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夜之契》米玄

4、第二章 幻

　　桃春市城南林郊处有一座古老的英式别墅，据说，早在清朝末期，那一大片林区曾是英国人的租界，一幢幢白色的英式贵族别墅在葱翠的林子里若隐若现，一些从英国迁来的贵族在那片宁静的租界中住到了民国时候。清朝统治瓦解，民国建立，国民党否认了英国在中国的特权，遂将英国人赶出了桃春市，而那些精致的别墅一度被荒废，早已破败不堪。
　　直到公元二十一世纪。
　　当初英租界的别墅到如今还保存完整的仅剩一座。
　　传闻那别墅的主人是一个来历不明的中日混血女子，后不知什么原因而死在了自家的庭院中，三天后被几个英国仆人发现。听说，她死后的表情祥和宁静，并未受什么痛苦，全身上下除了颈子上有两个细小的洞之外，没发现任何伤口。
　　后来，那几个发现她的仆人也都相继暴毙死去，死因不明，唯一相同的是，他们的面容异常扭曲痛苦，浑浊的眼睛瞪得很大，而那具女尸也就此失踪。
　　此后，凡是住进那座房子的人在一个月内皆会原因不明的毙死家中，人们一度相传说是冤魂索命，这个可怕的传说映衬着宅子后面的那片墓地却是越发显得可怕阴森，遂再没人敢住到那座凶宅里。
　　当年风间越的母亲就是因着这个传说和地处偏僻的原因而买下了这里用作不时之需，倒也不怎么相信那个恐怖的故事。

