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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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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冬,秦辞镜整日的窝在房内。她身着鸦青色对襟花袄,下身是浅杏色的长裙。一头长发随意的束起,手里提着笔在想些什么。
“小姐小姐,你猜我见着谁了?”东歌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袄子,带着一身的雪花进了屋。她收起伞,伞面上画着一株梅花,花上堆积着皑皑的白雪。
她把雪花抖干净了又把伞立在墙角,不住向手里哈着热气。秦辞镜抿唇一笑,把怀中的紫金暖炉塞进她手中。东歌受宠若惊的推辞,秦辞镜却不理她又转过身子画画。
“小姐,我今儿看见公子了。”东歌神神秘秘的说道。温之墨……秦辞镜的手一顿,一点墨迹晕开,染成一团。她有些胸闷的把纸张揉成一团,丢在地上。
自己在这墨染阁住了近大半个月,整日无所事事的。府内的大小事务全给了徐姑姑打理,那徐姑姑是原先温府的管事姑姑,对温之墨忠心耿耿,也是从小看着秦辞镜长大的。此次秦辞镜也就带了三个陪嫁丫鬟和这么一个姑姑前来打理事务,自己倒落得个清闲。
“公子托我向小姐问好呢。”东歌见秦辞镜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心情也低落了下去,呐呐自语,“公子还是很关心小姐呢,一直问我被子够不够厚,小姐晚上睡得好不好,殿下对小姐好不好……”
“东歌,别说了。”秦辞镜压抑住飞奔去找他的冲动,惆怅的叹息。东歌忽然反应过来,小声说道:“奴婢该死,忘记小姐的身份了。”
“你明白就好。不是我不愿意听,而是我不能听……”她伸手按在胸口,小小的貔貅微微的发热,全身暖烘烘的十分舒畅。可是心底,却好像铺了一层冰。
东歌一直不肯改口喊她太子妃,总是小姐前小姐后。苏渐离听了不舒服却也无可奈何,秦辞镜本就反感他,若是贸然动了她身边的人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风波。
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了满院的洁白。秦辞镜的神思不知道飘去了哪里,手里的茶早已凉透却也没有松手。
北风呼啸,冰凉的雪融在她的脸上,一阵刺骨的寒意。她方才惊醒,房内却是多了个人。一身青色的锦袍,玉冠玉带,手执一本书倚在软榻上。她一怔,一只暖哄哄的手捂住了她的脸。她神情肃穆的扒开他的手,语气中带着几丝讥讽:“太子自重。”
苏渐离的神情冷了下来,眯着眼睛,语气亦有几丝嘲笑:“方才看太子妃倚窗而立,神情似乎盼着情郎似的。”
“我盼着谁你心底清楚,自然不用拐弯抹角。”秦辞镜不屑一顾的说道,关上窗,屋子里暖和起来却也是闷闷的。
“你如今是我的皇妃,如此毫不忌讳的想着别人只怕是不好吧。叫别人瞧去了算什么事?”苏渐离的语气隐隐有威胁的含义,秦辞镜却一点都不怕,或许她已经是无所顾忌了:“太子殿下,明人不说暗话。我是为何嫁给你,你心知肚明。外人面前做做戏而已,难道太子殿下你入戏太深?”
“自然不会,我一心只求皇位。只要你和温之墨能助我登上帝位,一切好说。你将是我唯一的皇后,我保证。”他闭上眼睛,语气无比的淡然。从至交好友到合作伙伴,从亲密无间到如今的形同陌路,当真是世事无常。秦辞镜看着桌子上的青花瓷坛子,挑眉道:“你带来的?”
“温之墨托我带给你的,说你喝不惯清茶,只喜欢这味。”苏渐离低低的说,随即笑道,“即便你嫁人了他也这么关心你,或许我该庆幸是我娶了你,不然温之墨站在哪一边都于我不利啊……你可知道,前朝大臣有三分之一都是瑾瑜公子的门客?”
“前朝的事我不懂,我不管,我也管不着。”秦辞镜的语气淡然,挑了一指香细细的洒进香炉里。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她美目微阖,身姿慵懒的躺在床上,“我只需要负责后宫的挑拨离间就好了,如此说来,你倒安插了一颗极好的棋子——”
沉默半晌,他的语气隐含怒意:“你别碰唐儿。”
唐儿?你还是这么在意清贵妃啊,秦辞镜的薄唇带笑,娇声说道:“太子殿下,你如此关爱清贵妃,臣妾好生难受啊。”
虽然明知道是调笑,听见这番娇媚的声音,苏渐离却依旧是有些魂不守舍。又是一阵沉默,他闭上眼睛懒懒的说道:“随你吧。”
“哟,不心疼美人儿了?”秦辞镜斜睨了他一眼,苏渐离带着暧昧的笑,挽着她的腰肢:“有如此娇妻,夫复何求?”
