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师》闲听风色

2、第二章

　　介时敲了敲门。木质的门，雕镂很精致，鸟雀似乎展翅欲飞，很是有古代厢房的感觉。

　　不过这窗户可不是纸糊的窗户，门，也是结结实实的防盗门。介时找到左手处明显浮起来一块的梅花枝雕，往里面一按，“嘟”的一声响。隔了一会儿，他的水表亮了起来，迅速延展。

　　聊天框里的年轻人长发垂肩，眉睫浓密漆黑，有点艳丽的过了头，微笑款款，却只让人觉得清丽非常，毫无猥亵之心。他神色有些匆忙，镜头微晃，那人微微低着头，声音温润透亮，“是来为我画画的朋友吗？”

　　声音真好听呀，不愧是唱戏的。介时想着，“我姓介，介时。你好。”

　　“你好，”对方道，“请进吧。”

　　“吱呀”一声响，门开了。

　　房里一派的暖色调，很是温馨，只看装修，倒比外面要典雅很多，也要简单很多。

　　介时把手里的袋子放在桌上，道，“迢迢公子？”

　　黑发的年轻人只穿了件丝质的中衣，长发半干垂在腰际，纯黑色像最名贵的锦缎。他身材修长，正赤足踩在白地毯上关衣柜，胳膊上挂着一件玄色滚红边的夏草纹深衣，回过头来微笑，“不用这么客气，鄙姓宿，叫宿迢就好了。”

　　那一笑仿佛茶花初绽，极浓极丽，然而眉目又风轻云淡的舒展开来，带着一种不食烟火气的出尘味道。

　　介时被这种慑人的美震了一下，这平生还是第一次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觉，难为他镇静惯了，波澜不兴的微笑着铺开画纸，垫上厚厚的毛毡，“嗯，迢迢。现在可以开始吗？”

　　一出口他就觉得错了，本来是想喊宿迢的——可是他刚才称呼人家的是什么？迢迢！介时感觉脸上表情发麻，僵着回望对方。

　　迢迢却毫不在意，仿佛没察觉他的尴尬，“稍等一下，让我穿好衣服可以吗？”

　　介时很镇定的拉开椅子坐下，“请。”

　　对方倒是毫不避嫌，动作很快。衣着整齐更显身姿秀颀，介时欣赏着美人着衣图，默默腹诽，这年头唱戏的大师们怎么个赛个的好看了？连刚才台上的白素贞小姐跟眼前人一比，都几乎成了胭脂俗粉。

　　葱削般修长的手指握着黑色的腰带，勾过细腰，他肌肉匀称，简直是玉树临风，越看越好看。

　　介时忍不住夸，“你身材可真好。”

　　迢迢漫不经心的应，“多吃蔬菜少吃肉，多喝牛奶少喝酒。你看起来还年轻着呐，有的长。你是附近的学生吧，哪所学校的？”

　　“我报考的地方不在这里，不过离的也不远……谨德大学。刚刚才高考结束啊，终于从炼狱苦海中解脱出来了……别这样说好吗公子？你看起来也比我大不了几岁吧。我已经有一米七八点五了，难道看起来很矮吗？”

　　黑发的年轻人莞尔，走过来为他沏了杯茶，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不矮不矮。来柳州城旅行吗？这里风景确实不错，可惜我今天没空，不然一定要自荐做一次导游。打算读什么系？”

　　“心理系。”介时，“我打算做一名心理治疗师，听闻籍城主的事迹，特意接了押花，过来试试看能不能帮上忙。”

　　迢迢眼里水盈盈的含笑，一边把自己的头发束起来，“今年的心理治疗师资格的考试在十一月才开始呢……你取得资格了吗？这样随随便便来试手可不行，没有资格，籍府大门怎么会为你打开？”

　　介时，“它还就是打开了。不是说只要精神能力超过4000点，哪怕没有资格也允许解治吗？”

　　迢迢有些诧异，“你才刚刚满十八岁吧……居然精神能力可以过4000？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真是老了，活该被拍死在沙滩上……”

