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透明cv到耽美大神》风小餮

45、2011年 深秋.gay bar

　　时光匆匆流逝，温柔舒适的秋天被急性子的冬天驱赶着渐渐走远。
　　日久把手抄在口袋里，低头快速地行走，无意间张嘴，气息就会形成一片白色的雾气，在他嘴边拉出一条有些缠绵的线，跟他身上的黑色风衣形成强烈的色调对比，引来路上其他行人的注意：“哎，看那个不错！”“嗯，是我的款，可惜有些矮了……”
　　议论声钻进日久的耳朵里，他却没怎么在意。在后海这边的“KINGDOM”酒吧（纯属虚构，不要去找= =）打工已经有两个月时间，日久也习惯来消遣的旅客把人当成某种景观来欣赏。赶上心情好的时候，他甚至会停下来跟旅客合影——但是今天不行，他快要迟到了。
　　沿着什刹海走了差不多10分钟，日久向右一转，往烟袋斜街的方向走去，进入一家门面不大的酒吧。这间酒吧属于程思的小叔，跟后海酒吧街上的其他酒吧没什么区别，有着大大的吧台和一个小舞台，还有零星几个卡座以及唯一一个小包间。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好吧，它是帝都gay圈内部流传的一家gay bar.
　　日久推门走进KINGDOM，飞快地脱掉风衣，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衫和黑马甲：“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游游来了！”原本坐在吧台前玩杯子的程思立刻跳起来，“我等你好久了！”
　　“嗯，”日久整着衣服走进吧台，“今天下午的两节课都画了期中重点，我留在学校稍微整理了下。”
　　“哦~”程思点点头，已经留成小马尾的辫子一抖一抖，“话说，你这个学期考那么多门真的没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日久拿起一只玻璃杯，熟练地擦了起来，“我好歹也是接受过规范的大学教育的，英语数学什么的，还不至于难住我。”
　　“话虽如此……我还是觉得你太着急了。”
　　“我是很着急，急着毕业找工作。”日久低头淡淡说，“这样，就不用每天到这里打工，听某人在我耳边喋喋不休了。”
　　程思立刻做捧心状：“哦！你锐利的语言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嘤嘤……游游，你变了！刚跟认识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就管人家叫某人！当初人家看你写书攒书太辛苦带你到小叔这打工，你还感动地红了眼眶！人家跟你讲酒吧客人的故事，你还感谢人家给你提供小说题材！现在！短短两个月过去了！你就嫌人家啰嗦了！还想跳槽去别处工作！你……唔！”
　　日久直接把一瓶还没开封的威士忌按在程思嘴上：“你再说一句‘人家’，我就把整瓶酒给你灌下去，让你在客人最多的时候跳脱衣舞，你信不信？”
　　程思一脸惊慌，用力点头。日久满意地把瓶子收回去。
　　“哎……”程思蔫了，趴在吧台上，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游游，你现在越来越鬼畜了……”虽然比以前的怨妇脸要强太多。他把脸埋在自己的胳膊里，偷眼去看忙碌着的日久：个头中等的男生留着不算太厚的流海，没有染烫，自然下垂，衬得他的大眼睛格外黑亮；五官虽然没什么特色，但是组合在一起就让人感觉十分舒服；酒保服白衬衫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个，突出精致的喉结；整个人瘦但十分结实，宽厚的肩膀把衣服撑得格外好看……整个人看起来俊朗又从容，几乎没有初见时那个炸着毛的少年的影子……
　　可程思却知道，日久并没有他表面上那么淡定。虽然他已经越来越少提及他的那位前男友，也很少在做事时突然走神，但他还带着那枚尺码不合的戒指……他总是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满，不让自己有一点休息时间，每天都是锻炼、学习、攒书、写作、打工……似乎十分畏惧悠闲，非常抗拒安静。
　　程思曾经询问过原因，当时的日久沉默了一会，喝了口GIN酒才说：“一旦安静下来……我就会幻听。”
　　“不知为何，一遍又一遍，我会听到那个人，濒死一样喊我的名字。”
　　“他带着哭腔，叫我日久。”
　　“我……讨厌这种声音。我怕我会心软，死不要脸地回去纠缠他。”
　　程思皱眉：“何必呢？如果你真的那么痛苦……干嘛不回去找他？”
　　“找他做什么？”日久一脸讥讽，“再听他说他不爱我，再麻烦他为了类似于保护我之类冠冕堂皇的理由……把我赶走吗？”
　　“曾经啊……我为了他，什么都不要。现在，我离开了他……多多少少，想要点尊严了。”
　　“我没有亲人，没有爱情，除了你这个朋友，就只剩了这点卑微又不能当饭吃的尊严。这是我下定决心离开他后，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
　　“在想什么？”日久伸手摸摸程思的头，把他从神游中唤醒。
　　程思摇摇头，坐直身体：“没什么，放空了一下。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耽美小说怎么样了？就是根据KINGDOM客人的故事改编的那个？哦说起来，你知道吗！刚才有一对进了包厢，两个人都超俊的！”
　　日久撇撇嘴，显然已经习惯了程思这突如其来的花痴，只回答有意义的问题：“已经写好了，回去给你看一下。如果你也觉得可以，就帮我到网站上发一下吧。”
　　“哎？让我去？你的网络恐惧症还没好？”
　　“……什么网络恐惧症啊，你不要自己编学术名词好不好。我只是，不太想上网罢了。”
　　“啧，随便了。那你想要用笔名？以前的网名？”
　　日久手一滑，差点打碎杯子。他顿了顿才说：“嗯……就叫游方吧……这是我第一次混网络论坛时用的名字？”
　　“啊？我以为你一直叫日久。”
　　日久摇头浅笑：“……直到跟那个人聊天，我才变成了日久。”

