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终章（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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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终章（下）
2013年9月14日，星期六。中国北京，国贸天阶下。
从早上7点多开始，一些工人出现在做写字楼前的空地上，喧闹着搭建高约半米、五米见方的临时小舞台。
8点半，舞台搭建完毕，地上铺上红地毯，背景则拉起了大大的喷绘：“游方新作《彼时年幼》全国签售北京站”。工人们把一张长长的桌子搬到舞台中间，在上面放了两把椅子。
有人抬着音箱走到舞台旁边，在孙编辑的指示下进行调试。
今天的孙编辑画着非常精致的妆，看起来斗志十足。她声音很大，指挥着另外一些工人把临时书架放在舞台旁边，形成一个街边书摊，又让工人们把从车上卸下来的游方的书全部摆上去……
签售不在书店办，而是要搞到国贸来做，这是孙编辑的主意。
当她接到游方的电话，听说对方想办签售会时，惊喜地尖叫出声，连门都没敲就冲进总编办公室：“游方！游方愿意办签售了！游方愿意跟读者见面了！”
总编直接打翻了手里的茶杯，立刻召集编辑们开会，当天就拿出了相关决策，开始在网络上进行宣传，同时跟各大书店商议签售会的问题。
孙编辑却说：“第一站肯定要在北京！一定要把第一炮打响！我觉得可以在国贸办——相信我！就算是为了游方的颜，路人也会买书的！”
总编只犹豫了一下，便跟着点了头。
听说签售要在天阶下面办，游方当即囧了：“……会不会太高调了一些？”
“高调点怎么了！？”孙编辑亢奋，“你憋了快三年啊三年！总算露面了高调一些怎么了！？我对你的书和你的脸都有信心！小游，你可以比现在还要火！”
“……说实话。”
“好吧好吧！”孙编辑大笑，“我对你的脸有信心！你这一阵主要保护好自己的脸知道吗！坚持锻炼！哈哈哈哈……”
游方苦笑着扣掉电话，对坐在一边闷笑的路遥耸肩：“我有点后悔了。”
路遥抓着JOJO的爪子给他打气：“一定能Hold住！”
一时之间，“游方要露面”这件事成为了比“游方跟荡乖究竟是不是一对”更引人关注的话题，《彼时年幼》进入第二波热销，《偏偏不是你》的广播剧推广签约也随着游方的人气回涨出现转机……
为了签约，路遥开始在动车超人和空中飞人之间来回转换身份，全国到处跑。即便如此，他也没忘了把那枚前者L的铂金戒指送回金店。
巧的是，接待他的正好是当初看他向游方求婚的人。
小姑娘一脸迟疑地问：“……你的爱人怎么了？你们，分手了吗？”
“没。”路遥笑得很温和，“我只是想重新打一下这枚戒指，按着新的尺寸……样式不要动。我的爱人还在我身边，他只是瘦了。”
小姑娘这才露出微笑，俏皮地说：“太好了~如果你们也分了，那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嘿嘿！”
时间指向了9点，小舞台前已经排起了百来米的长队。
队伍当中，小一些的大都是中学生，大一些的则是都市白领。大家凑在一起嘻嘻哈哈聊着什么，时不时翘首往舞台后面，被几块布围起来的临时后台看：“是九点半开始吧？”“快了快了，据说游方大神是美青年！”“哦哦，我也听远风提过！就是《偏偏不是你》里面的那个小攻的cv！””你们说荡乖今天会不会来？””谁知道……哎？这一本我没买过，你帮我占着位置哦我去付款！”
小舞台后面。
林曦合上帘子连连咋舌：“真是人比人得死……什么时候我的签售也能这么热闹啊……好多好多小姑娘QAQ！全是小姑娘！”
孙编辑白他：“那你就好好写，快点封神！稿子什么时候交！？”
“下周，下周就交……”提到稿子，林曦的汗就下来了，怯生生地往游方身边凑，问正在游方脸上抹来抹去的程思：“好了没有？男人化妆也那么麻烦？”
“差不多了……”程思拍拍手，“游游这个不算化妆啦，我就帮他打了层隔离……顺便遮一下眼角着一点点疤。从九点半签到下午两点半，啧啧，游游，你受不受得住？”
游方穿着白色西装外套，里面是黑色短袖衬衫，带了一条宝石蓝的领带。下身是一条黑色的紧身就休闲裤和黑皮鞋，皮鞋上有宝石蓝的小饰物，跟领带十分搭配。他没听到程思的话，眼睛盯着放在一边的手机，正在出神。
