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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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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泉宫的寝居外,看着那一盆盆端出的血水,欧阳忆潇俊朗的眉峰紧蹙,耳边回荡着女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这一刻,他才意识到,那个女人也是怕痛的,他脑中浮现的竟是她一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那浓的化不开的忧伤。
慕流裳,他有名无实的皇后,他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居然可以容忍自己的发妻为别的男人孕育子嗣……
外面的雨依旧不知疲倦的下着,本是晴好的天,却在傍晚的时候变的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整整三个时辰,慕流裳一直在和无法形容的疼痛做着抵抗,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原来,这就是分娩必须承担的痛楚,这一刻,她总算体会到了母亲是何其伟大!
“娘娘,皇上就在外面,他还是在乎您的,您一定要撑下去……”耳边是凝梅焦急惶恐的声音,口中的软木已被咬得变形,却丝毫无法减轻一丁点的痛楚。
在乎么?他不过是想要看到她痛苦的样子罢了!
“皇后娘娘,您的骨盆狭小,胎儿的位置不正,又有大出血的前兆,恐怕……”一个年长的嬷嬷满是无奈的看着犹在苦苦挣扎的女人。
慕流裳艰难的睁开眼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慈祥温和的面孔,她认得,这是皇上幼时的乳娘苏嬷嬷,也是宫中最好的接生嬷嬷。
她吐出口里的软木,本能的抓住那双沾着她的鲜血的手,颤抖的恳求道:“求你,一定……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如果实在没有办法……可以……开腹……”
“不……娘娘,不可以……”洛凝梅一把推开苏嬷嬷,哭着跪在床边,“娘娘不可以这么做,不可以……”
慕流裳不理会她,只是用眼神示意苏嬷嬷动手,她的身体已是油尽灯枯,即便是顺产,也活不了多少时日,更何况是现在这样的情形,能保住孩子,就是上天对她最大的仁慈了。
苏嬷嬷轻叹了口气,命人将床边跪着的丫头拖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不停重复着:“娘娘用力,奴婢会尽力帮您……”
开腹并非不可以,但那对母体来说,是致命的伤害,皇上是她看着长大的,所以她很清楚他的心思。
情形危急下,保大不保小。
对上她鼓励的眼神,慕流裳感激的弯了弯唇角,积聚着体内仅剩的力气,憋住最后一口气,努力冲送着腹中的孩子出宫颈口……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阵声嘶力竭的嘶吼响彻整个冰泉宫,卧室外的男人双手紧握成拳,一双幽深似古井的眼眸里泛着令人畏惧的寒芒,就那么冷冷的看着卧室的门一点点开启。
一脸疲倦的苏嬷嬷抱着个襁褓走了出来,不无惋惜的说:“奴婢尽力了,可还是没能保住……”
欧阳忆潇微凉的目光扫了眼她手中的襁褓,里面裹着的是一个脸色发黑的——死胎。
他眸色转黯,沉声对身边的内侍吩咐道:“拿去处理了,莫要让人看到。”
小印子应声接过苏嬷嬷手中的襁褓,躬身退了出去。
“嬷嬷辛苦了,这便回去休息吧。”他的声音转柔,目光也变得温和起来。
苏嬷嬷微欠了欠身,迟疑了片刻,才又开口道:“皇后娘娘昏睡过去了,怕是醒来后会难以接受,望皇上能好生安抚一下。”
欧阳忆潇沉默的点了点头,目送着她离去后,优雅的薄唇淡淡的吐出一句残忍的话语:“除了洛凝梅,这里每一个宫人,杀无赦!”
“是!”冷凝的空气中传来一声回应,凉风袭过,窗外似有黑影闪过,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
欧阳忆潇转身步入卧室,屋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让他本就蹙着的眉宇拧得更深。
昏黄摇曳的烛光下,女人了无生息的躺在凌乱的凤床之上,有些破旧的被衾上布满了脏污的血迹,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唇却红艳的逼人,那是鲜血染就的颜色。
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拂开她额上被冷汗打湿的碎发,然手指却僵硬如铁。
视线触及她瘦削苍白的小脸,却见那长长的羽睫在微微颤动,似要转醒。
他即刻收了手,眸色渐转凉寒,“醒了?”他的声音冷的不带一丝温度,仿若面对的是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慕流裳缓缓睁开眼,整个人仿若是被抽空了般难受,紧咬着下唇,她努力撑起疲惫的身体,乞求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孩子……我的孩子……”
“死了!”欧阳忆潇侧身而立,避开她那让他烦躁的眼神。
“什么?”慕流裳不置信的睁大双眼,滚烫的泪珠溢出眼角,“你……杀了他……”
“没有,你生下的是个死胎!”欧阳忆潇平静的道出残忍的事实。
“你胡说……”慕流裳止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殷红的血水从她口中喷薄而出,让一贯冷静沉稳的帝王心惊不已,他刚一走近床边,便被一双冰冷无温的小手扯住了衣袖,“我怀了他那么久,我能感应到他很健康……他不可能死的,不可能,是你……是你杀了他,你还我的孩子……欧阳忆潇,你把孩子还给我……”
她的歇斯底里彻底激怒了本就心情不佳的男人,他一手握住她纤细的臂腕,另一只手捏起她的下颌,怒吼道:“是又怎么样?朕真的很后悔没有早一点拿掉他,那样就不必费心的替你收拾残局了!”
他出口的话语吞没了慕流裳所有的希望,强撑的意志之弦轰然倒塌,就只是绝望而无助的盯着那张满是怒意的俊颜,喃喃自语道:“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欧阳忆潇一把甩开她,理了理被她弄皱的衣袖,忍不住嘲讽道:“你还真是病的不轻,那便继续在这里好生养着,什么时候脑子清醒了,朕再放你出去!”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出了冰泉宫。
被重新甩落在床上的慕流裳冲着他消失的地方凄凉的笑了起来,这个让她痴恋多年的男人,却在一夕之间摧毁了她唯一存活下去的信念……
“此女生来不祥,克夫克子,拖累父母亲人,未免惹祸上身,应尽早弃之。”这是她陪娘亲进香时偶然听到的。
那时她年纪尚幼,只当是方丈的戏言,还天真的问娘亲是否真的会遗弃她。
娘亲只是笑着将她揽进怀里,宠溺的说她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她自是舍不得。
可当娘亲和嫂嫂相继因她而死时,她不得不相信那个让她惶恐的卦象。
她不祥,所以她永远都不会得到幸福,她的夫君会被她所克,她的孩子会因她而死,那么如果她死了,那些还未发生的灾难是不是也会随之消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