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透明cv到耽美大神》风小餮

79、退让

　　程权跟杰森回英国了，走之前，给他的大哥留下了20万人民币，当然，没让后者把这件事告诉刘进——他不想给年轻人们太多压力。
　　毕竟，无论游方还是刘进，以及被拉进来帮忙的林曦，现在都承受了太多。
　　刘进帮程思办了休学，然后投入到赚钱养男人的忙碌生活。白天，他像陀螺一样在学校和两个打工地点之间倒腾，到了晚上，就到程思的病房陪他聊天。
　　程思的身边不能没有人陪着，于是，游方和林曦轮番带着笔记本电脑到医院守着，陪他说话、帮他擦拭身体、按摩肌肉，以免萎缩。
　　林曦曾经提过要请一名护工，刘进想想答应下来，却倔强地要独立承担护工的费用。林曦望着他因为疲劳而猩红的眼，最终放弃了自己的提议。
　　最后，游方跟程爸爸联系，请程爸爸出面请了一个护工。这样，才把三个男人弄洗床单、打扫房间、做饭之类的家务事之中解救出来。
　　可是免去打扫工作并没能让几个年轻人轻松多少。特别是游方，因为他不仅要照顾程思，还担起了路遥原本的工作。

　　路妈妈和路爸爸一直知道儿子的新工作要与游方合作，火灾事件后，他们扣下了路遥的手机，禁止他与广播剧剧组的人联系。即便出版社的人来医院交涉，二老也是强硬地要求单方面停止合作，并愿意缴纳违约金。
　　出版社方面本来十分迟疑，但是看路遥的确失声了——而且无法估计恢复嗓音的时间，便同意停止合作，当然，出于对游方的尊重，他们把这一决定告知于他。
　　游方又惊又怒，亲自跑到出版社，在总编办公室言之凿凿：“不用停止合作！我来顶替路遥的位置，我可以负责策划工作。”
　　总编早就从孙编辑那知道了他与路遥的关系，抽着烟不做声。
　　游方把手撑在办公桌上：“我能做，真的。我年轻时候也参与过很多广播剧的制作，我知道应该怎么办！再加上我是小说的原作，一定能保证剧本和出音的质量……拜托您了，这个广播剧对于路遥即将创建的公司非常非常重要，如果失去它，他就不得不调整自己的整个创业计划。”
　　总编碾了碾烟：“游方啊，我知道你们关系非常……但是，工作方面的事不是感情用事就够了的。你帮他策划广播剧，我相信你可以……但你本身的学业和稿子呢？扔下不管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有舍才有得。”
　　“不会耽误的。”游方却是一如既往地倔，“我可以。只要你不要换掉配音方，我就一定可以调整和兼顾。”
　　“这样吧。”总编双手交握，“我加几个条件。第一，广播剧第一期必须在四月中旬完成；第二，录音棚的租借费用和配音演员的路费由你个人承担。假如你做得到，我就让你接下路遥的摊子。”
　　游方苦笑：“您这是明摆着不想让我干……”
　　总编点了一根烟：“我也是……”
　　谁料游方继续说：“就这么说定了，路遥的摊子，我接。”他朝愣住的总编笑笑，扭身离开，礼貌地带上门。
　　走到出版社门口，便拿出手机，迟疑了很久，才拨通了苏千的号码：“……苏千，有件事，我想请你帮我。”

