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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林间凶案】 ...

  •   离汴城北门不远处有一小树林子,白天夜里都阴森森的幽暗,因长了不少古榕,故枝叶参天蔽日,不见光芒。
      由于脚上带伤,初然不敢跟得太紧,恐作出声响来,于是只在林子开外躲于树干后探头张望。

      今夜月色惨淡,那林间就更加阴暗了,顺着小道儿往深处瞧去,隐约看得两个人影立在那其中,有一个提了盏灯笼,摇摇晃晃,光线昏昏。
      恍惚听得他们两人在说话,不过声音压得极低,初然拧着眉毛细细倾听却也不怎么清晰,只朦胧间闻得“钱大人”,“官银”等些许字眼。
      清清凉凉一股微风席面,满树的叶片“沙沙”作响,头顶云散月出,光华骤然亮了很多,她便又前进几步,这会可能看清那前边一人。
      蓝锦缎外袄,黑中衣,是寻常便服,不过却像极了方才在樊楼吃酒的左司郎中钱英的服饰,相貌虽模模糊糊,但思及之前有“钱大人”之称,多半也就是他。

      至于另外一个,却躲在那树荫之下,不能视其模样,但身形偏瘦,较这位钱大人来稍高一些。

      因得不知他两人到底在商谈何事,这夜里风紧气候又冷。初然正靠着树摇摇欲睡,思虑自己要不要离开,不曾想刚刚挪了一步却听得一声闷哼,伴随着还有沉沉的一响。
      她连忙回过头,白凉的月光下,明晃晃的刀刃殷红着滚落液体。
      刀片一歪,“噗”一下自那钱大人腹中拔出,鲜血瞬间喷溅出来,染在对面之人的衣衫上,地面血迹斑斑。他俯身下去,把带了血的几株草拔起,缓缓擦拭着沾有血迹的大刀,继而收进衣内。动作流畅又自然。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令初然愣怔不已,捂着嘴险些没叫出声,偏偏此刻的云又覆了明月,四周里暗淡无光,连那人身影也看不见了。
      她只觉胸腔中的心狂跳不止,无端的恐惧漫上脑海。
      在这样寂静的晚上,除开风声,人的呼吸声音也能被听得清楚,竟然此人连朝廷命官也敢杀,眼下内心自是处癫狂状态,万一自己被他发现,恐怕也难逃毒手。
      想到这里,初然本欲开溜,可思及自己慌张行动难免会发出动响,左右思量还是决定呆在原地,等这人离开自己再走才是上上之策。

      宵禁,城门已关。
      街上安安静静,鲜有路人,阴寒的风卷着枯草和碎叶在空中打着旋。
      没有月,没有光,没有声。
      如此处境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莫过于在空无一人的树林中听见“咔嚓咔嚓”的诡异之音。初然蹲在树后,她毕竟还是害怕,就用手堵着两耳,可即使这般,声响仍能真真切切传入耳畔。这咔嚓声很有规律,且缓而不急,优哉游哉,由此可见,这个人分明早有预谋,他心如止水,毫不紊乱,甚至有些成竹在胸。
      初然暗暗猜测,这人可能是在用铁锹掘土,大约是想埋尸于此。

      竟将铁锹都准备好,看样子是准备充分,也许还演练过多次?
      朝堂之中五品左司郎中,如此草率就把他葬在这林子里,此人难道就不怕东窗事发?他能计划周详至此,为何对于尸首的处理就这般的离谱?
      初然越想越觉蹊跷得很,禁不住揣测起他的身份来。
      试想钱大人不假思索就被他约到这里,那能否说明这人手里握着某些对其十分重要的东西?亦或许,是他的熟人所为?官场上明争暗斗,弱肉强食确不是稀奇事,可通常不会直接下杀手,这样很容易落下破绽。
      聪明的官僚会选择借刀杀人,运用律法的漏洞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此顺理成章,又合情合理,堵众人悠悠之口才是最佳手段。

      那么……
      用排除之法,这个人就不是当官的?

      初然还在挠头苦思,没想远处的掘土声戛然而止,随即传来什么重物落地的动静。又窸窸窣窣闹了一阵后,一串沉稳的脚步声蓦地响起来。
      看样子,那人是要走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双手收在胸前,小心翼翼地听着这步子。他走路的方式同寻常人没有两样,都是脚尖先着地,故而他不会武功,至少说来是不会轻功。虽然初然也是有几手功夫的,但三脚猫的招式始终也上不得台面,加之她人懒,这么多年就只学了个半吊子,平时能不用就尽量不用,所以自是不敢站出来同此人硬拼的。

