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长安》小浅壮士

24、第 24 章

　　炎炎夏日转瞬即逝，秦辞镜和苏渐离的感情也愈发的好。她享尽欢宠，却一无所出。渐渐的，流言四起，说秦辞镜生不出孩子。也不知是谁将这话传出去，闹的人尽皆知。
　　秋日，微风有些寒。她穿着单衣，肩上搭了件外衣，提笔想着什么。
　　一双大手环住她的腰，苏渐离身上特有的龙涎香的味道传来。她倚在他的胸口，笑道：“今年的赏菊大会，青衣可想好邀请谁来了？”
　　“无非不就是那几个皇亲国戚，朝廷重臣？”苏渐离微微笑，“唔，给陈留王下一个帖子，他来不来都无妨。嗯，还邀请平郡王——”
　　见她脸上没有丝毫动容，苏渐离一边责怪自己想多了，一边紧紧的拥着她：“剩下的，阿镜自己看着办吧。”
　　“我晓得。”秦辞镜点点头，略略思索，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亲王郡王外，还有这些人，也都下帖。”
　　苏渐离略略一瞧，陈留王，平郡王，秦丞相，定远将军。
　　“嗯，不错。”他宽大的手掌细细摩挲她的青丝，“记得，要他们携家眷来。”
　　家眷吗？
　　秦辞镜扬眉，心里砰砰直跳。对上苏渐离探究的目光，瞬间平静下来。
　　记得皇上驾崩，自己却被囚禁。好在事先安排满城，将从白离索那求来的假死药丸交给德妃。国丧期间，死了个不得宠的妃子也没什么大不了，于是她随意找了具尸体顶上去，连夜将假死的德妃送往陈留王的封地。
　　她这么做，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
　　后来她决意颠覆这天下，却因满城曾是苏渐离的人而不肯重用。如今，倒是考验考验他的时候了。若是心腹，倒也能替自己办不少的事。
　　“嗯，皇上，这次赏菊大会是请定远将军安排侍卫还是皇上安排？”秦辞镜问道。
　　定远将军掌管十万禁军，往日皇宫的护卫和巡逻都是他手下的士兵。不同于别的流氓一般的军队，他手底下的军队不仅武功高强而且素质极高。据说他前些年攻打邻国的时候，不许军队的人杀害任何一个老百姓，也不许他们扰乱治安。入主之后则派军队助那些县民安顿下来，并且赔偿经济损失，留下了极好的口碑。对于来降者不杀，反而赐他一块地，或者一间店面，让他自己营生。
　　此等能文能武，心怀天下的将军，不得不服，却也不得不防。
　　虽说他掌管着十万禁军，却也不表示皇上没有自己的兵权。
　　“唔，我觉着，就用定远的兵吧。”苏渐离随口说道。
　　“好。”秦辞镜用朱笔在定远将军名字下画了一个圈，交给东歌。东歌下去了，对于她，秦辞镜向来十分放心。
　　“嗯，听闻陈贵妃怀孕了？”秦辞镜忽的说道，面带微笑，“如今外面都在传，我这个皇后受得如此恩宠，福气反而及不上贵妃了。”
　　“别听他们乱说。”苏渐离的心猛地一停，“你按时喝那些补药，身子养好点，自然就能怀上了。阿镜福泽深厚，岂是那些人能比拟的。”
　　真的是补药吗。
　　秦辞镜垂下头，环住他的腰，低低的嗯了一声。
　　苏渐离吃过饭就走了，秦辞镜坐在床边，手持一把古朴的木梳，轻轻梳着头发。
　　忽的一道黑影落下，似乎就是凭空出现一般。秦辞镜却丝毫不觉得害怕，从镜子里瞧着他。来人一身黑衣，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遮住了半张脸。胡子拉碴的下巴，眼睛里看不出悲喜。
　　“本宫交代你的事，你可办好了？”秦辞镜放下梳子，却不转身。满城低着头，跪在地上说道：“臣选出了一千人，已经带去修罗场挑选。只怕，能余下的，不到百人。”
　　“本宫只要精，不要多。”秦辞镜仰着下巴，看着地上的男子，“满城，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务必要帮我办到。”
　　“请娘娘吩咐。”
　　“你去，帮本宫把陈贵妃肚子里的孩子给打了。”秦辞镜一字一顿的说。
　　若满城是苏渐离的人，必定是下不去手的。毕竟苏渐离的子嗣本就少，还没有皇子。倘若陈贵妃肚子里的是个男儿，极有可能是下一任太子。
　　“是，臣必定替娘娘办妥。”满城应声道，又听见秦辞镜问道：“本宫差点忘记，杏林谷的谷主如何？近来可安好？”
　　提到白离索，他的脸上有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转瞬即逝：“回娘娘，谷主一切安好，还要臣替他向娘娘问安。”
　　心下明白了七八分，秦辞镜点点头，吩咐道：“下去吧。”