　　接到游方的电话之后，苏千第一时间跟丈夫联系，让沈医生帮她打包衣服快递到北京，然后打报告要请三个月的假。她的顶头上司苦笑连连：“妹子啊，你让我从哪里给你挤出三个月的假？你是要透支后面三年的年假吗？”
　　“你看着凑吧。”苏千一脸真诚，“或者把我以后的产假加进去也行。”说完，她拎上包包就跑了出去，连家都没回，直奔火车站。
　　虽然她在动车上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的见了面，还是被对方的眼中体力透支的样子吓到了：纸白的脸自不必说，眼角竟然还贴着纱布。由于瘦削，眼睛显得又黑又亮，当然，两个眼圈也黑得毫不逊色。他好像又瘦了一些，本来贴身的衣服看来像是挂在衣架上，站在那里，似乎随时可以睡着。
　　苏千快步上前跟他拥抱：“游悠，生日快乐。”
　　游方愣住，这才想起，今天是3月21日，他的生日……这段时间太过忙乱，他早就忘了这个日子，只记得广播剧的录制工作已经停摆了7天……
　　他的心由于好友温暖的问候而欢快了许多，也回抱了女生一下：“谢谢……麻烦你跑过来，我真的太需要帮手了。”
　　“放心吧！”苏千笑，拍着自己的胸膛，“你面前这位呢，可是管理学专业的优秀毕业生！我的毕业论文可以被收入C大优秀毕业生论文文集的！咱们两个一起搞，一定不会让《偏偏不是你》黄掉！”
　　“嗯！”游方笑着点头，直接带她前往录音棚。

