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宝宝抚养日记》乐乐威斯

12、 08 邃幕（下）

　　“喵喵！和幸恬画的一样！那是喵喵！”

　　循炎育陵所指看去，割草机上不知何时站着一只皮毛是黄褐色相间，有点像金钱豹的短毛猫，猫的体形不小，看样子是只雄猫，它一动不动地站着，金色的眼睛直盯着它家主人门外的陌生人，目露凶光。

　　柯林瞧着举止如孩童般的炎育陵，眯了眯眼皮。芦绍宗注意到他的眼神变化，有心理准备他会问关于炎育陵的事。若问得失礼，芦绍宗便打算不去勉强炎育陵进门做客，送了礼物便打道回府，反正炎育陵已经看到猫了。

　　“还进来吗？”柯林说道，没有对炎育陵的与众不同提出任何疑问。

　　“我烤了火鸡，还作了南瓜派，本来就打算趁着这节日送去给邻居，你们来得正好。”柯林微微笑，他的笑容很浅，语调也很沉稳。

　　柯林显然不是一个热情的人，不过要认为他是个冷漠的人还言之过早，他现在面对的客人毕竟都是初次打交道，以这样平淡的态度来交谈属正常，至少目前为止芦绍宗对他并没有不好的印象。

　　然而，人是群居动物，若没有特殊原因，刻意远离群体还是不正常的。所以芦绍宗还是隐约觉得柯林一个人搬回此处独居是有隐情。也许是为了逃避一些伤害，或治愈一些伤口，就和他们来到这里的情形一样。

　　“幸恬，来……”炎育陵的心神被猫勾了去，混不理会正在说话的主人家，他牵着幸恬手腕走近割草机，抬手便要去摸仍然如雕像般定格在那里的猫。

　　“我的猫不太友善，你还是请你弟弟别……”柯林话未说完，不友善的猫就发威了，发出“撒——”地尖锐叫声的同时，朝炎育陵伸过来的手挥出爪子。

　　炎育陵立即缩回手，望着自己手背上新鲜划上的三条血痕，紧咬的唇颤抖了会儿，即回身往夏穆冲去。

　　“夏哥——”

　　夏穆马上搂着炎育陵，拿起他受伤的手到嘴边吹起，一边哄着：“没事，乖，吹一吹就不痛了。”

　　“嗯……疼……还疼……”炎育陵把脸埋进了夏穆胸口，话声哽咽。

　　芦绍宗见状也要上前去安抚炎育陵，但柯林居然抢先他来到夏穆身旁，把炎育陵的手抓过来察看。

　　“伤口有点深，必须马上消毒。”柯林眉头紧锁，没问任何人意见便拖着炎育陵进屋。

　　炎育陵怔怔地给拖行，泪汪汪的眼睛眨巴眨巴看着眼前陌生人的背影，一时间也没想到抗拒。他被带到客厅，手就给松开，那人匆匆地往屋后走去，芦绍宗等人亦跟了进来，他连忙又冲进夏穆怀里，这才感觉安心。

　　夏穆再看炎育陵的伤，见血还在不停地流，果然是有点严重，心疼之下，把炎育陵搂得更紧，低头亲吻他头顶，温言安慰他别哭、别怕、夏哥保护你。

　　“不是跟你说了吗？很多动物天生是有攻击能力的，不能随便伸手去摸。”芦绍宗来到炎育陵身后，手掌轻轻抚摸他颤抖的背脊。

　　炎育陵没有应声，闷闷的哽咽从夏穆怀里传出。芦绍宗为人比夏穆严肃，夏穆会捉弄炎育陵，但不怎么会认真教训他，芦绍宗就会，所以炎育陵下意识就先投入夏穆怀抱，因他知道是自己活该受伤，料想芦绍宗定会骂他几句。

　　不一会儿柯林就拿了医疗用品出来，夏穆搂着炎育陵坐上沙发，抓着他手递给柯林处理。芦绍宗坐在沙发前的矮桌，以便随时能缓手帮忙。

　　当沾了消毒药水的棉花棒要触到伤口，芦绍宗也伸出手和夏穆一起抓住炎育陵手腕，并柔声说道：“会有点疼，不能缩回去。”

