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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已修) ...

  •   十二年前。
      文理分班,教室乱作一团。
      班主任老罗巴掌一拍——都去走廊上站着,按高矮男女,排成两队!
      待他出去检查时,两队倒是按男女分开,高的高矮的矮,排得参差不齐。
      老罗懒得一个个比个字,除去最高的和最矮的,其他中不溜的一眼扫过,你,你,你,恩,差不多,就按这个顺序,两个两个,从前往后,进去坐下。
      命运的齿轮环环咬合,驱你向前,只是上发条的那只大手,你永远看不见。
      于果坐下一抬头,面前是个圆而饱满的后脑勺,中间偏左的位置是个硬币大小的漩,头发短而密,黑黑一层贴在头皮上,与脖颈连接的地方,推得干净整齐。
      往下,是个平而宽的肩膀,撑着运动款的校服,肩骨的位置因为瘦而微微耸着,后背虽阔,罩在松垮的校服里面,干瘪瘪的。
      这个背影她认识,初中和高一在二班,平日里总是和一群男生麻雀似地朝她们扑腾过来,待到快撞上的时候又避之不及地做鸟兽散,名叫滕子昂。印象里,他好像长了双犯贱的桃花眼,鼻梁高高的,嘴有点瘪,唇小而薄。
      待大家坐定,老罗简单说了两句高二如何紧张会考如何重要就开始发试卷,从前往后传,一回头,于果看见的脸和她印象里的大致吻合,不过有两点新发现——皮肤麦色,面颊上眼睛下方的部位,长了些暗褐色的雀斑。
      于果接过卷子,要说谢谢的时候他已经把头回过去了。整个过程,没抬一下眼。
      他不抬眼,原因之一是他不喜欢坐在后面的于果,看都不想看她,原因之二是在于果后面一排,只隔着一个走道的位置,坐着韩茵梦。虽然他从来没在真正意义上和韩茵梦说过一句话,但偏对她有种不受控制的莫名其妙的好感,好像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梦中情人这么一回事。以前他的梦中情人是林青霞,打从高一的某一天在走廊上撞见了韩茵梦,腾子昂顿时觉得林青霞弱暴了,原来他心目中真正的梦中情人,才刚刚出现。
      那天,腾子昂拍着篮球从二班的教室里出来,不到两米宽的走廊上,迎面走过来一个女生。他颇有风度地收起篮球,往右手边的位置让了让,以为那个女生会从他的左手边走过去。谁知那个女生也往他右手边的位置让了让,这一让,等于把对方的路都给堵上了。
      于是,腾子昂又迅速地往自己左手边的位置迈一步,给那个女生让出一条直路。谁知那个女生也迅速地往他左手边的位置迈一步,这一迈,等于又把两个人的路给堵上了。
      之后,以上动作原样拷贝一遍。
      因为挨得近,两人四次相让都险些撞上。腾子昂很快听见那个女生微微叹了口气,又看见那个女生抬起头,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他,对他说,你先走吧。
      哦。腾子昂的声音闷在胸腔里,手一滑,篮球掉在走廊上,颠颠滚远了。腾子昂借机追篮球,落荒而逃的样子并不算狼狈。
      待他重新捡起篮球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怎么全是汗。慌个什么紧张个什么呢?要知道他以前从来都鄙视女生厌恶女生,觉得女生向来做作虚伪要么没脑要么假清高,他甚至从来不屑和女生说话,觉得那是跌份掉价的行为。是这个叫韩茵梦的女生让他开窍了:原来有这样可爱的女生啊,白白净净的,卷翘的睫毛忽闪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上,乌黑的长发绑个马尾,说话声音温和醇静,身上还有一丝恬淡的雏菊香。
      “回防回防!你丫今天吃迷药了吧!”
      袁峥快速跑动组织进攻时,常年打篮球的大手往滕子昂的后背猛得一拍,滕子昂向前一趔趄,差没摔个狗啃泥,眼前,篮架篮筐队友和篮球场上的水泥地面全是韩茵梦的脸,还有她扬着甜甜的笑对他说,你先走吧……

      刚刚在走廊上排高矮的时候,滕子昂有意向韩茵梦的位置靠,其实以他的身高,至少还要再往后站两排。待到老罗比个子的时候,他故意弯了个罗圈腿,老罗一比划完,他咧嘴笑了——旁边就是韩茵梦。
      偏偏这个时候冒出个欢乐多多的二逼儿童,拉着韩茵梦的手说:亲耐得亲耐得咱们换一下吧。
      怎么了?
      韩茵梦笑着问她。多么甜美的笑,令人心悸。
      偶眼镜碎了坐后面偶看不清黑板。
      碎了还不赶紧去配一副!
      此刻滕子昂已经无暇顾及韩茵梦柔蔼的声音给他带来的听觉享受,他咬牙皱眉看着要和韩茵梦换座位的脑梗女,恨不能失足将她从二楼踹下去。
      偶没钱……
      脑梗女的表情,完全直接中风的模样。
      “过来吧。”韩茵梦说,“不过有时间还是赶紧去配副新的,要不影响听讲。”
      “你太好了耐你耐你……”
      就这样,原本应该坐在他后排天天看他后脑勺的人变成了于果,这个杀千刀的脑梗女摇身变成迢迢银河,害他只能和织女隔河相望,难相厮守。

