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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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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好了吗?东西可给她了?”
坐在窗边绣花的青衣女子语气淡淡的,神情专注的在一方鹅黄色的手巾上绣上月白的梨花。跪在地上的满城声音低沉:“回主子,已经给了她。”
秦辞镜放下手中的花样,细细打量着满城。他脸颊上多了一寸狰狞的疤痕,甚是吓人。神情却是恭敬谦顺,只是绝口不提疤痕的由来。
“满城,你在杏林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随温之墨回长安的时候,满城采药还未归来。苏渐离听闻,淡淡的说了句“那就留在杏林谷帮忙罢。”
原本以为满城不会回来了,毕竟当贴身侍卫的哪个不是命在旦夕?留在杏林谷,那就意味着重获自由。偏偏,他却回来了。脸上带着狰狞的伤痕,神情十分淡然:“我的命是主子的,主子在哪我就应该在哪。”
于是苏渐离就把他拨到秦辞镜身边,让他保护秦辞镜。告诉他,秦辞镜是他唯一的主子,就连苏渐离的话也不需要再听了。
“回主子的话,只是一点小伤罢了。”
只是一点,小伤罢了……
思绪回到了杏林谷,他带回百知草的那晚。他遍体鳞伤,骨头断了几处,却没有喊疼。那个宛若谪仙的男人诧异的目光,还有微微动容的神情,是他昏迷前最后的记忆。
醒来后,身上伤口已经包扎好。目光却停留在伏在身边的男人脸上,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嘴唇已然一片青紫。伸手轻轻一碰,却如同摸到了冰块。
满城大惊之下连忙拨旺了火盆,把屋子弄得暖融融的。被子裹在他的身上,身子微微回暖却依旧寒气逼人。顾不得那么多,他抱住了他——
就像两只瑟瑟发抖的孤单小兽,在寒冷的夜晚互相依偎取暖。
“冷……离婴不要离开我……”白离索已经神志不清,紧紧地抱着满城。满城也环住了他,运用内功让周身暖烘烘的,和一个大火炉一样。
终究是熬过一夜,白离索睁开眼,首先闻道的是一股木炭味。一双大手紧紧的搂着他,身上盖着毛绒绒的被子。随即反应过来,狠狠的推开他,失手拔下头上的簪子划过他的脸。
“你,你竟然敢轻薄我!”白离索脸上白一阵红一阵,起了杀心。而满城则是愣愣的,镇静的辩解道:“我昨晚只是看你冷的和冰一样……”
原来昨晚太冷,导致自己发病了。白离索看见他脸上深深的血痕,还有涌出的鲜血,手中的簪子掉在了地上。
七手八脚的上好药,白离索气呼呼的说道:“别以为趁我发病就占我便宜,我不会这么轻易的饶了你!”
“我会负责的。”满城牵起他的手,认真的说。白离索愣住,狠狠把他推倒在地,怒骂:“谁要你负责?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此后,更是和使唤下人一样的使唤他,让他挑水劈柴,采药搬运,他一丝怨言都没有。
唯独脸上留下了长长的疤痕,让人望而生畏。
时常弄的遍体鳞伤,白离索面上是不闻不问,却好几次趁夜深偷偷潜去他的房间给他上药。他总是带着一种狡黠的笑意看白离索上药,白离索则是面带怨言:“你欠我这么多次诊金要什么时候才能还得起。”
其实心底,隐隐的希望他一辈子都还不起呢。
也许是习惯了发病时独自一人,突然多了个温暖的怀抱,让自己觉得很安心呢……
就好像回到了幼年,蜷缩在离婴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舒适。
直到有一天,两个人的唇终于碰到了一起。意乱情迷的时候,他低低的喊着:“离婴——”
怀中人一僵,对上一双清亮却又带着悲伤的眸子。身上一轻,满城已经推门而去。
白离索惴惴不安,想去解释,可骄傲的性子却不允许他迈出第一步。他以为,满城只是生了会气,第二天还是会到他身旁的。
谁知道满城走了,没留下一言一语,连一丝痕迹都没有,好像重来没有出现过。就连白离索也以为,只是一场梦。
“你下去吧。”
抬起头,榻上的女子依旧是绣着花,垂着头没有看自己一眼。满城悄无声息的离开,东歌上前担忧的问道:“小姐,她万一不敢怎么办?”
“她若想活命,自然就敢了。唐清儿出身贫寒,好不容易熬出头了,岂肯轻易的死了去。再加上,她以为苏渐离对她有情,是断断不会让自己有任何差错了。”她银牙一咬,银色的丝线断开。一朵梨花含苞待放。东歌笑道:“小姐好巧的手艺。”
秦辞镜却用剪子把那手帕绞了,扔在地上。方才还活灵活现的梨花如今却变得支离破碎,东歌惊了一惊,却也只是迅速的收拾好了。
她拖着下巴,看着窗外莹白的世界。雪已经停了,却闪着淡淡的光芒。东歌哆哆嗦嗦的掩上门,说道:“小姐,快年三十了呢!”