　　“嗯……”炎育陵点头，他还是脸贴着夏穆胸膛不移开，芦绍宗和夏穆都知道这是他寻求安全感的方法，但不确定他是比较怕痛还是怕柯林。

　　“真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提醒你们。”柯林的眉头还没舒展开来，看得出他是真心内疚。

　　“没关系，是他自作自受。”芦绍宗说道。

　　“他好奇心重嘛，小孩子就是这样。”夏穆不甘心老公在外人跟前教训自家小孩。

　　“我都教过他不能随便主动接近动物，育陵，你说，宗哥是不是教过你？”芦绍宗心情也有点不好了。

　　“他还在哭，你别骂他。”夏穆怒瞪老公。

　　“我这是教，又不是骂，育陵，别哭了，是你不对。”芦绍宗声量又提高了些。

　　“育……陵。”柯林突然开口，用低沉浑厚的嗓音，念出炎育陵的名字。

　　芦绍宗和夏穆刚才是以中文在对话，柯林从他们的对话捕捉到了炎育陵的名字。

　　这一叫唤，芦绍宗和夏穆再次怔呆。往日，韩封在病床边，低声一次次叫唤昏迷不醒的心肝宝贝的回忆涌现在脑海。

　　炎育陵从夏穆怀中探出了头，回头看向柯林，他的眼睛已经哭红。

　　“育陵，是你的名字？”柯林笑着问。

　　炎育陵点头，他如今学会的英文和中文程度差不多，否则也不能和杰克森一家人沟通。

　　“你好，我的名字是道格。”

　　炎育陵眨眼，抬手擦掉眼泪，抬头问夏穆：“夏哥，他说他是狗。”

　　“噗——”夏穆禁不住发噱，掩着嘴忍过了笑，才对炎育陵解释：“不是狗，只是发音相同，就像贝利的名字和樱桃发音相同。”贝利是杰克森的小孙子。

　　“育陵，有人向你自我介绍，你该说什么？”何幸恬开口。

　　“哦！”炎育陵大力点头。何幸恬是目前最能轻易让他乖巧听从的人。

　　“你好！我是炎育陵，很高兴认识你！”炎育陵用何幸恬教的话对柯林说道，说完也顺着何幸恬所教，伸出手掌要和柯林握手。

　　“你好。”柯林放下手中的棉花棒，用适当的力气握住炎育陵的手，“对不起，我的猫伤害了你。”他接着说道。

　　炎育陵听得懂这话的意思，便应道：“道格不用对不起，是我不对，喵喵不是我的，我不可以乱碰。”

　　芦绍宗笑着摇头，炎育陵这宝真是让人哭笑不得，这一刻倔强着不认错，下一刻就乖得惹人疼。

　　“等你的伤好了，我让你喂它吃鱼干，它就会和你做朋友。”柯林再把棉花棒拿起来，继续小心地替炎育陵擦拭伤口，他的手法温柔，芦绍宗一看，便知他是个习惯照顾他人的人。

　　“做朋友，和喵喵做朋友？”

　　“对，和喵喵做朋友。”柯林嘴角自然地上扬。

　　“嘿嘿。”炎育陵终于又扬起他迷人的笑容，对夏穆说道：“道格说我可以和喵喵做朋友。”

　　“对啊。”夏穆揉揉炎育陵的头发，再顺手给他擦去脸颊上的泪痕，“那你要不要和道格做朋友？”

　　“嗯……”炎育陵抿抿嘴，望了眼柯林，才对夏穆点头：“道格只是声音可怕，笑起来就不可怕了，我要和道格做朋友。”

　　柯林听见自己的名字重复被提起，免不了好奇，便问芦绍宗炎育陵说了什么。

　　“他刚才很怕你，不习惯你说话的声音，现在又说你笑起来不可怕了，想和你做朋友。”芦绍宗语气轻松，适才和夏穆争吵的不愉快已随着气氛的转变而消失，这还是多亏了柯林。

　　“是吗？哈……我能理解。”柯林垂头，撕开胶布，慢慢贴上炎育陵的伤口。

　　芦绍宗发觉柯林脸上的微笑透着抹无奈。

　　“我的儿子也很怕我，早知道……我该多对他笑。”柯林顿了顿，伤感化成氤氲，覆盖在他蓝色的瞳孔。

　　“可是已经没有机会。”

