
　　小笙的眼里忽然阴晴不定，风起云涌，最后她微微一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如往常的平静坚定。“我也不知道 ，”她说道，“我猜，怕是与这紫玉箫，脱不了干系。”
　　紫儿低头看了看手里紧握的紫玉箫，这是师父师娘的宝物，从来不肯给她们姐妹二人多看一眼，说是这世上知道咱们有这紫玉箫的人是越少越好。她们那时还小，以为是师父师娘小气，便趁着他们二人不在的时候偷偷取出来瞧，也瞧不出什么新鲜，慢慢地也没了好奇的心思——直到今日。
　　“既然这紫玉箫这么可恶，害死了师父师娘，我便毁了它！”紫儿说着，举起来便要砸。小笙看了慌忙拦住，骂道：“你疯了么，这是师父师娘留给我们的最后一件东西了，你砸了它，那些人会就放过我们，师父师娘就会回来么？”
　　紫儿抬起头，望着小笙的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水，哽咽着说道：“可是，小笙，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呢……”
　　紫儿话未说完，被小笙猛地往一旁一拉，一枚袖箭，破风而来，穿过紫儿刚才所占的地方，牢牢地扎进树干，箭身犹自颤动不息。
　　小笙暗骂：“来得好快！”一边拉起紫儿，继续向山脚跑去。
　　这一片林子是紫儿与小笙自小玩遍的，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她们都熟悉得如同自家的院落。从山上直往下走，在山脚有一个小小村落，师父师娘时不时地会去村中布施，摆摊义诊。然而从山上往下走三分之二处，有一条极为隐秘的岔道，这岔道直通后山悬崖，有一条河流环绕而过。这悬崖不高，却也不低，跳将下去也难说生死。
　　小笙竭力思索着逃生之途，可怎么也想不出万全之法。这帮人是有备而来，山脚不定有人接应，山上的人虽然对这片林子不熟，但他们脚力比她们好，追上是迟早的事。那条悬崖，简直绝境，跳是死，不跳也是死。这可怎么办才好？
　　小笙头一次慌不择路，差一些撞到树上，幸好被紫儿拉住。
　　“咻——”，又是一枚袖箭，却不是从身后射来，而是迎面而来。
　　“不好，他们下面也有人！”小笙惊呼道。果真是别无选择了么？
　　“小笙，我们该怎么办啊？”紫儿几乎哭了起来。
　　小笙看着梨花带雨的紫儿，一咬牙，拉着她往左边跑去。
　　沿着小路，可以绕到后山悬崖，却要经过一块巨大的石岩，斜斜地杵着，每一次经过，都以为那石岩，随时都有可能落将下来。
　　小笙拼出全力，一路跑得飞快，来到那石岩下，抱起紫儿，往上一托，紫儿虽然娇小，但也是从小玩惯的，三两下，便上了那石岩，从石岩与山体交汇的阴影里取出一根长棍，伸到小笙面前。
　　可这一次，小笙却直接夺走了长棍，往反方向用力一扔。“小笙，你，你要做什么？”紫儿吓坏了，想要跳下去，却被小笙拦住。“紫儿，你听着，我这一去不知生死，你且到山下村落的小祠堂里等我，倘若三天后我没有来找你，你便走。还记得师父说的那个人么？你记性不好，师父让我抄了地址给你，我已经塞在你的袖子里了。你去找那个人，他定然会为师父师娘和我报仇。”小笙一口气说完，不等紫儿回答，打着手势让紫儿躲进阴影里。紫儿才躲进去，就听到一声吆喝：“臭丫头，看你往哪跑！”
　　一群杂乱的脚步声，从石岩下穿过，伴随着骂骂咧咧的粗话。紫儿躲在阴影里，捂着嘴，无声地流泪。
　　小笙，此番你一去，我们可还会再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