　　来到桃春市已经有两个多星期了，风间越很快就熟悉了整幢别墅的分布格局，平时就算没有日渡矢的指引他也能行动自如，知道各个房间的所在。
　　斑驳的光影从窗户跳跃进房间，映在木色的地板上，空气中弥漫着绿叶与蔷薇的香气。风间越倚坐在一米多宽的窗台上闭目休息。
　　头顶的水晶珠帘在风的吹动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心里隐隐不安，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般。手臂随意搭放在膝盖上，挪动了下身体，忽然有些想发笑。他是在不安什么？能离开那个地方不就是上天对他的最大恩赐了吗？他还想奢望什么呢？纵然只是这片刻的安宁于他来说都是他赚来的。
　　生命，或许就在某一个未知的时刻终结也说不定，所以，现在他更该好好的珍惜现在的自由啊！不管明天会怎样。
　　摸索着两边的墙面，风间越站起身，张开双臂，聆听风在耳边轻轻刮过的响动，白色的衬衫角随风摆动，依稀还能听见鸟儿的低吟婉转。
　　暖和的阳光洒在脸上，分外柔和。
　　少年修长羸瘦的身形似要随风飘进那湛蓝的天际般。
　　他的姿态隐含着破碎的绝望和忧伤。
　　吱！轻轻的开门声。
　　日渡矢端着一杯冰镇过的凉水走进来，看见站在窗台上双臂张开的少年后差点将手中的杯子打翻。她放下杯子，走过去拉了拉少年的裤脚，“越，说过的，不能在上面待的。”
　　风间越霍然扭头，微笑的脸上也暗含了悲怆，深深震撼了少女。
　　“矢……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吗？”
　　日渡矢惊诧，心中泛酸，她的越是不开心吗？“越……”声音有几丝嘶哑。
　　“矢……你会好好的吧……”少年张大眼睛，黯淡的眼中似有光华流转，“就算我不在你的身边了，你也会好好的吧？”
　　日渡矢细细端详少年的脸，阳光在他的眉眼间飞舞跳跃，褐色的头发发出耀眼的光辉，这样的天气这样的色彩本该是温暖的，但为何她的身上会涌上阵阵的寒意，冷得她直发颤。
　　“越，下来。”少女拉住风间越的衣角。
　　少年仰起头，握住少女的手，笑渐渐深了起来，带了几分孩子的纯真，“矢，回答我啊！”这一刻，他不再像往常那样听她的话，坚持他的问题。
　　“越……”暗自叹息一声，日渡矢也不再答话了。
　　“矢……”声音清淡。
　　她的手顿时僵住，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缩了一下，“……越，我会好好的，我们都会好好的，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就算……世界毁灭了，我们……也不会分开。”
　　风间越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他的眼眶瞬间有些湿润，温柔的笑着，“矢……你只要好好的就行了，都要好好的……”你们不能因为我，而让自己背负了罪恶，我不值得……
　　“越，下来。”
　　“嗯。”风间越摸索着跳下窗台，“矢，我想吃寿司，想吃矢做的寿司。”
　　日渡矢愣了愣，随后点点头，“好，我去做，别再到上面去了。”她将手中的水杯递到少年手上，叮嘱。
　　风间越笑着点了点头。
　　嘭！轻轻的关门声。
　　少年握着冰凉的水杯，身体阵阵发寒，紧紧咬住下唇，他坐到地板上蜷缩成了一团，茫然铺天盖地的向他席卷而来。
　　一口气喝下整杯凉水，风间越出了一身冷汗，他伸出手，感受着阳光在他指尖的热度，手虚空抓了抓，似乎想抓住些什么，然而却只是虚无。
　　是什么样的感觉？自从他来到了这座别墅中之后，心里总有种怪异到了极点的感觉，却又说不上个具体。
　　如果此时若是有人在场，定会被少年周围围绕的蔷薇花瓣所吓一大跳。
　　红色的蔷薇花瓣有规律的顺着少年的指尖跳动，柔嫩薄皙的花瓣发着浅浅的光，如滚烫的鲜血从胸腔内喷洒出般，凄艳瑰丽，似在欢迎着什么。
　　越……越……欢迎回来……欢迎回到我身边……
　　一丝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突然在风间越耳边响起，他侧耳细听，然而那声音又消失了。风间越收回手，抱紧了身体，心底有种无法言语的悲哀和寒意泛起，让他无所适从。
　　到我身边来吧……越……回到我身边来吧……
　　蛊惑人心的声音再次响起，扯得风间越头一阵阵的发胀。他用力捂住耳朵，表情有些痛苦。
　　一百年了……越……我等得好辛苦……回到我身边来吧……来吧……
　　温和的声音在风间越耳边心底响起，让他无从逃避，那声音如同醉人的蔷薇花香，让少年有几分恍惚，痛苦而又甘之如饴。
　　然而那声音却似有魔力般的，让少年的头痛得像要爆裂开来，身体也开始不可遏制地痉挛，他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流满全身。
　　是什么？那是谁的声音？是谁在呼唤他？
　　闷重的撞击声，淡淡的血丝在额上沁散开来，耳膜嗡嗡作响，那如魔咒般的声音也没有再响起，只留下丝丝刺痛，不知是来自何处。
　　使劲睁大眼睛，眼前的黑暗有些淡化，不再是无边的黑暗，一丝灰色闯入眼睛，紧接着是一丝微弱的亮光，光有些耀眼，用手挡了挡，感觉到了眼光的温度。
　　这是……阳光……脑中突然冒出这个词语，风间越心情复杂地想着，他刚才是真的看见阳光了？
　　踉跄地从地上站起身，少年扑到了窗台边，仰头睁大眼睛望向天空。
　　眼里的黑暗渐渐被驱散，一丝丝刺眼的光线沾满了他的瞳孔，刺得他的双眼生疼，不住地流着泪水。
　　突感身后有什么出现，少年急速转过身去，然而就在他的眼睛刚刚触及到那个模糊的影子之时，他昏了过去，无力瘫倒地上。
　　环绕在他周围的红色蔷薇突然褪去了颜色，瞬间枯萎化作了齑粉飘散在空中，但也在同时，更为鲜红妖冶的蔷薇花瓣密密麻麻地从窗口涌向了那件简洁的房间。
　　微风吹过，水晶珠帘发出细碎的声响，清脆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