　　胶布贴好了，炎育陵缩回手，用手指轮流摩挲那三帖胶布，药水刺激伤口的疼痛已经减轻，几乎察觉不了，只是握紧拳头时能感到些许刺痛。

　　“夏哥，你看，好了。”炎育陵缩起双脚，蹭到夏穆怀里，抬起手给夏穆看。

　　“嗯。”夏穆拍拍炎育陵腰侧，“谁给你弄好的？不说谢谢？”

　　炎育陵立即转身，活力充沛地对柯林说“谢谢”。

　　“用外面的话。”夏穆轻拍炎育陵脑勺。中文是家里说的话，英文是外面说的话，他们是这么教炎育陵，但炎育陵偶尔会忘记。

　　“嘿……”炎育陵尴尬地搔头，一边不好意思地换英语道谢。

　　柯林此时已恢复常态，仿佛刚才突然脱口说了伤心事只是幻觉，他合上药箱，语气有些许赞叹意味地对芦绍宗说：“他英语说得很好，发音很标准。”

　　“哈哈！对，他语言天赋强，听多了就会模仿，结果说得比我们还好。”芦绍宗实话实说。柯林算客气了的，想当初认识杰克森时，杰克森就直接说怎么你们英语说得那么不标准，教出来的人却说得比你们好？

　　“那一定很讨人喜欢吧。”柯林看向炎育陵，这会儿炎育陵已离开夏穆，蹦跳着去找何幸恬，让何幸恬看他的手。

　　“切，才没人喜欢他，大多数时候都麻烦死了！”夏穆开玩笑地说道。

　　“看得出你们很疼他。”

　　“那是当然。”芦绍宗应。

　　“道格！”炎育陵突然又蹦了回来，靠到芦绍宗身边，向柯林摊开手掌说道：“我的伤好了，给我鱼干，我要去和喵喵做朋友！谢谢！”

　　“你个混球！人家还没有说给你，你就说谢谢？”夏穆笑骂。

　　“道格说我会给我的嘛！对嘛？道格，你说了的呀！”炎育陵依旧摊着手。

　　“好，我拿给你。”柯林站起身，他比炎育陵高了一颗头。他拍拍炎育陵头顶，手掌在炎育陵头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拿下。

　　芦绍宗看见柯林望着炎育陵的眼神中有股眷恋，由于他适才提到了儿子，这样的情景便不会构成任何暧昧的氛围，而只像是父亲慈爱地面对自己的孩子。

　　“不嫌弃的话，留下来吃顿饭好吗？”柯林来回望芦绍宗和夏穆。

　　“当然可以。”芦夏不约而同回答。

　　“美丽的妈妈，有什么不合口味的食物么？”柯林转向何幸恬。

　　何幸恬连忙摇头，“没有！我什么都能吃。”

　　何幸恬的反胃症状很轻，怀孕过程几乎没有难受作呕的情况，她肚子里的宝宝对她非常好。

　　“我也什么都能吃！”炎育陵不甘寂寞，举起双手大声说。

　　“他骗人的，你别信，他讨厌吃胡萝卜和番茄，你给他多加些。”夏穆说罢就站起来从后把炎育陵抱住，带着他回沙发上坐好。

　　“咦？夏哥，你刚才说胡萝卜和番茄，我不要胡萝卜和番茄，我不要哦！”炎育陵扭来扭曲地要挣脱夏穆的怀抱。

　　“不行不要，你不吃呢，就没有鱼干，喵喵就不和你做朋友。”

　　“咦——”

　　“不准咦，臭小鬼。”夏穆捏住炎育陵噘起的唇。

　　“唔——”音调上扬的撒娇更放肆了。

　　柯林轻轻笑了声，回身走进厨房。

　　“我来帮忙。”芦绍宗随后跟着。

　　那日的午餐便在柯林家解决，一桌人有说有笑，和乐融融。柯林原来是个作家，专写推理小说，夏穆甚至还看过他以笔名出版的一系列书的译文，当下震惊不已。

　　炎育陵吃饱了饭就迫不及待讨鱼干，他还真的老老实实把胡萝卜和番茄吃完。柯林将一小包鱼干给他，打开门朝外叫唤他的猫，鲁克，那是猫的名字，居然有点像路卡，这又是个神奇的巧合。