　　此时此刻，就在kingdom的唯一包间中。被程思勿认为情侣的两个男人正在对峙。
　　知马力抱着杯子缩在沙发坐的角落里，头挨着靠背，望着眼前的空气出神。杰森坐在他旁边，试探性地伸手摸摸他的头发——知马力立刻向后缩去，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醉话：“……不要你碰。”
　　杰森的眉头皱起来，加了一把力气，抓住知马力的两只胳膊，把他往自己身边带。
　　知马力的反应非常干脆，他直接把杯子里的酒泼在杰森脸上：“说了……不要你碰！”
　　杰森的眼睛因为怒火而闪闪发亮，他抹了一把脸，一手抓住知马力的两只手腕——它们现在干瘦得几乎没有肉——一手揽着他的腰，直接把人抱到怀里：“shit，喝醉了还不老实！”
　　“不要……碰！”知马力在他怀里用力挣扎，嘴里的酒气直扑杰森鼻端。这也难怪，从一个小时前他跟杰森走进这个包间，已经空腹被后者灌了四杯高度白兰地——没有直接酒精中毒昏厥已经算幸运，“不要……有味道！”
　　有味道，他还是怕自己身上染上别人的味道。
　　杰森怒火中烧，忍不住扇了知马力一耳光。幸好他还记得这里是酒吧，这才压低声音说：“有味道又怎么样？你还要半死不活得到什么时候！？你跟你那个小男朋友已经分手了，你把他踹了！就算你身上有味道，他也再也不会知道了！”
　　知马力浑身抖了起来，他抬起眼，满眼惶恐地看着杰森，终于乖顺了下来……
　　杰森却觉得更加心疼。他深呼吸了两下，放缓了语气，一边解知马力袖口的扣子一边温声哄他：“你不要怕……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只想看看你的胳膊怎么了。”这也是他今天带知马力来酒吧的目的。

　　时间倒推三个小时。
　　杰森和知马力乘坐的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拉着行李坐上了公司派来的车。
　　车上，知马力眼眶发青，神色疲惫。杰森注意到，他不过跟自己一起出差三天，却整整瘦了一圈。
　　由于这是知马力得病后第一次出差，杰森只以为知马力一时无法适应快节奏的工作。一路上，他都十分安静，任知马力靠着车窗小憩。
　　一路回到公司，两人完成工作交接，回到杰森的办公室。杰森脱下外衣，却发现知马力还穿着外套：“你不热？”
　　“不。”知马力冷淡地答，做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就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杰森注意到，他握鼠标的右手动作有些不自然。
　　于是杰森站起来，慢慢踱到知马力身边，直接问道：“你的右手怎么了？”
　　知马力动作只是一顿，然后回答：“没事。”
　　“脱下外套来让我看一下。”
　　“我不热。”
　　“让我看一下你的右手臂。”
　　“不。”
　　杰森烦躁起来，伸手就要亲自来，却被知马力用力挥开：“我说不！”
　　他的声音很大，脸色雪白，唯有用左手扶着转椅才能支撑住身体，似乎受到了很大惊吓。他剧烈地呼吸，半天才对脸色阴晴不定的杰森说：“……抱歉。”
　　杰森回身从衣架上拿起了外套：“关电脑，跟我出门。”
　　知马力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没问去哪……

