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宝宝抚养日记》乐乐威斯

3、03 魍魉

　　浮游不知所求，魍魎不知所往——取自《淮南子·览冥训》。

　　魍魉，是传说里的山中精怪，也比喻作各种各样的坏人。

　　夏穆和所有小孩一样，小时候喜欢守在彩色电视机前看卡通片，看片中的超人或英雄对付怪兽和坏蛋，他戴着超人的面具，挥舞战士的宝剑，在空气中装模作样地挥砍，大叫‘看我的利害！杀死你个坏蛋！’

　　卡通片里的怪兽在现实中不可能看见，但长得像‘坏蛋’的家伙夏穆则经常看见。

　　头发稀松散乱，面容凶恶猥琐，开口呼呼喝喝，走路大摇大摆，这样的人常常在家中进出，这些人来的时候，保姆就会把夏穆带到楼上，远离客厅，“那爸爸怎么办？”夏穆焦急地问，保姆说没事，大人在谈事。

　　“那些人是坏蛋！我要打坏蛋！”有次夏穆鼓起了勇气，跑回房间拿出超人面具和战士宝剑，冲到楼下去对付坏蛋，“爸爸！我来救你！”他跑到爸爸跟前，拿剑指着围绕爸爸的一群‘坏蛋’。

　　爸爸没有马上起身躲到安全的地方，反而把身为‘超人’的夏穆抱起来放到腿上，呵呵大笑，周围的‘坏蛋’们也跟着大笑，有些还拿出糖果、游戏机、漫画书，送上前来。

　　夏穆摘下面具，把礼物一一收下，他抬头问爸爸：“为什么坏蛋会送礼物？”爸爸只笑不答，有‘坏蛋’说他们不是坏蛋，是爸爸的伙伴，夏穆狐疑地盯着他，爸爸就叫来了保姆把他带回楼上。

　　自那时候起，夏穆还是爱看卡通片，还是爱他的玩具宝剑，但他不再戴超人面具，他不再是超人，因为他收了坏蛋的礼物，也许，他想，他其实是个坏蛋，看卡通片和漫画他开始不会一味地讨厌那些所谓的奸角，甚至发觉有些‘坏蛋’在被打败前还是蛮酷的，于是他了解不是超人也没什么，当个很酷的坏蛋也不错！

　　这天真的想法，直到遇上真正的坏蛋才产生变化。

　　夏穆到现在仍然记得一些当初被人绑架的点滴，他被人粗暴地拖上车子，手脚都受伤，头还被打了，之后被封在一个纸皮箱里，尿了几次裤子，外面一直有陌生人的说话声，他吓得不敢哭泣，他永远无法忘记那时候的恐惧，同样的，他也永远记得得救的刹那，他是如何地把救他的人视为超人一样的英雄。

　　尽管那个英雄背着他逃走的时候，一直在嫌弃他身上的尿骚味。并且这个英雄，在后来的日子里总是在做一些坏蛋做的事。

　　这个英雄就是韩封，后来成了夏穆的干哥哥，夏穆的亲哥哥不是在国外念书，就是在寄宿学校，他都快不记得哥哥们的样子，韩封对他来说，比亲哥哥还亲。

　　有一次，夏穆被韩封牵着去买雪糕吃，一个比韩封瘦小的男孩子只撞了他一下，他就把人揍得鼻青脸肿，还抢了人所有的零钱，包括一只雪糕。

　　“你怎么那么坏！”夏穆曾骂过韩封。

　　“啊？我坏？我坏我还会救你？我是你救命恩人，小王八蛋！”韩封无比嚣张地说，夏穆向他吐舌头，他向夏穆比中指，夏穆开始跟他学做一个很坏的英雄。

　　然而总有物极必反的时候。

　　中学念寄宿学校时，夏穆接触到了大麻和□□，放假时他带着这些东西回家要向韩封炫耀，告诉韩封他做了比抽烟还酷的事，怎知，韩封一看他拿那些东西出来，就揍了他一拳。

　　像那些绑架他的人。

　　韩封告诉他，那些东西他以后见一次就揍一次，夏穆就说你放心，你没机会再见到我，你以为你是谁？我是厦家小少爷，你是谁？说罢就气冲冲离开韩封那间狭小又昏暗的办公室，他甚至还没问韩封在那办公室做什么工作？

　　韩封没有追来，夏穆不甘心，就在那办公楼底下的厕所抽大麻。

　　“喂，智障啊？”在厕所里尿尿的一个人转回头来说。

　　“你才智障！你还性/功能障碍！”夏穆立即发飚。

　　“那种东西会影响大脑发育，你年纪轻轻就碰，我保证你两年内阳/萎，五年内智障。”那人转回头继续平静地尿尿。

　　“你才阳/萎！你才智障！”韩封突然出现在厕所门，指着那尿尿的人吼。

　　“又不是说你，你发什么狗疯？”

　　“你说我干弟弟！我不咬你你该还神！”

　　夏穆看着干哥哥和个不认识的人叫嚣，见怪不怪，他低头瞅了眼手上的大/麻/烟，问道：“真的会影响大脑发育？”

　　那天，韩封带夏穆到几个地下隧道和天桥底下的瘾君子聚集处，那陌生人也跟来，原来那人和韩封认识，韩封叫他少总，夏穆那时候以为他是哪家公司的总裁儿子，但他也没真正在意，在看过了嗜毒者丑陋恶心的模样后，他就下决心戒掉了那些他以为很酷的东西。