程思跟林曦对视一眼，撇撇嘴，随即拿出电话打给刘进：“刘进，接到路遥没？”
“还没。”刘进站在火车站出站口，“刚才路遥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手机没电了……不过签约非常顺利，让游方签售加油，还说他一定会赶到的。”
程思如是转述了刘进的话。
好消息终于让心神不宁的游方露出了一个微笑：“这是好事……这样，广播剧就能在全国四个省级广播电台播了……”
“终于笑了！”程思轻轻拥抱好友，“今天是个好日子，打起精神来！路遥一定会赶到的！你再喝点水吃点东西，一会可没时间停手了。”
游方依言拿起一边的面包咬了一口，安抚地对担心他的几人笑笑。
……可心中的惶恐，只有他自己知道。
9月14号这个日子是游方自己选的，原因很明显，这是路遥的生日。他打定主意在今天给路遥一个惊喜，无奈，对方却因为广播剧的事情一口气跑去了东北……
他合上眼睛，倾听着前面读者们的喧闹，只觉得冷汗顺着脊背慢慢滑下来。几乎植入骨骼的社交障碍，让他的肠胃一阵又一阵抽搐……如果这时有人肯握他的手就会发现，那两只玉雕般的手也冷得像寒玉块。
如果可能的话……真想就这样逃掉……他在心底偷偷地念叨，好害怕……真希望……你就在身边。
如果你在我身边，我就能无所畏惧，路遥。
“九点半了！”出去核实过所有细节的孙编辑掀开帘子叫人，“游方，走吧！”
与此同时，后台的人们听到了读者们齐刷刷地欢呼：“游方！游方！游方！”
游方睁开了眼睛，露出一个很自信的微笑，站起身来：“嗯。”
不过……就算你不在我身边，也会在我心里。所以我已经无所畏惧了，路遥。
他迎着巨大的欢呼声走出后台，镇定地走到小舞台中央，接过主持人手中的麦克，扫视激动的读者和饶有兴致地驻足的路人，温声说：“大家好，我是游方。”
10点半。
路遥快步冲进金店，气喘吁吁地把收据单拍在柜台上：“戒指！”
陌生的小店员立刻把戒指给他：“先生好像很着急的样子啊……莫非是要求婚？”
“答对了。”路遥打开简单看了一眼，带着灿烂的笑容就往外跑。
他钻进出租车，等在里面的刘进立刻吩咐司机：“师傅，国贸！”
路遥努力把气喘匀，整着衣服问好友：“我衣服脏不脏？”
“不脏不脏。”刘进笑，“很帅！没见你穿过啊？”
今天的路遥穿了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里面是短袖白衬衫，带了条宝石蓝的领带。下身是白色紧身休闲裤和白皮鞋，皮鞋上有宝石蓝的小饰物。
他笑得爽朗：“嗯嗯，是我在外地买的……求婚嘛，当然要用新衣服！怎么样，是不是足够白马王子啦？”
“是很王子。”刘进拍他的肩，“祝福你们。”
大概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国贸步行街附近。两人下了车往天阶的方向走了两步，就看到了长长的队伍。
刘进很吃惊：“嚯，快两个小时了还那么多人？”
路遥笑得与有荣焉。他并没有着急上前，而是拿出手机，对着戒指拍了张照片：“@游方亲爱的，我来求婚了。”他把手机塞给刘进，拿着戒指，在游方的签售点对面，沿着步行街的慢慢地走。
后台，程思突然惊叫起来：“路遥来了！？”
“什么？哪？”林曦第一个反应是掀开帘子朝外看，随即才问：“你怎么知道，刘进给你发短信了？”
“不是不是！”程思脸红红的，由衷替朋友高兴，展示刚看到的微博：“你看！求婚！”
“妈的，这小子要玩大的！”林曦也兴奋起来，“我得给游方打个招呼！”
他冲出后台，走到游方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路遥来了。”说完，扭头就走，根本没提求婚的是——这是惊喜！
听到林曦的话，路遥签名的手顿了一下。他朝面前红着脸的小女生笑笑，飞快地写好祝福，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四处张望着。
读者队伍因为他的举动微微骚动起来：“怎么了？他怎么不签了？””几点了，到时间了吗？午休？””不是，他好像在找什么……”
路遥在马路对面站定，他惊讶地看着舞台上的游方。虽然只能看到上半身，但是那人的打扮……跟自己实在是太过情侣。他笑得合不拢嘴，举手对游方挥了挥，见对方注意到自己，就想去后台，却见游方对主持人说了什么，拿起了麦克，然后直接站到了桌子上!