　　鲁克过了好半个小时才大摇大摆地自敞开的窗户进来，围坐在客厅里的人都已吃完了当作饭后甜品的南瓜派。

　　炎育陵大喜，在地上、桌上、沙发上遍寻他的鱼干，他发现鱼干已经不在自己手上，却忘了自己扔在哪儿？找着找着没找着，慌得扁起了嘴要哭。

　　“在你的口袋里。”柯林说道。

　　炎育陵赶紧掏口袋，果然找到了！马上牵着何幸恬走到窗台，拿了块鱼干出来就要伸向鲁克。

　　何幸恬见鲁克的样子还是很戒备，便拉住炎育陵的手，要他先别急。她拿过炎育陵手里的鱼干，把鱼干放在鲁克跟前，再拉着炎育陵后退了两步。

　　鲁克翘起的尾巴摆了摆，低头闻闻鱼干，然后十分优雅、缓慢地把鱼干吞食。

　　“喵——”鲁克吃完后就坐着，看向手拿一袋子鱼干的炎育陵，发出动听的叫声。

　　“喵——”炎育陵学猫叫，一边叫，一边学何幸恬的方式喂鱼干。

　　“笨蛋，他以为他能说猫语？”夏穆在客厅看着，单手之颊，欣赏自家可爱得能融化人心的孩子。

　　“我儿子……也会这么做。”柯林话声很轻，像自言自语。他的视线停留在炎育陵身上。

　　原本柯林只提过一次儿子，芦绍宗不打算主动去探索任何内情，但这已第二次提起，若还不问，就显得很冷漠了。

　　“柯林先生，你儿子多大了呢？”这问题很取巧，柯林可以选择只回答岁数，而不说其他不愿意说的事。

　　“十五岁，如果……还活着。”

　　芦绍宗吸气，和夏穆对看一眼，两人都沉默不语，一时不知如何搭腔。

　　“七年前，车祸，是我的错。”柯林轻声说。

　　“意外谁都不想，没有对错。”夏穆拍拍柯林的肩膀。

　　“我也很努力这么想，但是做不到，我内疚、自责，连妻子也受不了，说不能再和我一起生活，说和我在一起，会永远摆脱不了失去儿子的痛苦。”柯林垂头，双手掩盖着脸庞。

　　“摆脱？儿子是我的骨肉，我可以怎样摆脱？我觉得我有责任一辈子痛苦，难道不对吗？”

　　芦绍宗和夏穆无言以对，只能以沉默作为哀悼和安慰。

　　“喵——喵喵——”炎育陵天真无邪的叫声，不协调地伴着客厅里的沉重。

　　“看，你弟弟，连动物也对他特别有好感。”柯林直起身子，他的眼眶有些血丝，但情绪已经完美地控制下来。

　　芦绍宗看向炎育陵，鲁克已经愿意直接吃他手中的鱼干，看来再喂几次就能成为朋友了。

　　“柯林先生，你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他常来？我相信他回去了一定还会嚷着再来。”芦绍宗说道。

　　柯林怔了怔，频频点头，“可以，当然可以，欢迎你们常来。”

　　由于农场里还有活儿必须干，芦绍宗不能在柯林家逗留太久，再多坐了半小时便起身告辞。炎育陵自然依依不舍，柯林想必也还舍不得他走。可芦绍宗和柯林虽然谈得来，但毕竟还不熟，把炎育陵独自留下来不是明智的做法。

　　柯林从田里挑了最大的南瓜当回礼，炎育陵抱着南瓜乐不可支，柯林种的南瓜确实长得很好，比芦绍宗之前买的以及杰克森送的都大。

　　这天之后，到柯林家串门子的次数比到杰克森家更频繁。第二次去时，炎育陵就和鲁克打成一片了，鲁克翘着尾巴在他腿边蹭，还愿意让他抱在怀里。

　　柯林偶尔也会上门做客，个性八卦的杰克森也来凑热闹，直截了当问柯林的妻小在哪里？柯林只说已经离婚，此外便没有多言，任由杰克森不断猜测他离婚的理由，还是夏穆来打岔，把烦人的杰克森赶回去。