　　之后的故事，很多，有一度，夏穆重拾他戒掉的东西，活得不像个人，不知所求，不知所往，他希望死后能成精怪，化身魍魉，把自己的不幸，传播给所有人。

　　还好，命运待他不薄，在他第一次遭遇濒死困境的时候，就给了他一个无坚不摧的英雄。

　　韩封不让他死，帮他走上重生的路。

　　置之死地，活得比以往更有意义。

　　点燃久违的香烟，夏穆小小啜了口，然后赶紧用手把烟驱散，并小心地不让香烟碰到身旁干燥的稻草。

　　他探头出稻草堆，看正在猪棚周遭转悠的炎育陵，他正和炎育陵玩抓谜藏，这小笨蛋找了他半个小时。

　　“你们看见夏哥没有？”小笨蛋居然问猪，用了中文他还用英文多问一遍。

　　夏穆忍不住噗哧，炎育陵语言学得快，但脑子还是无敌天真，夏穆在躲之前告诉他绝对不会躲在容易找的地方，尤其是稻草堆，躲那里太没脑子，结果小天真真的上当。

　　炎育陵绕过了猪棚，第三次到马房去找，芦绍宗正在里头干活儿，夏穆听见他问芦绍宗‘夏哥是不是会飞？’

　　“我还会钻地洞呢。”夏穆又笑。

　　芦绍宗和炎育陵一起走出马房，夏穆赶紧藏好，突然发现身后有焦味，惊讶地跳起来一看，竟是一株稻草烧起来了。

　　“混蛋！”夏穆忙把外套脱下，盖在稻草上踩踏，及时灭了火，他给吓了身冷汗，这一堆稻草要是烧起来可不好玩，会延烧到马房。

　　芦绍宗和炎育陵这时已赶过来，炎育陵看到夏穆的衣服在地上，蹲下来去捡，夏穆要他当心里面还有火花，芦绍宗就怒骂起来。

　　“你傻啦！在这种地方抽烟？”

　　夏穆自知不该，低下头道歉：“对不起，一时不小心……”

　　“不小心？你知道烧起来后果多大？”芦绍宗愤怒地打断。

　　夏穆顿感不是滋味，芦绍宗要骂也不该在炎育陵跟前骂啊！

　　“夏哥，你的衣服……”炎育陵拿起焦黑了一部分的外套，双手捧着还给夏穆，眼神有点怯怯地瞄了下芦绍宗，小声道：“宗哥……为什么……那么大声骂人？”

　　“不是骂你，我骂他！”芦绍宗抬手扇了下夏穆脑袋，夏穆还没反应呢，炎育陵就张开双臂挡在了夏穆身前。

　　“不可以！宗哥不可以打夏哥！”炎育陵喊道。

　　芦绍宗皱眉，有点为难地说道：“我没打他……”

　　“有！你就有！我看到了！”炎育陵抢道。

　　“是啊，我都说对不起了，宗哥还打我，好痛的啊……”夏穆扁嘴，扶着炎育陵肩膀弯身躲着。

　　“你……”芦绍宗傻眼，夏穆竟又向他扮鬼脸。

　　“宗哥不可以打人，打人的人是坏人……”炎育陵挺胸对芦绍宗说道。

　　“哈哈！那也没那么严重啦，打人的不一定是坏人。”夏穆站直身，捏捏炎育陵脸颊。

　　“是吗……”炎育陵满脸的疑惑，“可是你们说，要我不要乱走，说外面会有让人受伤，让人不舒服的人，那些人是坏人，宗哥刚才打你，你不舒服了，那宗哥就是坏人……”

　　“哎，宗哥不是坏人，我才是坏人，我差点烧了稻草。”夏穆揉揉小笨蛋的头发。

　　“可是没有烧嘛。”炎育陵低头看地上焦掉的一捆稻草。

　　“而且……”炎育陵思索了会儿，接道：“是火把稻草烧起来，火才是坏人吧。”

　　夏穆和芦绍宗对看了眼，芦绍宗忍住，夏穆不客气地大笑。

　　“他没的说错。”芦绍宗拿走夏穆还夹在手上的烟，举到夏穆眼前道：“这是坏人，从现在开始，你给我把坏人戒掉。”

　　炎育陵对香烟产生了好奇心，抬手要去拿，芦绍宗立即高举手臂，说道：“不行，不是玩具，你要是碰这个，宗哥就打你。”

　　炎育陵赶紧缩回手，背握在身后，看着夏穆道：“宗哥不是也碰了吗？有人会打宗哥吗？”

　　“哈哈！有！有！我来！”夏穆笑着拍打芦绍宗后背，芦绍宗无奈地撇了撇嘴，把烟扔到脚下碾进土里。

　　“好了，我还得做事，你们玩吧！”芦绍宗摸摸炎育陵的头，也顺手蹭了蹭夏穆脸颊，才走回马房里去。

　　“夏哥，我们再玩，换你做鬼。”炎育陵说道，眼珠子转了转，学着夏穆的语气接着说：“我也不躲稻草堆，我不会那么笨。”

　　“好好好，你最聪明了。”夏穆咧嘴笑，弯身吧唧了下炎育陵额头，一分钟后，他在稻草堆揪出这个学他用计的小笨蛋。

　　小笨蛋气得扁嘴要哭，夏穆把他搂进怀里。

　　“哎哟，不是保护我不让坏人打的英雄吗？不要哭啦，英雄不耍小技俩，不会耍也没关系啦！”夏穆半逗半嘲地哄着让他情不自禁又怜又疼的小活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