“签售会暂时中断一下，我有几句话想说。”
人群立刻响起了议论，经过的路人也把目光投向这个英俊的年轻人，路遥诧异地顿住脚步，看向游方，就见他盯着自己开口道：“正如大家所知，我是一个同性恋。也如很多人猜测的，我已经有了一个固定的伴侣……不过不是大家所猜测的那个人，而是路遥。”
“在2011年与我分手的前男友，《偏偏不是你》广播剧的策划路遥，受到我父母肯定的，我的爱人——他的名字叫路遥。”
“他现在就在这里。”
“今天是我的第一次签售会，也是他27岁的生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我想正式向他求婚。”
游方说着，在桌子上单膝跪下。
他无视读者们的惊呼和诧异，无视路人的呆怔和悚然，面带微笑，远远地对路遥伸出手——现场诡异地安静下来，远处的车水马龙声听起来那么不真实。他跪在代表现代人类对文明崇拜的天阶下，用柔软的声调念出稍作改动的基督教婚姻誓词：
“我愿意成为路遥的丈夫，我一生的挚爱和人生的伴侣。
我将珍惜我们的情谊，我爱你，不论现在还是将来，直到永远。
我信任你，尊敬你。
我将与你一起欢笑，一起哭泣。
无论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是艰难的还是安乐的，我都会忠诚地爱你，
无论要迎接怎样的生活，我都会在你身边守护你。
就像我已经伸出手等待你的紧握，我将把我的生命交付与你。
我没有宗教信仰，但是我愿意用我的人格起誓，
从此以后，你的停留之地便是我的归宿，
你的亲友，将成为我的亲友；
你的目标，便是我的指向。
有朝一日，你在哪里死去，我必与你一起葬在哪里。
即便有再多灾难，哪怕是死亡，也不会将我们分离。”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挂在晴朗夜空中指明方向的北极星。他的动作没有一丝颤抖，语调里都是坚定，好像这一切已经在他心里演练过无数遍。他听不到读者和路人或感动或无措的啜泣和话语，眼里只有他爱人的影子。他的笑容充满对未来的信心和拥有爱情的幸福，他问：
“那么，路遥，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吗？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彼此相爱相依，不离不弃，直到有朝一日，一起面对死亡？”
路遥只觉头脑一片空白，他的眼中只剩下远处的那个身影。他拉动步子，一点一点向前挪动。
游方方才的誓言还响在他的耳畔，那么真实清晰。他痴痴地望向自己的爱人，像是分开红海的摩西一般穿过人群，攥着手里的戒指，缓慢地朝那只属于自己的手走去。
往昔的一切像是过电影一般在他的脑海中飞快地旋转着，他还记得游方第一次跟他搭话的语调……他记得那个稚嫩的声音带着哭腔说：“大神，我喜欢你！”
他记得那个孩子在电话里哭泣的软弱，记得他天真又坚定地说：“你说过的每句话……甚至你读过的那些台词，每一句，我都记得。”
他记得那个孩子第一次出现在火车南站的样子，在看到他之后露出了那么复杂的表情。
他记得那个孩子第一次躺在他身下流过的眼泪，他狠狠地咬了自己的锁骨，打定主意要在自己的生命里留下自己的痕迹。
他记得那个孩子跪在地上看向自己的表情，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自己是他的救赎。
他记得那个孩子肿着脸拥抱他的样子，他挣扎着说：“我不想死，我不想离开你。”
他记得那个孩子苍白着一张脸出现在病房里的样子，他们十指交握，扶持着彼此……
他都记得，真的都记得。