      去名叫“喜地”的酒吧喝几杯,是滕子昂每年回来于果三陪项目的最后一项。那是滕子昂出国的第三年,于果刚刚工作不久,他圣诞假期回国,两人走在冬日无荫的梧桐树下,踩着彼此被路灯拉长的影子,他突然问她,一起去酒吧坐坐?
      他这么问的意思于果很清楚,你不去,我自己也会去,不过问问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好。
      她花了几秒种的时间左思右量了一番,答得并不干脆,其实她并不愿意去酒吧,因为她从来没去过酒吧,怕自己的土鳖言行惹他白眼。但她又极矛盾地想同他再多呆一会,无所谓在哪里,做什么。
      原来这就是酒吧……于果在门口寄存了衣服,穿过霓虹灯管包制的门框,视听感官立马受到极强的刺激:振聋发聩的电子音乐,疯狂扭动的年轻男女,昏暗暧昧的包房灯光,还有打着领结穿梭其间的侍者,手里的托盘如同吸附在掌心,随他转身侧身曲身,成打的酒瓶稳稳立于托盘之上,直到他走到你跟前,问你是不是全部打开,然后熟练的“啪啪”几声,白色泡沫一涌而至酒瓶瓶颈,等你送它入喉。
      “Cheers!”
      腾子昂手里的酒瓶轻轻撞上于果面前的那支,之后下巴微仰,于果看见他一上一下规律滚动着的喉结。那个位置,应该正在经受冰啤痧过带来巨大刺激。
      这一天距离韩茵梦结婚,刚过一个月。
      “婚礼你去了?”
      他的声音被刺耳的音乐吞噬得只剩断字破句。
      “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于果坐在他的对面,运足了中气吼叫着。之后看见他站起身来,弓身越过燃着烛台的方桌走向她,紧挨着她坐下,手臂极随意地往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一搭,唇凑到她的耳畔,轻语:“你去参加韩茵梦的婚礼了?”
      每一个字,如同擂鼓的锤,狠敲她的心室。她剧烈起伏的胸腔里,有接收到这个问题后过于酸楚的揪拧,更多的却是紧偎他的无助和迷离。
      舞池里的追灯如同利刃,刀刀劈在醉生梦死的年轻人身上,远离舞池的角落里,追灯偶尔扫尾,惊得烛台红妆煞白。
      他呈如此角度摆如此姿势,不过为了让她听清自己的问题,并且让自己听清她的回答。于果这样想着,迅速摆正位置,于短暂的慌乱后凝神点点头,嘻笑着说:“那当然!没我这个伴娘,那姐们的婚礼办不成!”
      她目视前方,并没有向他的耳道去凑,他读她的唇语,知道她说她去了。接下来,他知道即便他不再问,于果也会把他想知道的一切啰嗦给他。
      “老罗给证婚,茵梦现场用钢琴弹了段‘我愿意’。她老公是摄像嘛,来了好多演员捧场,光我认识的就有孟媛,谢煜敏,赵珊,高峰……”
      “这年头,摄像师比导演还吃香,你看,多少一线女星都嫁给摄像师了,把你拍成绝代佳人还是古代猿人,都得看人摄像的心情……”
      见滕子昂半晌不说话,于果才意识到自己跑题了。她经常跑题,而能够将她拉回正题的,从来只有滕子昂的沉默。
      “她……”于果鼓足勇气微微转身,看着正用男女间颇为暧昧的姿势罩住她的滕子昂,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是全世界最美丽的新娘。”
      “是吗。”
      滕子昂两口灌下第三只啤酒,反问的语气显得那么不以为然。

      于果没有准备,每次都是被滕子昂突袭过后直接领进“喜地”。对比酒吧里一众靓女辣妹,于果适应了这些年,仍旧从穿着到举止,明摆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土包子。
      “喝什么?”
      滕子昂问她。
      她一时还没从滕子昂刚刚的话里回过神来,只木然地看他,不答话。滕子昂知她脑子不好使,因为返祖,反应慢过霸王龙。
      待到一打冰啤上桌,她才幽幽道:“我今天大姨妈来访不能喝冰的。”
      “呦,原来这孩子会说话。”
      从刚才滕子昂告诉他这次不回去了一直到现在,这是于果开口说得第一句话。
      滕子昂打趣完给她要了杯温水,见怪未怪地问:“肚子疼吗?”
      “你还管我死活?!”
      于果慢慢回过味来,心里是抑制不住的狂喜,面上是刻意压抑的狂躁。
      “白眼狼。”滕子昂伸手点点她:“当年也不知是谁背你上医院打得止疼针。”
      对于果而言,那次经历如同猪八戒吃人参果,当时因为疼,什么味道都没尝到,急匆匆吞下去,等到再想回味的时候,已经没机会了。
      往后每每痛经,于果吞下一片芬必得的时候都在想,人参果,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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