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不圆的句号》代写遗嘱

42、画不圆的句号四十一

　　车子发动了，天翔冲黄雁秋挥手，左手还做了几个拭泪的动作。黄雁秋在车上乐得前仰后合，车子开走前还给了天翔一个飞吻，天翔赶忙做陶醉状，路人纷纷驻足看一大马猴在那手舞足蹈！
　　天翔乐呵呵地一路小跑回宿舍，收拾收拾，准备明天出去找工作打工去！问陈义林，你去不去打工了？陈义林说，快拉倒吧，我算受够那罪了，不去，坚决不去！天翔骂他没出息，将来成不了大器！又问郭天雄去不去？郭天雄说，不去，俺回家陪爸妈去！天翔又骂，你回去吃奶去吧你！转身正要问别人去不去，还没开口，众人一齐冲他摇头，说，不去！天翔说，不去拉倒，我还求你们了呀我？
　　天翔决定先回家溜达一趟，七大姑八大姨的挨个看看再回来打工！天翔走的那天，同班几个宿舍的人照例前来欢送，大家拿脸盆，饭缸等“乐器”前来与天翔告别，天翔把手一挥，说，同志们，我先行一步了！大家一起敲盆打缸欢呼不已，满天翔滚蛋喽，滚吧，滚吧……。天翔说，他妈的同学情深，就这么个情深法啊……？
　　天翔回家后，满父心里乐呵呵地，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嘴上却平淡地打招呼说，回来啦？天翔心说，自己的儿子，你装什么深沉啊？看着自己已经半头白发的老父，天翔百感交集，心说，自从老妈早逝，这么多年为了自己能好好生活好好上学，老爸一直一个人过得也真不容易！看到桌子上摆放的母亲的照片，天翔想象的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老父会不会看着照片落泪，身为男儿，天翔心知所谓“男儿有泪不轻弹”纯属屁话！天翔在心里暗下决心，说老爸你再等几年，等我大学上完我管他什么研究生不研究生的，我先下来工作伺候您老几年再说！
　　满父见儿子回来高兴，下厨炒两个菜，两个人弄点小酒对干了几杯！天翔感慨，时间真快啊，仿佛昨天自己还因喝酒被满父揍了一顿，现在两个人却可以坐在一个桌子上对饮几盅了！感叹满父老啦，感叹自己熟啦！
　　天翔四处奔波去看望各位七大姑八大姨。相当年七大姑八大姨们见到天翔就爱抚其头部不止，如今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够不到了。只好遗憾地望着天翔的头部，说天翔这孩子长高啦！天翔在家探了几日亲戚，与满父同饮了几桌，便告诉满父自己要回学校打工！儿大不由父啊！满父说在外面小心，别惹事，干不了就回来别硬撑！天翔点头答应，次日收拾一下直奔车站！
　　天翔在火车站附近一饭店找到工作，在那里当一小服务生！那老板爷们得不能再爷们了，纯粹一地痞流氓加虐待狂，动不动就逮服务员一顿臭骂，整天把服务员指使地团团转他才开心！
　　那天天翔在收拾饭桌时，看到一张晨报，倍感亲切，见上面有条新闻，标题是“一场车祸断送几人前程”。天翔低头一看，一眼瞟到自己学校的名字，心想，我靠，还是自己的校友，上学上到现在容易吗？说去就去了。正要看下去，那老板过来了，一把抓走报纸丢废纸篓里，冲天翔吼，工作！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工作！什么大学生这是，用不用给你搬张椅子坐下来看？天翔心说，我学校的事我关心一下就不行了？这会别说客人，连个鬼影也没有，你他妈整天更年期似的穷叫唤什么啊？你脑子没病啊？
　　懒得跟他理会，收拾一下桌子去后台帮忙去了！天翔整天被那老板闹得一肚子气，就想找人倾诉一下，想给黄雁秋打电话，可惜这白痴小魔女死活没给自己电话号码！天翔下班后就跑网吧去给黄雁秋的□□上留言。
　　说，秋儿啊，我在这儿整天挨骂啊，可错的不是我，错的不是我他为什么骂我？因为他是个白痴，变态，虐待狂！
　　秋儿啊，我真希望咱俩质量能够足够大，这样就可以让万有引力把咱俩吸一块去，快快增肥啊你！
　　骂完那老板，倾诉完心情，天翔走出网吧，抬头看那明月皓星，心情甚爽！