那时候，这个孩子还不叫游方。他把爱情当成一切，把自己当成他的神明，他管自己叫日久，因为他的名字叫做知马力。
而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是游方。
是重逢后因为一个吻暴起伤人的游方。
是感受到他的温暖不自觉缩入他怀抱的游方。
是绝望地哭泣哀求他离开自己世界的游方。
是试图用讥讽和冰冷包裹自己，却总是忍不住流露温柔的游方。
是从酒店里飞扑出来拥抱自己的游方。
是被母亲抓破脸仍然淡定的游方。
是会守在病房外、给他写情书的游方。
是强硬地接纳他，只对他撒娇，只在他面前暴露软弱的游方……
爱情已经不再是他的一切，他却依然把自己当成他的神明。
而他……也已经成为了我的神明。
路遥终于回过神来，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这个微笑很难用语言形容出来，它往往属于最虔诚的信徒和终于在沙漠中看到水源的旅人——它意味着一个人终于获得了自己人生的意义和支撑。
那是一种无上的圆满。
路遥幸福地笑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爱人，自己的伴侣。
那个人站在桌上对他微笑，在他身后，是天阶不断变化、十分华丽的电子屏，就像是属于他的圣光。在他的脚下，站满了他的支持者与爱慕者，他们都心甘情愿地仰视着他，将他唤作“大神”……
他是衬得起这个称号的。因为他不仅是个成功的年轻作家，更是一个有担当的年轻人。他也许唯爱至上，却不会为了自己的爱情伤害其他人的感情。他也许可以躲在幕后靠文字养活自己，却愿意站到台前，迎向这个社会的冷漠和无知，为相信以及喜爱他的人遮风挡雨……
他从一个软弱的透明cv，一步一步，走上神坛，成为读者心中的耽美大神——而这一切，路遥一一亲历……
路遥登上小舞台，来到游方面前。
他微微抬头，仰视着他现在以及未来的帝王——他知道，他接下来的人生，将要被这个男人左右和主宰。
路遥打开戒指盒，取出那枚重新打过的戒指，在游方惊喜的眼神里，帮他套上无名指，然后低头亲吻他的手背，虔诚地回答对方的问题：“无上荣幸，我的陛下。”
——路遥，你愿意与我在一起吗？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彼此相爱相依，不离不弃，直到有朝一日，一起面对死亡？
——无上荣幸，我的陛下。
我用我的爱情，为你加冕。
台下，响起读者和路人的尖叫和掌声！
在舞台一旁目睹了这一幕的林曦等人彼此拥抱，放声哭泣：“他们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
当然，也免不了有反感同性恋的路人皱眉发出一两声嘀咕，可他们很快被其他人不满的眼神驱赶出了这个领域。他们不屑地撇撇嘴，继续行走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
这座城市，还是那个繁华又冰冷的城市。这个社会，还是那个巨大又残酷的社会。这个世界，还是那个天灾人祸和资源短缺的世界……
但是在这些偌大当中，有一个小小的角落。
这个角落里，有一对有情人幸福地相拥。他们已经知道，能够战胜所谓命运的，不是命运本身的仁慈和慷慨，而是自己死而后已的奋斗与坚持。
就算无法战胜所谓的法则，就算无法改变当前的世界，就算无法摆脱此时的困境——
不要低头。
坚持下去。
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终章（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