      闻那声音渐渐逼近了,初然无端地浑身发毛,莫名的寒意打脚底窜上咽喉,手脚竟都有些发抖。慌忙低头打量自己这身衣衫,不免庆幸,还好她穿得色深,如若不然,在漆黑的夜里一点亮色都会变得格外显眼。
      刚刚才觉放心下来,不料这脚步忽然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蓦地停住了,静静的,似乎是在打量观察什么。
      初然紧咬着下唇,大气未出,手心冷汗直冒,仿佛就觉背后有一双重邃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

      过了半晌,那脚步转了转,再度如之前般平稳有序地回响起来,且越行越远,没有停驻,不到片刻就已经听不见了。

      清凉的风拂过她快将湿透的薄衫,初然闭上眼睛瘫坐在地,长长舒了口气,直拿袖子去抹额上的汗,心有余悸地调整呼吸。

      树林里的静谧恢复如初,虫鸣浅浅,一派寂然。

      *

      五月,仲夏之初,天气不冷不热,汴梁集市上已换了一批新鲜瓜果,水灵灵的摆开。行人接踵,买卖穿行,热闹非凡。
      这集市之东布幔招摇写着一个“玉”字,乃是城内有名的古玩玉器店“金玉铺”,谈及其中玉石,他家若称第二,那无人敢言第一,网罗天下奇宝,集齐万千玉肧,偶尔宫里的妃嫔们都会派人前来挑选首饰。
      虽说一向生意不错,但近日不知是何缘由,从早到晚客人爆满,且个个儿皆是朝中颇有地位的官员家仆,无一不是要买上好玩意儿的,看那铺子老板笑得嘴都合不拢嘴,门口俩乞丐也因此大赚了翻。

      此时正值正午饭时,人流稍稍淡了些许,老乞丐端着破碗,抓了一个刚买的白面馒头在啃,小乞丐见状就凑上去笑嘻嘻问他。
      “大伯,您说说,平日为何不如这些天红火?昨儿你叫我在这里来要饭,我还奇怪。金玉铺要日日都有这样多人来,咱也不用跑城门口去了。”
      “诶……你这就明白了。”老乞丐边嚼边瞥他,悠然摸着白须,“再过三天就是那温王爷的世子弱冠之日,你想想——这温王爷可是多年前救过圣上性命的人,他拜把子的兄弟,现如今朝里最为得势的一个,他的儿子,谁不想巴结?
      于是又打听得这世子颇喜爱这家店里的玩意儿,自然官家要派人来买寿礼,以博其好感。”
      “哦……”小乞丐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叹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

      “呐……”老乞丐指指对面卖时令瓜果的小摊子,又同他慢悠悠说道,“瞧着没有?这来购买果子的两个丫头就是温王府的,前日才把大街小巷新鲜的桃儿买完了,这会子又买的梅子……”

      卖杨梅的小贩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儿,生的眉清目秀,脸上又喜挂着笑,看这前来买梅的姑娘身子单薄,恐不好提拿,还十分热情地赠了个篮子,直把那左边儿的小丫头感激得连连鞠躬。
      “姑娘,你小心点儿拿。”
      初然好歹是练过家子的,这点重量当然不在话下,顺手一接,稳稳当当挎在臂弯,旁边的丫头微有些诧异地望了她一眼,佩服道:
      “阿初,看不出你身子瘦弱,力气倒还不小。”
      初然皱着眉,颇觉奇怪地歪头看她,“这篮子很重吗?”
      “怎么不重?”丫头摇摇头,苦着脸用手垂肩,“昨儿个买桃子,那俩小子跑得快,我叫都叫不住,桃子还是自己拿回去的,现在手臂还酸疼得紧……”
      “你要觉得重的话,拿来我提。”初然说罢,也不等她回答,几下就夺了她手里的篮子过来,轻轻松松掂着。

      见她果真没什么异样,丫头乐得清闲,当然不多推辞。
      “那就……那就谢谢你了。”

      “走吧。”初然挽了挽衣袖,让这篮子好放一些,“还有香料要买,那个应该不重,等等你提。”
      “诶,好。”

      王府不比普通人家,世子生辰本就置办隆重,这回又逢上弱冠那可谓是奢华至极,宴请朝中大小官员,文武百官上至宰相下到捕快皆有资格前去,场面之宏大可想而知。当然,里头的花销也是十分可观的,就比方说从前天初然便被派出采购,街上的桃儿啊梨啊,但凡新鲜的,全一扫而空,除此之外还需各色鱼虾、活蟹、鸡鸭、美酒,府上的丫头小厮忙里忙外,简直不可开交。
      也便是因此,王府缺人手,她才能这般顺利混进来的。

      端茶送水的丫鬟,月钱最多不过一两半吊钱,当然是不够用的,初然倒不至于缺钱到这般地步,不过是听闻受邀的大臣里有钱英,她才想前去一探究竟。
      说起来距离那日她从小树林回来已有一个月了,令人意外的是,京城里平静得耐人寻味,好像什么事也未曾发生过一般。
      可按理来说,堂堂朝廷大官儿离奇失踪,即便没有传遍街头巷尾,到底也还是该有些风声的罢?但她夜间往左司府去过,仍旧风平浪静,底下的人规规矩矩,毫无张皇之色,钱英一如既往上下朝,好几次她都能瞧得此人背影。
      这样一来事情就更加古怪了。

      莫非那一晚真是看错不成?亦或许那人不是钱英,可不是钱英又将会是谁?