　　精神能力是包括记忆力，注意力，精神韧性和强度等等在内的综合数值，科学仪器可以很快且准确的将其测量得出，但是调查显示，它又和智商之类没有必然关系。
　　强大的精神力一般由锻炼来获得，而锻炼主要是指专注力……它在心理治疗方面简直取着决定性因素，有趣的是，精神能力高的人，一般都在某个领域获得过巨大的成就。一个成年人的精神能力大约在500至1000左右徘徊，超过1500就可以取得咨询师和某些高压职业的资格，超过2500的已经位属稀有，3500值以上的更是罕见，没有极其强大的意志力根本到不了这样的高度，而在这个高度之上的，基本上没几个去干心理师——都去玩更有前途的职业了。

　　籍府发下的4000以上免资格，这一条估计没几个人那正眼扫，估计只是籍雨泽的手下想招揽一些能人异士——瞧，还真给招着了。

　　笔墨齐备，色彩调好，介时拿了个杯子专门涮笔，“哪里哪里，您年轻的跟什么似的。我们准备开始吧？对了……我画画可能要那么一段时间，刚才带我上来的妹子说你打算出门，不要紧吧？”

　　迢迢很配合的坐在窗前的软榻上，伸展四肢，干脆舒服的躺了上去，黑袍黑发衬着一张玉做的脸，笑的懒洋洋，“不急不急，本来是有事在身，但是难得有这样谈的来的朋友……人生难得一知己，知己难求，介时兄你我聊的如此投机，愚兄怎么舍得这样就走呢？”

　　啥？你说啥我没听清？介时手一抖洒了一大片墨汁，这张宣纸算是废了。

　　他一团扔到脚底下，换了张重新落笔，面无表情，“都是这笔的质量太差了……呵呵，是吗？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吧。”

　　毛笔：又干我什么事啊！

　　“一见倾心嘛。”

　　介时绷不住脸，笑了起来，“然后再而衰，三而竭？”

　　“彼竭我盈，这就够了～其实吧，我本来是打算去看籍城主的，同他好歹有些情分，听说他莫名其妙的昏迷不醒大半年，半死不活的，怎么着是要回来看一趟的……”

　　介时握着笔杆子，“咦？你认识籍城主？”再一想，也对，看对方这架势指不定是什么身份，认识一下也不足为奇。

　　“是啊。唔……舟车劳顿真是伤神，早上八点才刚刚从飞机上下来，只睡了一会儿。你现在是住在柳府上吧，几点为雨泽开始诊疗？不然我们正好一起去？”

　　“六点。”介时想了想，“不然你再睡一会儿好了？”

　　于是，迢迢就很给他面子的睡了过去。

　　侧卧，双手合十放在脸侧……虽然有点奇怪，不过这确实是很有助于睡眠的姿势。

　　他仿佛毫无戒备的躺在软榻上，呼吸平缓，长长的睫毛蝴蝶翅膀般在眼下笼出一小片阴影，微微颤抖。那略微起伏的弧度，在介时心里一下下的刮着。

　　那只蝴蝶仿佛是进了他心里，破茧而出，翅膀恣意的上下舞动。安静的空间里，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沙沙的雨声。

　　介时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七上八下五味皆沾。他想，这人长的真不是一般的好看，绝对动过刀子吧？一会儿又想，不对，手术下来的美人哪有这种风华闪烁的感觉。

　　每一笔都画的千滋百味直从心头冲刷过去，少年茫然的压抑下去心里的杂念，安安静静的作起画来。

　　最后收了笔他才想起来，是什么时候下的雨？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一看水表上的时间，下午四点三十分。

　　手腕酸痛，腰弯的发僵，他伸了个懒腰，浑身骨骼随着动作轻微的响着。软榻上的年轻人却忽然睁开眼睛，“画完了吗？”

　　他的眼神很冷静，微微泛着水光，毫无睡意。介时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在怀疑，难道他就这么躺了近三个小时没睡着？

　　“嗯，你看。”介时轻手轻脚把画纸拈起来，“怎么样？”

　　迢迢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拍手微笑，“贤弟你果真天资卓然，学什么心理系啊，不走艺术道路可惜了。为兄捧你！”

　　介时活生生把一句“捧你妹”给吞了下来，微笑，“没办法，为了练精神能力啊。琴棋书画都对专注力要求很高……信不信？我甚至还认真的学过绣花。”

　　“噗哈哈改天给我绣一个看看呀。辛苦了，你实在把在下美化太多了，等会儿让我影印一份裱起来挂在屋子里……我请你吃饭吧？”