　　这一个多月是怎么熬下来的呀？临走了那该死的老板还这理由那借口地扣了天翔一百元工资！天翔也懒得跟他争论，只想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心说你大爷的，十年风水轮流转，你他妈求神拜佛求神别转到我手里，要不我非整死你！拎起自己包头也不会地走了！
　　还是自己的学校亲切啊，还是自己同学温暖啊！返校了，天翔越近学校心情越好，回到宿舍，把包一扔说，老子又回来了！哈哈！
　　然后又说陈义林，老小子算你识相没跟我一块儿打工，要不你整天抹眼泪去吧！那老板他妈整个一坐山雕。说完，见大家一个个脸色忧郁坐在那里不吱声，觉得奇怪，问郭天雄，怎么啦？是不是你又讲革命故事了？哎，对了，黄雁秋有没有来电话？这疯婆子几日不见还怪想她的！
　　一说到黄雁秋，众人脸色更加悲怆，陈义林缩在被子里流眼泪。天翔一见大家动真格的了，料到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说，操，你们他妈倒是吱一声啊！这是干什么这是？陈义林颤巍巍递给天翔一张报纸，天翔说，你没病吧？我还以为怎么了呢，报纸又不是琼瑶阿姨的书，能看得你哭成这样？
　　接过来一看，是一个多月前的报纸了，说，这是什么时候的报纸啊？郭天雄走过来说，是咱班留校的莫云飞拿给我们的，你看这里……，天翔兄你……唉，说完指一个标题让天翔看，天翔一看是“一场车祸断送几人前程”，心说，怎么这么熟悉？哦，在饭店看了个标题让那死老板给扔了。天翔低头去看：昨日下午三时左右，一辆从烟台到潍坊的客车发生车祸，当场死亡三人，重伤七人。据调查，……。
　　天翔看到这里脑袋“嗡”地一声，心里一个冷颤，差点晕倒过去，赶紧扶一下床杆。潍坊？雁秋不是……。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巧。天翔急切地低头再瞅那张报纸，眼睛死死盯住那句话，“……死者中唯一的一女性系……。”天翔顿时懵在了那里，看完了报纸似乎没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又把报纸还给陈义林，然后还转头冲郭天雄笑笑。
　　等天翔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眼泪瀑布一样泄了下来，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哽咽得喘不上气来，郭天雄、陈义林等众人忙过来又拉又拽地把他扶到床上。
　　郭天雄泪流满面，说，天翔兄，男子汉大丈夫，咱有什么挺不过去的？没事，一觉醒来就什么都过去了，啊？陈义林说，别想那么多了，他妈的一睁眼咱还得好好活着，啊？
　　天翔躺在那里脑海一片空白，茫然，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迷蒙，仿佛在梦中一般，他是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进了！孟长风揉着泪眼，长叹一口气，说，咱们不要吵了，让他好好静一静吧……。
　　舍内是死一样的寂静，几双担心忧虑的眼光落在天翔抽搐的肩上！这个世界啊，什么时候停止过闹腾啊？
　　不知道昏睡了多长时间。天翔醒了就躺在床上流泪，发呆，在脑海里找黄雁秋，找那个已经进入自己心门的人……。旁边桌子上是郭天雄他们给天翔打来的饭菜，一样没动得还放在原处！忽然陈义林闯进来，扑到天翔床边说，天翔兄，黄雁秋……她父母，正在黄雁秋宿舍里收拾东西，你要不要……。
　　天翔赶忙翻下床去，满脸泪痕趔趔趄趄跑到那座自己曾跑去多少次的楼下。黄雁秋的父母正在学校负责人的陪同下走出宿舍，那位负责人好心地问两位老人有没有落下什么？两位老人泪流满面，我们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看看孩子生前住的地方呀……。