　　杰森慢慢挽起知马力的袖子，越挽就越心惊，等知马力的右手小臂完全暴露出来，他的手竟然忍不住哆嗦起来——
　　只见这条瘦弱得不像话的手臂上，布满了或鲜红或紫红的伤痕：有的是圆形的烫伤，一看就知道是烟头造成的；有的则是细细的划伤，反复出现在腕动脉附近，似乎是某种非常薄的东西造成的；还有的是印记清晰的齿印记——全部是新伤。
　　他忍不住低头去看怀里的知马力，后者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木然地看着自己惨不忍睹的手臂，看不出是醒了还是醉着。
　　“……这是……怎么回事？”杰森颤声问。
　　知马力不语。
　　“这些……你、你自残！？你为什么这样做？”
　　知马力终于有了点反应，他面无表情地说：“胳膊疼，心就不疼了。”
　　“胡说！”杰森抓住知马力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的病不是好了吗？怎么还会自残？”
　　知马力直接把眼睛闭上，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跟你没关系。
　　杰森只感觉某种复杂的情绪在他体内冲撞，掺杂着心疼、懊恼、愤怒和鄙夷，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最开始只是想跟这个长相漂亮的年轻人玩儿一场情欲游戏，却被对方强硬的拒绝激起了征服欲，不自觉在对方身上投入越来越多的精力。他曾经认为这个人跟自己是同类，目标明确、事业心强、对爱情嗤之以鼻，对方却一次又一次带给他挫折和否定……不知不觉间，他和这个人已经纠缠了三年多，他也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变成了现在的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地想要保护他，会因为他的病痛而担忧。明明对这种为爱自残的行为鄙夷得要死，也愤怒于对方的不自爱，又忍不住懊恼自己没有照顾好他，忍不住心疼对方的所有不幸……
　　杰森用力把知马力抱在怀里：“就……非他不可吗？托尼，你就非他不可吗？为什么我就不行呢？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放手吧……”
　　知马力的脸贴着杰森的皮肤，他能感受到对方的颤抖。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直到一滴滚烫的泪水砸在他的脖子上。
　　一贯强势的英国男人抱着他求而不得的人哭得像个孩子：“我很心疼啊……算我求求你……就算，你不能跟我在一起，也对自己好一点……我真的，很难过……”
　　知马力慢慢睁开眼睛。他的手动了动，缓缓抱住杰森的后背，一滴眼泪，从他干涸许久的眼眶中划了出来，他说：“……带我去看医生。”
　　杰森没有动。
　　知马力轻轻顺着杰森的背：“我答应你……你陪我去看医生吧。我们……都放过自己……我真的，不值得你为我掉眼泪……别对我那么好……人情债，我真的……不敢再背……”
　　杰森终于哭出了声。

　　华灯初上。
　　日久（自下章起改名游方）和程思正聊着天，就看到包间的门被打开，一个男人低着头，怀抱另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将怀中人用厚外套裹着，动作小心得好像捧着某种珍宝。
　　酒吧的灯光昏暗，日久看不清两个男人具体的容颜。
　　程思眼睛一亮，压低声音跟日久八卦：“就是他们！你说，他们是不是在包厢里……嗯？”
　　日久却好像没听到一样，他出神地看着那两个男人的背影，直到这一幕跟记忆中的某个画面重合……！
　　他突然扔下了手里的杯子和抹布，双手撑着吧台直接跳了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奔到酒吧门口，却只看到一辆黑色奥迪离去的背影……
　　不是商务奔驰？……那就应该不是他……们。
　　是啊，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呢。他对自己说，转回身，缓步走回酒吧。
　　与此同时，在杰森怀里睡着的知马力像是被梦魇住一样动了动嘴，小声喊了句：“……日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