　　时间就在平淡中日复一日过去，间中有一星期谭峻来了，带何幸恬到市中心去做产检，未免舟车劳顿便在城里小住数日。那几天炎育陵闷，擅自骑着马去柯林家玩，柯林马上打电话通知芦绍宗，芦绍宗即对他完全卸下心防，自此便允许炎育陵自己到柯林家去，让他玩腻了才回来。

　　炎育陵得了自由就乱来，把杰克森的两个小孙子也带去找柯林，俨然成个孩子王。好在柯林处事全面，见个大孩子牵着小伙伴跑来，还是马上就通知杰克森。这事结果令炎育陵第一次给芦绍宗和夏穆轮流捏耳朵教训，说他这行为能构成拐带罪了。他不服气，闹脾气，要不是何幸恬那晚就回来，苦口婆心劝了他好一阵子，他或许要闹到天亮都不肯吃饭。

　　一天夜晚，炎育陵由于白天玩得太疯，很早就熟睡，何幸恬也已回房。芦绍宗和夏穆趁此机会在客厅作些维系夫妻感情的事，没想到居然有人来敲门。

　　“是我，柯林。”柯林在门外说道。

　　芦绍宗把人请进门，与夏穆都感到疑惑，预感柯林深夜来访不会是要说好事。

　　柯林把手中提着的一个篮子放到地上，掀开盖子，鲁克即蹦跳出来，在他脚边转悠。

　　“我明天就会离开这里，大概……不会再回来。”柯林对芦绍宗和夏穆说。

　　“其实，搬回来之前，我就已被诊断患了脑癌，这一年只靠药物控制，初时还好，但最近吃药也难以抑制疼痛，我前妻劝我回城里接受治疗，我想我还是别辜负她的好意。”

　　柯林一口饮尽夏穆倒的热茶。

　　“我的班机是明天清晨，现在就得开车到城里，在城里住一晚。”

　　“我送你。”芦绍宗起身就去拿大衣。

　　“不用了。”柯林也站起身，“你是一家之主，晚上还是留在家里的好，世事难料，还是……尽可能别远离你爱着的家人。”

　　“那我送吧。”夏穆抢过芦绍宗的大衣。

　　“真的不用了。”柯林豁达地笑，蹲下身把鲁克抱起来。

　　“我来的目的，是想问你们有没有意愿收养它？”

　　“你要是暂时不方便养，我们很乐意先替你照顾。”夏穆说。

　　“那真的太感激了。”柯林把鲁克放下，摸摸鲁克的头，鲁克闭上眼睛享受主人的抚摸。

　　“我若是没办法回来接它，要麻烦你们给它另外找个家。”

　　芦绍宗不愿说“你一定能回来”这样的表面话，只诚恳地点头答允。

　　柯林把鲁克放回篮子里，蹲着对鲁克轻声说了很多话，要它听话，要它别动不动就攻击它的新玩伴，也就是炎育陵。这些日子炎育陵有时还是会惹怒鲁克，有一次还给爪子划到脸，还好伤口很浅。

　　鲁克很有灵性，柯林走时，它跟着到玄关便坐在那里不动，目送柯林坐上车，扬长而去。

　　次日，炎育陵得知柯林把鲁克暂时寄养在家里，高兴得又叫又跳，对着鲁克喵喵叫得不亦乐乎，还在地上打滚，逗鲁克陪他玩。

　　芦绍宗和夏穆都一致决定不告诉炎育陵柯林有可能再也不会回来把鲁克接走。

　　炎育陵对生离死别还没有概念。

　　生老病死是人类无法战胜的命运。

　　仅仅一星期后，芦绍宗就接到声称是柯林前妻的人来电，说柯林的手术不幸失败，已经逝世。手术前，他立了遗嘱，把他一部分绝版藏书给夏穆，酒窖里的葡萄酒给芦绍宗，把屋子给炎育陵。

　　“我不知道你们和他是什么关系，但是屋子要转名字很麻烦，你们愿意过来一趟吗？”柯林前妻这么说。

　　芦绍宗和夏穆想了一天，致电给柯林前妻，表示他们不会接受柯林遗嘱里要给他们的任何东西，说他们已拥有柯林留下的最珍贵的东西，那就是鲁克。

　　柯林的去世，令芦绍宗和夏穆心情陷入低落，何幸恬察觉到，问了后便知道真相，并同意隐瞒炎育陵实情。

　　但事不如人愿，那晚上，炎育陵竟然饭后就自动自发吃完所有保健品，刷牙洗脸换了衣服，抱着鲁克到阁楼的睡房去。他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一个人睡。

