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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从此陌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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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尽奢华的寝殿里,炭火正旺,熏香缭绕。
云清姿慵懒的倚靠在金丝软榻上,斜眸睨着已在冰寒的晶玉釉面地砖上跪了多时的女子,寝居里铺着柔软名贵的波斯棉锦地毯,只她跪着的那一处例外。
“本公主听闻你有一双巧手,制衣刺绣的手艺好过司制房所有的人,那本公主的嫁衣便交由你来裁制,如何?”询问的话语,却是命令的语气。
清舞身形微怔,垂眸答道:“公主说笑了,奴婢自幼在宫中做的都是粗鄙肮脏的活,怎敢替公主裁制衣裳,还请公主莫要为难奴婢。”
“你这是在拒绝?”云清姿缓缓直起身,抿唇冷笑:“本公主偏就要你来做,如若做出来的不能令本公主满意,本公主定要废了你那双手!”
清舞低头不语,隐于袖口中的手紧握成拳,即便她做出的嫁衣美若烟霞,灿如流萤,也终究无法令这个骄纵的公主满意,她的这双手,怕是难能保得住。
见她沉默,云清姿唇畔的笑意慢慢扩散,对静立榻旁的婢女吩咐道:“把东西给她,好生送她出去!”
清舞手指僵硬的接过婢女递过来的朱漆盘子,那里叠放着上好的鲛绡丝绢,是只有皇室婚嫁才能用的布料,红的那般刺目。
她没有再说话,安静的磕头,起身出了这华丽张扬的漪澜殿……
走在僻静无人的石径上,冬日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却并不温暖,刺骨的冷风吹拂着她单薄的衣衫,让她不由的打了个寒颤,心里暗自感叹,年关将至,不知哥哥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想知道边关的战况吗?”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清舞停下了脚步,却并未转身,那个声音是熟悉的,然语调却是陌生的,她竟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那个有着春风般温暖笑容的男人会用这种冷漠疏离又带着点点嘲讽的语气和她说话。
“看来你并不如我想象中的那般关心云沐歌的生死!”林逸恒双手环胸,懒懒的靠在路旁的红梅树前,枝头的花已然开放,然那个转过身来,直视着他双眸的女孩却依旧那么瘦小落寞,让他心里有些许的不忍。
但那又如何?即便她再隐忍坚强,也终究抵不过命运的无情,就像云沐歌抵挡不住北陌的十万铁骑一样,他们母子三人注定要被卫氏一族踩在脚底下。
“他生我便生,他死我便死,我们的生死,不劳驸马爷操心,奴婢会按照公主的吩咐,做出令她满意的嫁衣,三个月后,她定会成为世间最美丽的新娘,这才是驸马爷应该关心的事情。”她回转过身,继续抬步向前走去,然还未行两步,便又被他的声音拦下,“都不问我原因么?”
她瘦削的肩膀微颤,默叹了口气,幽幽的说:“其实,从你一开始唤我‘清儿’的时候,我就应该明白,你心中所唤之人……是她,只不过,她是高高在上的昭阳公主,而你,只是太尉府饱受欺压的庶子,她与你,根本是天差地别的悬殊,而我与你,却是同病相怜,你只是想在我的身上寻求安慰而已。”稍顿了下,她压下心头的酸涩,继续说道:“四年了,你的努力并未白费,终是可以与她比肩而立了,我祝贺你,祝贺你终于不用在我面前伪装了,你演的累,我看着也累,不如彼此坦诚的好。”
说完,她便又迈步向前,这些日子以来,她确实想通了很多事情,说林逸恒是在她的身上寻求安慰,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他那里寻求温暖。
犹记得他们初见的时候,她十一岁,而他也不过只有十五岁,苍白瘦弱的他被众皇子以及陪皇子读书的贵族子弟们肆意欺辱,却是坚强的让人心疼,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里,蕴藏着倨傲的凛然,像一只小小的兽,随时有反扑的可能。
而真正吸引她的却是他的那身月白色衣衫,让她蓦然记起了那个频繁出现在梦境中的白衣少年。
可他终究不是她梦里的那个人,他填补不了自己这五年来的空虚。
这种相互取暖,相互慰藉,彼此却又不愿交付真心的感情,终是走不远。
“别走……”男人终是忍耐不住的上前扯住了她纤细的手臂,稍稍用力便将她娇小瘦弱的身体拥入怀里,红艳的鲛绡丝绢失去了朱漆盘子的承载,轻轻飘落在路边的积雪上,红白两色,交相辉映,在冬日并不温暖的阳光的照耀下,生生刺痛了她的眼眸。
“放手!”并未有任何的挣扎,清舞只是身体僵硬的立在原地,苍白的薄唇冷冷的吐出两个字。
“不放,清舞,你听我说,我没有忘记自己对你许下的承诺,我会带你出宫,会照顾你一生一世……”他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女子,她同样纤细的骨骼让他心口一阵抽痛,他喜欢云清姿,这是早在十四岁那年他初进宫的时候就存下的心思。
那时,他是太尉府不受宠的庶出之子,却与当时还是太子的云沐歌关系要好,被他选入宫做侍读,遇见了骄傲明艳的昭阳公主。
那个女孩是霸道任性的,却也精致美丽的如细瓷娃娃般让人爱不释怀,从那一刻开始,他便暗自下着决心,一定要让自己变强,那样才能配得上尊贵的公主殿下。
可命运却为他设置了重重障碍,一场宫廷内斗,使得叶皇后被废,太子也被牵连,剥夺了储君之位,他这个废太子的侍读自是成为了新太子一党欺辱的对象,日日在欺凌辱骂中度过。
而清舞便是在他最灰暗无光的日子里出现在他身边的,那时的她,虽不如宫中所传的那样疯癫痴傻,却是瘦弱平凡到与‘公主’二字沾不上任何边际。
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她是个不被天下万民待见的孩子,所以,皇上并不承认她的存在,她甚至连‘云’这个皇族姓氏都不被给予。
可就是这个众人口中的不祥之人,却鼓励着他,一步步从阴霾中走了出来,让他莫名的依赖着她身上的那股坚韧气息。
前几日,当皇上将昭阳公主指给他的时候,他是开心的,却也有些惶惶不安,思忖了这些天,他终是明了了自己的惶恐所在,他是放不下这个陪伴了他四年的女孩,即便她平凡,卑贱,不被世人所喜,他也想固执的将她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只是安静的看着她也好。
没有忘记他许下的承诺?清舞不由一阵冷笑,他刚刚终是唤了她的名字,不再是那声名不对人的“清儿”了。
她用力掰开他铁钳般的手臂,直视着他依旧俊秀的眉眼,一字一句的说:“你的承诺?你说等我及笄的那一天,便让太尉大人求皇上将我赐给你,我现在才真正明了你话里的意思,我是宫里最卑贱的女人,将我赐给你,可以为奴为妾,却绝对不会成为你的妻子,对么?”
“清舞……”林逸恒一时怔愣,不知如何作答,就只是目光复杂的看着眼前的女子慢慢弯下腰,拾起落在路边的鲛绡丝绢,叠好放进先前的那个朱漆盘子里,方起身,理了理被冷风吹的有些凌乱的发丝,她声线愈发冰冷的开口:“如若驸马爷还念及一丝旧情的话,你我便从此陌路,否则,奴婢所要承受的就不是两耳光,罚跪三个时辰那么简单了。”
说完,她也不等林逸恒回答,便转身,一步步走离他的视线,她留恋他身上的温暖气息,可她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与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