快年三十了吗?她愣了一愣,时间原来过得这么快,转眼她已经嫁进太子府四个多月了。也已经有四个多月,未曾看见温之墨了。
温之墨每七天来一次太子府和太子一起议事,却从未来见过她。她也不去见他,除了偶尔在廊下赏花的时候会瞥见他的背影以外。不见,才是对彼此最好的保护。如今她是太子妃,他却依旧是潇洒自在的瑾瑜公子。身处两个世界,再也无交集。
“往年三十,公子总是带小姐出去看花灯呢……”东歌兴冲冲的说道,看见秦辞镜的神情脸色一变,跪倒在地,“奴婢该死,不该提起前尘往事……”
“无妨。”
苏渐离推开门,掸了掸身上的雪花,眼睛亮亮的:“镜儿,我带你出去看花灯怎么样。”
秦辞镜冷淡的不去看他,语气依旧是不冷不热:“太子殿下,夜深了早些歇息吧。又不是正月十五,哪有什么花灯可看。”
“临近年尾,街上总是热热闹闹的。听说这几日都有舞狮队呢,你也好久未曾逛街了,我记得在紫竹居的时候你可是最坐不住的……”说罢,神情一黯,复又带着期盼的目光看着秦辞镜,“阿镜,我们一起去看看可好。”
迎上他期盼的目光,秦辞镜的心软了一软。在紫竹居的时候,他对自己的照拂可是无微不至。如今……只能怪物是人非吧!若下旨要她嫁给的不是太子,哪怕是任何一个人,她也不会和苏渐离闹成这番。
“东歌,拿我那件鹅黄色的斗篷来。”秦辞镜站起了身,苏渐离顿时面带喜色,兴高采烈的说道,“我在外面等你。”
秦辞镜穿的厚厚的,手里拢了狐裘捂子,出了门。苏渐离站在门外赏月,看见秦辞镜出来又仔细的替她拉好风帽,温柔的笑道:“你们都不许跟来,我带着阿镜就可以了。”
街上人声鼎沸,秦辞镜和苏渐离安步当车,在人流中穿梭。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摊位。卖冰糖葫芦的阿伯,煮馄饨的大嫂,还有卖花的小姑娘。触景伤情,秦辞镜只觉得这满目的红色甚是凄凉。
“怎么发呆了。”苏渐离拉住她的手,冰冰凉凉的。而他的手则暖和无比,秦辞镜想抽出手,却抽不出来。有些恼怒的看着他,灯光下他的神色很是温柔,就像当初住在紫竹居里一般,时而用书本敲敲她的手,不许她再贪杯……
回忆真是个很可怕的东西,秦辞镜默许了他牵着她的手,两人似乎想到一处,默不作声的往鸿宾楼走。
鸿宾楼的酒又香又醇,深受名门贵族的喜欢。两人坐在二楼,看着楼下大厅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多时,酒菜备齐,秦辞镜喝了几杯,带着些醉意的笑:“我倒挺想青竹酒了。”
“你若想喝,我明日差人送了来。”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的碟子里,秦辞镜撑着下巴愣愣的看着对面的苏渐离,不自觉的说着:“青衣……你若只是青衣该多好。”
你若只是紫竹居的青衣,我们也许还能是朋友。可你是太子,你利用权力毁了我,我们就注定是敌对的。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敌人。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不胜酒力。下了楼,却和迎面而来的一行人撞了个正着。秦辞镜本就晕晕乎乎的走不稳,被一撞险些摔倒。一只手扶住了她,头上的帽子掉了下去。她轻轻叫了一声,抬起头,对上一双深邃的凤目。
“瑾瑜公子好兴致,这么晚了还来此处喝酒作乐。”苏渐离冷冷的声音传来,腰上一紧,她已经被苏渐离带入怀中。
温之墨一双凤目只是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小女人,泼墨青丝随意的挽着,脸上带着醉酒的红晕。一行人正要行礼,苏渐离却挥挥手,轻声说:“不必行礼,我和太子妃只是来此处吃饭,不便让人认出来。”
秦辞镜也看着眼前的白衣公子,似乎更清瘦了些,脸色也愈发的苍白了。腰上一疼,秦辞镜咬着下唇看身旁的苏渐离,他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威胁,秦辞镜只好垂下头不再挣扎。
“天色已晚,本王先行一步了。”说罢,他拉着秦辞镜就往外走。秦辞镜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温之墨,两人擦肩而过,相顾无言。
出了鸿宾楼,苏渐离松了手,闷不做声的大步走。秦辞镜垂着头,混沌的脑袋被风一吹清醒了过来。两人都没说话,秦辞镜只是紧紧的跟在他后面。可是女子步子本就小,加上积雪也深,哪赶得上呢?
鞋子湿了,脚似乎快冻成了冰块。她咬牙撑着,却渐渐被甩远。苏渐离停下脚步,语气很是受伤:“你是我的王妃,却一直看温之墨。”
“我喜欢的本就是他。”秦辞镜的语气不带一丝情感。
“为什么。”手腕一紧,他的眼睛亮的似乎要燃烧起来,“我哪里比不上他,是我对你不够好,还是你觉得帝王家的感情不值得被珍惜?”
“只是因为你不是他,所以我注定不会喜欢你。”秦辞镜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苏渐离垂下眼睛,不再理她,大踏步的离开。
这似乎是秦辞镜印象中,苏渐离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表达出他的感情。
秦辞镜慢慢的走回墨染阁,身上几乎没有知觉。东歌心疼的端来热水,又拨旺了暖盆里的炭火。过了好久她的手指才能动,只觉得浑身疼痛无比,牙齿都打颤。东歌暗自垂泪,说道:“小姐,太子殿下怎能如此对你,竟把你丢在雪地里一人回来。”
“无妨,我好困,先睡了。”秦辞镜美目微阖,沉沉睡去。
却不知,窗外有人站了一夜,直到天亮方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