手腕一痛,秦辞镜的纤纤玉指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一圈乌青。苏渐离觉得她就像毒酒一般,香醇迷人,诱惑着人把她一口吞下。可偏偏深藏剧毒,只能远观不可亲近。
或者说,他想亲近,她却不给他丝毫的机会。
秦辞镜推开他坐直了身子,如墨的长发垂在颈间,那道可怖伤口早已愈合,肤色越发的如脂如玉。苏渐离也不再玩笑,问道:“你要我怎么做?”
“皇上老了,他无力处理那么多政务,又被清贵妃迷得七晕八素。这是你笼络人心的大好时机,但也不能让皇上疑心你起了谋反的心思。”秦辞镜看着指上的蔻丹,“你要让那些清廉的人觉得你是刚正不阿的君子,比那些皇子有能力,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勤勤勉勉的处理朝政,谦厚待人,不能给人落下一点把柄。虽然那些皇子资质都不出众,却也不能不防。我会安排人去暗地里盯着他们,搜罗证据,为日后以防万一。暗地里要阿墨给那些贪财贪势的人许以承诺,封赏,诰命。重赏之下必有勇士,到时候你和阿墨的人就会遍布朝野,大大的压过皇后的势力。我会进宫,以你的名义安排清贵妃谋害皇上——”
谋害皇上……那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啊。苏渐离心有不忍,秦辞镜冷笑,说道:“成大事者必须心狠,你若仁慈,日后死的就是你。你应该也知道,明里暗里刺杀你的人都不计其数了吧。你一日不登基他们就一日不死心。你要是不愿意,就趁早收手,免得拖累了我。”
想起唐清儿,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死的时候,皇上立刻晋升了如今的皇后,并把他交给皇后抚养。他懵懂,不知道为何再也不能见到母亲。在他心中,死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如果可怕,为什么所有人包括父皇都笑盈盈的,没一个悲伤?
后来他悲伤,却也来不及了。隐藏在心底的恨,渐渐的萌芽。他闭上眼睛,喉结滚了滚,艰难的说:“你自己安排吧——别伤了清儿。”
他的心底依旧是有她的。秦辞镜竟然有些吃味,但想起温之墨,却仍是一片冰凉。苏渐离的声音凉凉的,带有一丝疑惑:“你为何知道朝中有皇后的势力?我记得皇后娘家已经落败,这件事也是极隐蔽,我都查了许久。”
“想坐稳皇后的位置,光靠狠可不行。没一定的势力,迟早要下台。”秦辞镜倒是看的通透,苏渐离仿佛第一日认识她,又是细细的打量她一番:“你也是个奇女子,只望日后我们不必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兵戎相见是一定的,倒下的也一定不是我。她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容,垂着眼睑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香怡人,突然和想起什么似得,她问道:“皇帝最信任的公公和大臣是谁?”
“皇上最信任的是魏公公,大臣应该是中央军统领宋嘉仁了。”苏渐离随即反应过来,然后胸有成竹的说道,“他们俩是我的人。”
“那便好。”秦辞镜略略点头,看了看窗外渐渐漆黑的天空,“时辰不早了,太子该走了。”
苏渐离也不推辞,披上紫貂大氅,推开门。一阵寒风灌进来,秦辞镜哆嗦一下,他又和想起什么似的,快步走到她跟前,小声说道:“就算有一日你和我兵戎相向,我也不会对你拔刀的。”
郑重的仿佛承诺一般,他的眸子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一样。秦辞镜低下头,淡淡的嗯了一声,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本以为她会出言相机,却不曾想她只是低下了头。苏渐离想,这也许是个好的开端,便开心的和得到了糖的孩子一般离开了。
如果没有温之墨,也许她会喜欢他。
可是,如果没有温之墨,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秦辞镜呢?
东歌推开门进来,呵着冻僵的手,给秦辞镜冲了滚烫的茶。香满堂的味道在空气中飘散,甜蜜又熟悉,却不知道为何尝在嘴里却是苦涩的。
阿墨,是有你的泪吗。
合上茶盖,她取下墙壁上的梨木瑶琴,十指蹁跹,曲调凄凉的声音传入茫茫大雪中,随着女子的轻轻吟唱,竟似无限悲伤。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善戏谑兮,不为虐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