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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7 被遗忘的把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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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绍宗把炎育陵的睡衣拿到阁楼,开门看见房里只有韩封一人,正仰躺在单人床上翘着一条腿摇晃。
“育陵呢?”芦绍宗扫了眼房间,确定炎育陵不在房里,他知道路卡此时在楼下的浴室。
“我一进来,他就跑。”韩封边说边挠耳朵,语气很不耐烦。
这时楼下传来炎育陵的笑声,声音不响,隐约还有路卡的话声,芦绍宗便知炎育陵是和路卡一起在浴室,难怪他上楼时没见到炎育陵人影。
炎育陵虽然怕冷,但又和多数孩子一样喜欢玩水,因此每次洗澡都洗得特别久,他享受泡在浴缸里玩肥皂泡,或一些塑胶小玩具,比如他最近从别人家小孩手中赢回来的塑胶鸭。
韩封坐起身,脸色不悦地埋怨:“路应该够累了的,还得陪他玩?你去把他掖出来!”他朝芦绍宗挥手。
芦绍宗轻轻挑了下眉,把折好的睡衣睡裤放在柜子上,一边气定神闲地说道:“育陵还不至于你想象的那样任性,我们教过他没有急事不能打扰在睡房或在浴室的人,他会在浴室里,一定是路卡让他进去,他多少也看得懂些脸色,他能笑得开心,必定是因为路卡很乐意逗他。”
“是不是真的啊?”韩封脸带怀疑神色,“他脑子那么简单,能学会待人处世、察言观色?”
“单纯和头脑简单是两回事吧?”芦绍宗转过身面向韩封,双手环在胸前,背靠上墙,“育陵失去记忆到现在还不足一年,逻辑上他应该只有一岁小孩的思维,可你觉得是吗?他的英文说得比你我都还好,他是天才,你忘了你以前这样给我介绍过他?”
“但他从以前就是个情商白痴。” 韩封回道。“你看,谁给他做饭,谁对他温言软语,他就喜欢谁了!他就是这样容易被讨好,才一直吃亏!”
芦绍宗怔了瞬,随即就轻笑了声,颇有感触地接道:“你真的很在乎他。”
“哼。”韩封哼鼻,悻然道:“这小子不稀罕。”
“哈哈。”芦绍宗豁然笑道,“韩封,来日方长,你知道幸恬是念幼教系的吗?她说小孩子的教育切忌心急,欲速则不达,这道理你懂的嘛,当初你不让MY全权负责育陵的事业,就是要避免他们把育陵捧得太急。”
“过去的事不准再提!”韩封突地火大起来,眼神凶狠地瞪着芦绍宗。
“抱歉。”芦绍宗向韩封低了低头,诚恳地道歉。他了解韩封为何发怒?若有人提起他让炎育陵和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同住的事,他也会有同样反应。
楼下传来浴室门拉开的声音。
“鸭鸭还在浴缸里呐!我要让他睡在我的枕头旁边——”炎育陵散发着天然童真的话语响亮又清晰。
“好险,没给他听见你刚才那雷公吼,要是听见一定吓哭。”芦绍宗撇嘴笑。
“老子说话是这——”
“改一改吧!”芦绍宗打断韩封的话,但不是教训的口吻,而是轻松的语气,“需要修养的人不仅是育陵一个,你们能来到这里也不简单,就别太绷紧情绪,外头的纷扰不用去在乎,让心情平和下来,对育陵、对路卡,还是对你自己都没有坏处。”
芦绍宗说完就下楼。
楼下此时除了路卡和炎育陵的交谈,还加入了夏穆的捣乱。
炎育陵向夏穆兴奋地分享路卡用牙刷扮演的一段长颈鹿话剧,而后夏穆似乎是抢走了牙刷,韩封猜他是在牙刷上挤了牙膏,接着告诉炎育陵这是长颈鹿情侣之间的游戏,很快就听见夏穆‘哎哟’地叫了声,不难猜是给芦绍宗拍了脑袋或捏大腿。
韩封禁不住纳闷路卡怎么能融入得这么快?简直像是多重人格。
芦绍宗说得没错,能从事非仇恨之地逃到这宁静平和的地方,不仅是不简单,而是用命去拼来的。
可韩封过去多年的生活必需随时随地保持警惕,那已成为他的本能,也因为他是个老大,维持慑人气势是他的习惯,要他把所有武装松懈下来,投入无忧无虑的田园生活,首先他必须确信这里的处境绝对安全,他得先仔细地观察附近的居民,也得谨慎筹划若有仇家还是执法人员找上门的应对之策。
“宗哥我困了!我要睡觉,给我换衣服,我要换衣服!”炎育陵孩子气的喧哗扰乱着韩封严肃的思绪。
“衣服在你上面的房间。”芦绍宗告诉炎育陵。
韩封竖耳听,他好奇炎育陵会有什么反应?他那么急着换衣服,会马上跑上来么?
炎育陵安静了一会儿才出声,语气不是很高兴:“我真的要睡上面的房间吗?”
“不想睡就别上来。”韩封不耐地自言自语。
“有路哥陪你,不用怕!”夏穆说道。
韩封又自言自语:“怕什么?现在老子会吃人?”
“噢……好吧……”炎育陵妥协得很不甘愿。
韩封以为不一会儿路卡和炎育陵就会上来,岂知竟听到这样的对话:“这是封哥的枕头,你拿上去,让封哥给你换衣服。”
“咦?路哥!你跟我一起上去嘛!”