　　满城刚刚离开，又一白衣男子翻窗而入。他脸上笑嘻嘻的，拍拍身上的灰尘，说道：“皇后娘娘，想见你一面可真难啊。”
　　“若被人瞧见大名鼎鼎的定远将军随意进出未央宫，只怕有十个脑袋都不够你掉的。”秦辞镜斜睨着他，文殊撇撇嘴，大大咧咧的坐下：“皇后娘娘传召小人，所谓何事？”
　　“还记不记得，你答应我，要替我办三件事。”秦辞镜笑着问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奸诈。
　　“唔，记得。”
　　秦辞镜那年刚满十三，她带着东歌，偷偷去慈安寺赏花，却不曾想钱袋被偷。那时候的文殊还不是定远将军，恰好和她的钱袋一模一样，鹅黄色的底子，绣着翠竹。秦辞镜拉着他，不让他走，他一时恼怒，力道大了些，竟将她推倒在地。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手心擦破了皮，刹那间一片血红。
　　他傻了眼，眼见越来越多的人围拢过来，一时间被人指指点点。文殊唯恐被人认出，只好抱着她，足尖一点，快速离去。
　　他将她带回府邸，替她上药。她红着眼的样子和小兔子似的，两人吵吵闹闹，却也给彼此苍白的生命增添了一抹亮色。
　　偶尔两人郊游踏青，偶尔给对面送竹子编的小鸟，一个花环，一幅画作。或者游历山川带回来的奇珍异宝，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后文殊家道中落，遭奸人陷害，几近灭门。也是秦辞镜将他藏在地道中，连温之墨也没有告诉。温之墨素来闲散，对秦辞镜也管的少，或许知道，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后证明，文家是清白的。皇上下诏，所有文家流放的表亲统统召回，又问文家可有遗留下来的直系亲属？
　　官员一个脑袋两个大，当初可是皇上下令，株连九族啊！哪里去找直系亲属？有几个活着的表亲都不错了！
　　可皇上下令，就要找啊。还真被找到了，当时在温府躲着的文殊。
　　此事之后，文殊越发不羁风流，生的唇红齿白，很是漂亮。可手腕之强悍，上阵杀敌从来不似他外表的柔弱，与秦辞镜也见得少了。
　　但每年生辰，都会送她一件小小的礼物，总是能讨得她的欢心。
　　那时，他对秦辞镜承诺，他必定会出人头地，许给她三个愿望。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给她办到。
　　回过神，秦辞镜笑语盈盈的看着他，问道：“如何？”
　　什么如何？反正都得答应的。他心不在焉的点点头，听见她说道：“唔，你也别心疼，不过三千银羽骑罢了——”
　　三千银羽骑！
　　文殊这才反应过来，咬牙切齿：“你问我要三千银羽骑？”
　　银羽骑，顾名思义，和银色的羽毛一般，柔软，却轻不可触。
　　速度之快，是他费尽心思，耗费三年才挑选出的九千人，可是说是整个国境里，最好的暗卫。而秦辞镜，竟就要了三千！
　　他倒宁愿她要吃他的肉，喝她的血。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唔，那是自然。快点，喊进来，我知道银羽骑一向不会离开你身边的。”秦辞镜笑眯眯的说道，他掏出怀中的哨子，轻轻一吹，一个穿着银色软甲的侍卫悄无声息的出现。抬起头，秀气的脸上带着一丝丝的未脱的稚气。
　　“女的？文殊……”她也有些震惊，随即反应过来。文殊一脸的别扭，嘀咕道：“便宜你了。”
　　随即把手中的红玉哨子丢给秦辞镜，对银甲女子说道：“落鸳，你们那一队以后就跟着皇后娘娘，听她一人差遣。”
　　“是。”似乎在她意料之内一般，并没有抗拒，默默的站在了秦辞镜身后。
　　“好了我走了，心疼死了。”他毫不掩饰脸上的惋惜，从窗户翻了出去。落鸳站在她背后，沉思，不知道这主子哪里好，文殊将军当年挑选她们的时候，她曾觉得奇怪。论速度，论武功，她们并不算最好，为何——
　　如今才明白，这三千骑，本就是为她而设。
　　只是，一直找不到好的借口罢了。
　　当她们知道自己的使命的时候，不是没有嫉妒过，但她们能做的，就是完善自己——
　　因为，她们只能留下三千人。
　　那是一场屠杀，三万弃女，在一片暗黑的不见天日的山林里，什么也没有，互相拼杀。
　　树林里只有三千块令牌，拿到令牌的人，才能走出林子。
　　三千女子，丝毫不比男子差。甚至，比那些男子更加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