　　天翔在人群里抹去满脸的泪水，尽力压抑住自己的哭泣，他不认识两位老人，却因为跟他们深爱着同一个人而有着心系一处的疼痛，两位老人鬓上的白发是一夜之间增多的吗？那弯下去的肩是一夜之间塌下来的吗？……
　　天翔呆呆地目送两位老人，看着他们苍老的身影一点一点在前方消失……，呆呆地站在那里，直到人群纷纷散去。
　　陈义林哽咽着拖天翔回去。天翔躺在宿舍里，静静地看着天花板，那天花板上慢慢绽放出黄雁秋的笑眼，精致的小鼻子，整张生动的小脸！她就在我面前啊，她怎么会一转眼就没有了呢？我说过，放假回来后属于你的还是属于你的啊，你怎么不回来看看呀？我在网上给你的留言你看了吗？你怎么不回来象以前一样安慰我啊？假前我们拍的照片儿洗出来了，拍得很好，你看，你笑得多调皮啊，我就喜欢你那小样儿，你倒是回来看看呀！你看，我用了你买的润肤露，变白了吗？你说啊，你告诉我啊……。天翔的眼泪顺着鼻翼淌下来，淌到嘴角，淌到脖颈，淌到心脏……。
　　天翔兄，我们上课好吗？我们上课去吧？
　　你们去吧，我没心思听课，请让我静一下！
　　郭天雄说，你们去吧，我留下来陪他！
　　陈义林说，我也不去了，我也留下来！
　　天翔仍然盯着天花板说，你们谁也不用留下来，放心吧，我没事，我就想一个人在这儿想一想！
　　那……好吧，我们走吧，天翔兄，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能看见你的笑脸。大家拍了拍天翔的肩膀，慢慢地走了出去！
　　天翔摸着自己的手链，雁秋，我在睹物思人，你能感受到吗？我在想你，你知道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翔默默地起身下床，细细地把脸洗好，把那瓶润肤露拿来，仔细地在脸上揉着。他拿出毛笔来在一张宣纸上写了几句话，就慢慢地走出了宿舍。
　　……。
　　天翔？我们以后不要吵架了，我有个舍友，跟他男朋友整天吵架，吵完了就回宿舍哭，看得我怪害怕的！
　　就许你们男的说呀？我就说，你他妈的……。
　　俗话说，睹物思人，我也给你个物好让你睹！
　　你是不是这两天觉睡多了，脑袋压扁了呀……。
　　真的，我根本就不会真的怪你，哪谈得上什么原谅不原谅呀……

　　这是海水的味道吗？真的是又苦又涩啊，眼前怎么这么模糊啊？雁秋，那一闪一闪刺眼的是不是太阳啊？胸口闷……喘不上气了……。
　　上午两小节课刚上完，宿舍的人放心不下赶忙回来了。李青和姜小婉跟在后面来看望天翔。一群人进了宿舍，发现天翔已经不在床上了。姜小婉说，这字……，这纸上写的字，是不是满天翔写的啊？众人忙拿起桌上那张宣纸，上面是天翔当初那个思绪翩翩的夜晚写的诗，也是只有黄雁秋一个人看过的那首诗：
　　想死
　　昂首冲天一声长啸，
　　真想从此死掉，
　　让落花儿慢慢地飘，
　　把我的尸体埋掉，
　　问世人谁还知道，
　　我在这人间走过一遭！
　　天啊，他不会——。海边，快，快去海边儿。
　　一群人撒腿向海边儿冲去，满天翔——，满天翔——！
　　近了，看见了沙滩，浪花，那一群群的海鸥还是在气定神闲地四处溜达……。
　　远远的，在离海岸几十米的地方漂着一个小白点，一个浪冲了过来，那小白点在水中浮浮沉沉，把他打下去又掀上来……。那浪花哗哗地响着，伴着一声声哭喊……。
　　一艘小船在郭天雄的呼喊声中，急切地冲向那个小白点……
　　…………
　　晚夏的风轻柔地吹着，紫色的夕阳温柔地抚摩着大地。一对老人拎着篮子，慢慢地向山中走去，篮子里是纸钱和香烛！老人定定地站在坟包前，神情地注视着，却又不解地蹲下看着坟前的花？是谁？是谁，为什么在坟上摆这么艳丽的花……。
　　那花是很艳丽，在夕阳的照烁下发着灵动的光，那是一堆玫瑰，红玫瑰，紧紧地围住了那娇小的坟包……。
　　在潍坊到烟台的火车上，坐着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人，右手轻轻抚摩着一条手链，眼光定定地望着窗外飞速而过的风景…….昏黄的太阳缓缓地向下沉落，让远山遮住了半张脸，远远地看去，象一个没有画圆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