　　下午四点三十，吃什么饭，午饭还是晚饭？

　　迢迢把画扫描了下来，二人这才去交画。开了委托市场，对方显然很诧异，因为很久过去都没人响应，他都快把这茬儿给忘了……于是订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那咖啡馆和籍府离的不远，离卿一楼就有些远了。迢迢说自己有车——敞篷氢能名牌跑车，介时大惊，“这年头干你们这行的都这么赚钱了？”

　　迢迢咬牙，“你，你说清楚，什么叫做‘干我们这行的’？”

　　“戏曲艺术啊。”

　　“哦……我以为是……不，让你失望了，我是个徜徉在光影与文字中的艺术家。”

　　“什么艺术家啊！你刚刚想到哪儿去了！”

　　“……某种极其古老的职业。”

　　“你够了！”

　　夏天的雨来势汹汹，几乎把整座城市都笼罩在雨幕里。在环境恶化到某个境界的曾经，为了防止酸雨伤害，每座大型城市的上方都开启了过滤防护罩——连着雨水一起过滤了，直接进入江河。如果在郊外，人群会急速避开雨水，到安全的地方避雨。

　　久不见雨露过了整整五十年之后，生息终于再续。多少人的童年里都不知道雨水打在屋檐和玻璃上的声音是什么样子，唯一的了解来源只有过往的书籍……防护罩终于取消，雨水重降城市的那一天，无数老人伸出双手环抱天空，感激涕零。

　　只有失去过，才会懂得珍惜。

　　雨刷在车窗画开一小面的清晰，四面八方都是雨水，桥头的锁链拖着大桥，仿佛稍不留意就要和车子一起陷没进雨里。迢迢问，“想什么呢？”

　　介时抱着手里的纸袋子怔了一下，“没事儿。我在想，你的脸能值多少钱。”

　　“……啊？”

　　“哦不……我是说，不知道这副画能值多少钱。”

　　“我不值钱，”迢迢漫不经心，“你的画工确实值钱。”

　　“你确实不值钱。”介时诚恳，“你的脸非常值钱。”

　　“……”

　　委托人居然还没到。两人合力吃掉了一大份香蕉冰淇淋，外带两只现烘奶油小蛋糕，对方这才姗姗来迟。

　　对方的聊天框根本没开视频，听声音只知道是个女孩子，没想到还是个颇可爱的女孩子，灰发粉裙，拎着雨伞进来，一开口就直道歉，称下了雨不太好走路，所以晚了一些。

　　其实过去也没多久，介时很宽容的原谅了对方，拿出画来。女孩子戴上眼镜瞧了一眼，“您画的真是……哎呀您是？迢迢公子？ＣＯＳ？真人？”

　　迢迢微笑，华丽气质全面开启，仿佛有花瓣在身边飘洒，“你好。”

　　“卧槽是真人！真的是真人！”女孩星星眼捧着脸，“我能摸摸您的衣角吗……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等等，”介时，“你连人家的脸都看不清，进来是找到我们的？画你看怎么样啊，还满意吗？等会儿再联络感情！笔墨费说好的报销哦，参观费他暂时没收那就当做这次的咖啡钱了哦，你看真人都带到了，给我提个200%怎么样！”

　　“因为这里只有你是短发！”女孩无比洒脱的一拍桌子，“你让大神给我签个字！300%都没问题！”

　　迢迢继续微笑，“好说。”

　　女孩儿走了。介时登上网确认委托完成，很是满意——人生中唯二的两次押花全是Ａ级评价完成，“现在的女孩子真热情，我刚看还以为是害羞粉嫩型的，没想到这么豪爽！”

　　“是啊。”迢迢刮着杯子里的茶末，“赚了这么多钱，还要让人家请客，你也够黑的。”

　　“看起来你挺出名的嘛。周围怎么没人认出你来？”

　　“我哪儿出名了！胡说！我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艺术家哪里来的名气！”

　　你默默无闻？你默默无闻籍雨泽都是无名小卒了！介时扑过去，“总之，亲～爱～的～我要多谢你啦，你看，果然是你的脸比较值钱嘛～”

　　“别用你吃完蛋糕的手来摸我的脸，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