      带着种种疑问,初然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难得碰上王府招人,心想既然这般钱英肯定也会赴宴,她到时再去瞧瞧,看是否是自己认错人。在好奇心驱使之下,初然在王府中勤勤恳恳干了七日,总算是要迎来这场宴席了。

      *

      温王府,乃当朝王爷温朔的府邸,位于东京西北端,两重槐树之中,里间花园楼阁纷繁复杂,乍一看去宛若进了皇宫内苑,其富丽不言而喻。
      过了穿堂,绕过花厅,经一池碧绿荷塘,再走几步就可见一处清雅素净的小园。园外伸出几支翠竹,竹影随风而动,落于荷塘水面,顿然荡起层层璀璨涟漪,一只蜻蜓点水而过,飞快就隐入绿茵之中。
      园内有一个简单的石亭,绿瓦白柱,清爽宜人。这亭里尚坐了两人对弈,一人身穿青衫点墨书生袍,相貌清俊儒雅,双眉却微颦,手执着枚黑子怔怔望那棋盘出神;另一人则着了件苏绣的松花锦衫,也是一表人才,此刻正瞧着对方纠结的模样暗暗发笑。

      “需要想那么久么?”

      温子楚没好气地瞪他,“别吵别吵——”

      乐时强忍住笑,端起手边的茶杯轻抿一口,“你的黑子如今可是被包围,外有强敌,内却空虚,不过中心强干,实则不堪一击,你啊……便就认输罢。”
      “哼。”温子楚扬起眉来不屑一顾地敲敲石桌,“自有空城计,又有草船借箭,强敌能有何惧?看本公子照样冲出重围来!”
      乐时不以为意地摇摇头,“弈棋只有黑白两子,可实则于战场之上各方同盟国亦能有相援情况,到底无法等同。”
      “话也不能这样说。”温子楚放下棋子来,笑笑,“从道家之言可看,这弈棋虽只两子,却能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变化无穷无尽。”

      “……”乐时不可苟同,连连叹道:“谬论,谬论!……”

      二人这里尚争得火热,没注意到那园外渐渐有一个人走过来,左看右望,抓耳挠腮,没多久就行至这石亭附近。

      “温兄,你谈归谈,到底是把子儿落下啊。”乐时实在是看不下去,更没力气同他辩驳,扶着额催促。
      “……”温子楚蹙眉犹豫着,双目直盯着棋盘良久良久在两个星位踟蹰难断,正待要搁子儿,耳边忽而听得有个声音道:

      “请问,‘千水阁’怎么走啊?”

      方才还有些思路,这会子尽数没了感觉,温子楚细腻里烦躁,不悦地抬起头看,见对面立了个丫头打扮的女子,便愈发生气。
      “我不是吩咐过,在我下棋时不许前来打扰吗?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被他这么一喝,初然倒也不十分在意,不过仍在回想这周遭的路,她抓了抓耳根,漫不经心地点头。
      “哦……”
      “你!……”瞧得她这心不在焉的模样,温子楚不禁又是气结,刚要拍桌说话,对面的乐时笑着摁住他,帮忙打圆场。
      “诶,不过是个丫头,动这么大的气作甚么?小姑娘家的,莫吓着人了。”

      温子楚只得强压下气来,面色阴沉。他今日盘盘棋都输,心情能不坏么?只道是撒气在下人身上罢了。
      初然没听他二人讲些什么,左右看了一回,又问。
      “千水阁不在这附近么?我要过去送东西……”
      温子楚半点不想看见她,只待打发走人,“千水阁在北面。”
      “哦。”初然有礼地点点头,“多谢啦。”

      她提着篮子转过身举步就将出门,温子楚猛地想起什么来,起身叫住她:
      “你等等,回来!——”

      初然莫名其妙地又侧身回去,犹自不解地皱眉看着他。
      “大老爷有什么吩咐?”

      温子楚一手摸下巴,上下打量她,眉峰却是紧蹙,似乎是仔细回忆些什么,过了片刻,他顿然一拍掌来,眸中惊道:

      “原来是你!”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林间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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