　　游方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可路遥并没有忘记他的生日。
　　21日一早，路遥就坐在病床上，垂着头在本子上反反复复地写，时不时侧头看向病房门，焦急地等待着小护士送来的情书。
　　游方之前拜托小护士送来的信，都被他小心地藏在病床的褥子下面，那是唯一一个路妈妈不会时常整理和换洗的地方。
　　思索了三天后，路遥他已经想到了回信的办法：提前写好给游方的信——与其说信，不如说是便条，因为他没有时间多写，只能留下一句简短的“生日快乐”——在父母不注意时撕下来藏好，然后在小护士来送信的同时请她带出去。
　　难度很大，需要运气，明明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件事，却让他感觉自己是要泄露最高机密的间谍……路遥心中苦笑，无可奈何。
　　……昨天没有情书送来……今天应该有吧？已经一个星期了，不知游方累成了什么样子？路遥这样想着，忍不住又朝门口看了一眼。
　　他的一举一动，路妈妈都看在眼里。
　　女人心情复杂，把手伸进外套的口袋，摸到了那张纸——那是她昨天从小护士手中截下来的，来自游方的情书：“广播剧方面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帮你暂时担着，不会耽误你公司的事。当然了，我可不是免费劳力，等你病好了，记得好好孝敬我哦~不用担心我忙不过来，这不是有林曦呢（我觉得他认识咱们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实在不行，我会把苏千找来……总之，你安心养病，一切有我呢。”
　　小小的一张纸，密密麻麻地挤着一百来个字，字迹清秀得很。没提自己跟孩子他爸所做过的一切，一口一个“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好像写这个的人，不是那个每天晚上睡在走廊长条椅上的消瘦男人。
　　对，其实她知道。每天晚上游方都会睡在路遥的病房门口，一开始是晚上十一点出现，后来就变成凌晨一两点。他会在门口站一会，然后在长条椅上坐下，把外套盖在身上睡过去……大概是因为姿势不舒服，眉头总是皱着的。到了早上五六点钟，他就会起来，再在门口站一会，随即离开。
　　从来没有敲门，从来没有叫喊，只是静静地在门口站一会，然后走开。
　　路遥苏醒后的第五天，路妈妈按捺不住，曾经趁路遥睡着了偷偷离开病房，冷着脸等在门口。半夜十二点，游方带着浑身春寒出现，看到她，很是吃惊地轻声问好：“阿姨。”
　　路妈妈冷着脸，一脸不快地看着他。
　　他却只是微笑：“路遥已经睡了？他好些了吗？”
　　“他好不好都跟你没关系，”路妈妈冷哼，“你不要在这扮深情，我不会心软的。”
　　游方笑，温声说：“很晚了，您快去休息吧。”
　　路妈妈只觉自己的拳头打在棉花上，只好回到病房里。
　　当时她暗暗盘算：负责这个病房的小护士似乎对路遥很有兴趣……路遥好像很在意她，这两个人说不定能成？想到这里，她心中欢喜，觉得果然是游方带坏了自己的儿子，瞧，几天不见，儿子的眼睛就会跟着女人跑了！
　　第二天，她专门让丈夫替她看着儿子，打算谈谈小姑娘的口风，谁料正好看到游方把一张纸递给小护士然后离开。她心中奇怪，上去搭话，没费什么力气就勾着小姑娘说了实话，拿到那封本该递给路遥的情书……
　　路遥又抬头看了眼病房门，路妈妈沉不住气了：“等信呢？不用等了，那小丫头片子不会再来送了。”
　　路遥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母亲。他的眼睛中有很多情绪：奇怪，惊慌，愤怒，哀求，无奈……这眼神让路妈妈心中剧震，让她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路遥动动嘴，他什么也说不出，便低下了头。
　　路妈妈却站了起来，她走到床边说：“之前那些你藏起来了吧，拿出来给我看。”
　　路遥低着头，毫不反抗地从床垫下抽出那些字条，然后飞快地在本子上写：“别撕！求你！”力透纸背。
　　路妈妈心头一哽，她知道，儿子是个非常非常骄傲的人……他鲜少用“求”这个字。她攥紧手里的字条，大步走出门，一直走到水房，才压抑住复杂的情绪。
　　她迟疑了很久，才借助窗边的日光阅读那些字条：
　　路遥苏醒的第三天，游方叮嘱路遥要“耐心，听父母的话”；
　　路遥苏醒的第四天，游方说“路叔叔把JOJO送到了林子那，林子问我怎么办……我也没办法，我们几个都太忙了，所以把JOJO送到了你之前寄存猫咪的那家宠物店。宠物店的小哥超级萌，笑着问我们是不是也要留字条——我还真留了，等你出院，记得自己去看”；
　　路遥苏醒的第五天，游方说“程思的手指好像动了一下！——不过他们都吐槽我是我产生了错觉。啧啧。你真应该听听刘进的歌声，别看他嗓音不好，但意外有味道”；
　　第五天，游方说“lulu十分担心你，在微博上帮你祈福。柳暗花明那个二货手一抖给你点了蜡烛……阿大转发时没心没肺地也点了蜡烛……那条微博现在转发1w多，有五千多人都以为你死了。YS上还有缅怀你的帖子……哈哈哈哈！”
　　……
　　没有提他自己的伤，没有提他有多忙，没有提他天天守在病房门口。
　　看着这些纸条，路妈妈简直能想象那个叫游方的男人微笑着写字的场景——他是真的试图把温柔通过短短的几个字传达给自己的儿子……
　　……这就是他对路遥的爱吗？
　　一个男人，真的会这样爱着另一个男人吗？
　　我真的可以阻止这样的两个年轻人相爱相守？
　　路妈妈暴躁地把纸条团起来，扔进垃圾桶——可儿子那双满是哀求的眼睛立刻浮现在她眼前——又愣是把它们捡起来，抚平……
　　眼泪大滴大滴地砸下来，路妈妈蹲在地上，头靠着墙壁，失声痛哭——她活了五十多年，她知道这个世界对同性恋者的冷漠。她的毕生心血都在路遥身上，她比谁都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活得更好。她认定，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儿子必然会遭受很多不必要的不公和磨难……这次的事故就是证明！
　　所以，她倾尽所能地想要阻止儿子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像个疯子一样无理取闹。她想为儿子做出做好的选择，她想向儿子证明：没有游方你才能活得更好。
　　却发现……她的儿子，她的骨血，那个曾经奶声奶气叫着“妈妈”的，令她骄傲的路遥，如果没有游方……很可能，根本活不下去。
　　她想起路遥对他们坦白时说过的那番话，他说：“再也不会有人像他那样爱我了，无论男女。”
　　——也许他是对的。
　　路妈妈哭得浑身抽搐，她的哭声里没有愤怒，只有令人潸然泪下的心疼和无措——这是一个发现自己无力保护子女的母亲，最最痛苦的哭声……久久地在水房中回荡着。
　　是夜。
　　由于苏千的到来，游方终于可以早一点结束工作回到医院。他先去看了程思，才一身疲惫地走向路遥的病房，却发现路妈妈又站在门口：“阿姨？”
　　路妈妈冷着一张脸，嘴唇紧抿。她微微低头，推开了身后的病房门：“……看看他吧，别偷偷摸摸地写什么小纸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