　　芦绍宗和夏穆摸上阁楼，轻轻推开门，见炎育陵坐在床上，抬头望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鲁克的尾巴在他身侧露出来，看是窝在他腿上睡觉。

　　“育陵。”夏穆爬上床，坐到炎育陵身边，芦绍宗则坐到另一边，两人一左一右紧贴着他们的大孩子。

　　“在看什么？”芦绍宗问，一边轻揉炎育陵头发。

　　“我在想……”炎育陵来回看芦绍宗和夏穆，“什么是癌症？”

　　“你听到了？”夏穆皱眉。

　　“嗯，你们和幸恬说话，说完幸恬就哭了，你们这几天也很奇怪，什么是癌症，是不好的东西要来吗？你们也有说道格，道格怎么了？”

　　“癌症是一种病，非常非常糟糕的病。”夏穆搂着炎育陵，“道格他得了这个病，所以他走了，把鲁克交给我们照顾。”

　　“道格都走好久了呀！生病还没好吗？”

　　炎育陵竟然觉得一星期很久，看来他是很想念柯林。

　　“他没办法把病治好，那个病，已经把他带走了。”芦绍宗也把炎育陵搂住。

　　“被病带走会去哪里呢？”

　　芦绍宗想了很久，才说出“会死”。

　　“道格再也不会回来。”夏穆补充。

　　“那鲁克怎么办？鲁克在等道格回来呢！我们去带道格回来吧！”炎育陵越说越大声，透露了他内心的激动，在他身前睡着的鲁克给吵醒，很不情愿地跳到了床底下去。

　　“鲁克……”炎育陵要下床抓鲁克，芦绍宗却把他紧紧搂到怀里，让他背靠着胸口。

　　当炎育陵因恐惧和疼痛不适而哭泣时，这样抱着是安抚他最有效的方法。

　　“育陵，我们没有办法把道格带回来，死去的人就像落在地上的雨水，渗进土里，与地面的世界，从此隔绝。”

　　炎育陵霍地转身，一脸的慌乱无措，“不要啊！道格不能像雨水那样的！我还想看见他呀！”

　　这回换夏穆把炎育陵抱紧，温言在他耳边说道：“育陵，你好好听着，听明白了，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是你不要就可以不要的，这世上的每一个人，每一只动物，都有像雨水一样消失掉的一天，那一天什么时候来到，没有人知道，来了，也没有人能躲。”

　　“嗯……”炎育陵噘着嘴快哭了。

　　“我不要嘛……不是这样的……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不见的……”

　　“是这样的。”芦绍宗挪近身子，把炎育陵和夏穆一起搂着。

　　“因为每一个人都会有消失不见的一天，所以在消失之前，我们才要珍惜彼此，不能随随便便说要走，不能随随便便说要分。”

　　“我不要嘛……”炎育陵终于放声大哭。他抬起双手把芦绍宗抱紧。

　　“我不要宗哥消失……不要夏哥消失……不要幸恬消失……”他一连说了所有他认识并记得的人名，还包括了农场里的牲畜和鲁克。

　　“我要道格回来啦……不可以这样的……我把胡萝卜都吃了嘛……我会很乖的……呜……呜……”他很快就泣不成声，乱七八糟地不知道说的什么。

　　芦绍宗和夏穆除了抱紧他，便没有其他方法。

　　炎育陵曾因害怕、疼痛、不高兴、不服气、不乐意而哭，这是他第一次因伤心而哭。

　　伤心，就是心受了伤，不是三言两语的哄骗就能治愈。

　　那日给鲁克划的三道伤口，现在依然有浅浅的白痕。

　　芦绍宗和夏穆此时只能像块胶布，阻止炎育陵的伤口继续流血，减轻他的疼痛。

　　但炎育陵从此会永远记得这道伤口，记得它带来的疼痛，并且也知道这是一道谁也无法避免的伤，无论他多乖，多听话，作了多少让人称赞的事。

　　天真的灵魂，在这一刻盖上了人生的第一道邃幕。

　　如夜晚一样深沉、厚重，披上了，就是一生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