“路哥要想想明天做什么菜给你,你自己先上去。”
“唔——不要!我陪路哥一起想!”
“路哥要一个人才能想,你听话,快上去换衣服,不然感冒生病了就不能吃好吃的东西。”
路卡点中吃货的死穴,数分钟后,炎育陵就抱着个大枕头,遮住眼睛以下的半张脸,磨磨蹭蹭地来到房间,一双已看得出倦意的眼睛四下到处看,就是不和韩封对望。
“封哥的枕头,给。”他站在距离韩封坐着的床大约三步远的地方把枕头抛到床上。
这什么态度?臭小子欠揍!——韩封皱着眉头在心里骂。
“我的衣服在这里。”炎育陵看都不看韩封,自然也没能察言观色了,他走到柜子前,一手拿睡衣一手拎睡裤,这才回头瞅着韩封眨眼。
“嗯……”他转过身面向韩封,低头看手上的衣裤,再抬头呆呆地看韩封。
“我……”
韩封实是在等炎育陵自己走过来寻求帮忙,可现在炎育陵慢慢吞吞、吞吞吐吐,他耐心顿失,就要主动站起来过去扒炎育陵衣服。
“我自己换……”
韩封站起身的同时,炎育陵就背过身去,松手把衣裤丢在地上,然后便开始脱裤子。
原来自己会换嘛!
韩封真有股冲动想一巴掌拍向炎育陵后脑勺。
炎育陵利落地脱下长裤,他身上一点多余赘肉也没有,应该要有的肌肉也少得很,几乎就皮包骨。
韩封别过脸去,省得看久了心更痛。
大概半分钟后,韩封才再回头看,惊见炎育陵居然还没把衣服脱下!
“你脱个衣服要多久?”韩封忍不住脱口催促。
炎育陵的衣服这时是举到了胸口的位置,他的双手交叉各抓着左右两侧的衣角。
“我……嗯……等等……”他边说边尝试举起双臂以便能脱下衣服,可举了几次都无法让手肘抬高,使得衣服就卡在胸口处。
韩封想起那时从霍瑶手中救出炎育陵时,他除了左手和双腿腿骨及膝盖受重伤,肋骨断了几根,经医生仔细诊断后,还发觉他肩膀也脱臼。
肩膀脱臼虽不算严重,但伤好后多少会有一阵子影响肩膀的灵活度,这大概就是导致炎育陵此时没办法把交叉的手臂举起来的原因。
韩封暗暗咒骂自己的不细心,起身走向炎育陵。
炎育陵正好又再抬一次手臂,韩封见他闭上眼咬着唇,似在忍痛,想赶上去阻止却没来得及。
“哈——”成功脱下衣服的炎育陵大口吐气,他脸上已没有痛苦的表情,换上的是嘴角上扬的喜悦神情。
韩封见他这表情,心里便没那么内疚了。
炎育陵不可能一辈子让人帮忙基本的自理,他现在自己动手虽然有点辛苦,不过也正因为这样才需要练习,否则情况怎能好转?
这么想后,韩封便决定继续袖手旁观,任由炎育陵自己把睡衣裤穿上。
“好冷好冷呀……”炎育陵一边蹲下来捡衣服,口里一边像念绕口令般念着,“天冷要回家,回家泡泡澡,抹抹身,穿好衣服盖被子……”
这样旁若无人地挥洒童真的炎育陵是韩封不曾见过的。
炎育陵大多数时候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是在配合旁人的期待,遵从旁人的指示。
若是把他留在一个封闭的空间独处,并吩咐他什么也别做,韩封相信他确实会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直到有人送来下一个指示。
唯独在做音乐的时候,炎育陵不会一板一眼。公司要他写抒情慢歌,他却会多交一首旋律澎湃的摇滚曲,结果后者被选为了主打歌。
炎育陵念着的绕口令似乎加入了一些旋律。
韩封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听。
韩封发觉自己很想念炎育陵的歌声。
——封哥,我在学校作了一首曲,能不能给我些意见。
——封哥,这首歌我想这么翻唱。
——封哥,这歌我编了两种曲风,你觉得哪个比较好?
——封哥,我再唱一次。
——封哥,这样行吗?
——封哥,好听吗?
韩封想念炎育陵的依赖。
脑海没来由出现一个在某场酒席看见的画面。一个带着五岁大的儿子来赴宴的弟兄几乎整场酒席都没有和帮中其他人互动,而是一直陪着他那活泼的儿子。儿子奶声奶气地念着‘爸爸你看’、‘爸爸我要’、‘爸爸爸爸’……
韩封记得当时他对这弟兄的奶爸样子是嗤之以鼻的。可第二天他撑着宿醉未醒的状态去谈生意时,竟会想早知道自己也生个种,抱去那些烦死人的酒席就不会一直给人敬酒。
后来那弟兄给人砍,在医院伤重不治,那时他儿子已经七岁,韩封出席丧礼时,小孩给他郑重地磕了好几下头,说是父亲吩咐的,因为要不是韩封的关照,父亲就没法把孩子养大至今。
所谓的关照,不外乎是让弟兄们都有钱赚,韩封关照的弟兄太多,不过当中有家室的就很少,人死后有后辈来给自己表示感恩还是头一遭,所以他对这表现平平无奇,无功无过的弟兄印象十分深刻。
韩封那时难得地想到自己的未来。
有一天他要是挂了,却除了钱财就什么也没留下,是否很快就会被人遗忘?
他现在知道被遗忘的感觉非常不好。
他妈的非常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