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0》妄起无明

43、第四十三章

　　“就像你见了我执意要留下来弄清楚为什么会梦见我一样确定。”
　　“那……好吧。”

　　当年郑光承去找陆启天合作研究的项目是克隆和基因改造。他们两次克隆动物成功之后又想试试人，但是不敢公开只能秘密进行。无奈资金和设备有限，克隆人类细胞培育的技术条件也很不成熟，所以本来试了几次已经打算放弃，可偏巧这时传来了冯叶怀孕的消息。
　　事情发生转折的那晚，郑光承其实是去找陆启天吃散伙饭的，想要吃完第二天回北京，结果吃着喝着酒至半酣，他就说出了自己脑中一闪而过的荒唐想法：从陆启天身上提取细胞核进行基因改造，然后把改造成功的胚胎细胞植入冯叶的子、宫，成功的话可以让他们的实验成果和陆启天跟冯叶的孩子像双胞胎一样一起长大，失败的话就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死去的胚胎取出，不会影响到冯叶肚子里的孩子。
　　结果出乎郑光承意料的是：陆启天竟然对他的想法表示了赞同。

　　第二天酒醒陆启天跟冯叶说了他们的计划，冯叶开始死活不同意，但后来经不住丈夫百般祈求和一再保证会让他们母子平安，冯叶就勉强答应了。不过后来胚胎植入成功，陆启天却对妻子隐瞒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克隆胚胎的细胞核取自陆启天没错，可细胞核中基因改造的部分DNA却来自郑光承。
　　接下来似乎一切顺利，冯叶怀胎十月正常分娩诞下一对健康漂亮的男孩儿。不过好日子没能维持多久，陆启天和冯叶的孩子开始逐渐表现出种种异常行为，最后被医院确诊为先天脑瘫。做了一些检查后，医生十分肯定地说是怀孕的过程中出了问题导致大脑发育不良。冯叶大病一场，近乎崩溃。
　　后来那个孩子有一次半夜发病被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医生说没救了，冯叶当场昏厥。郑光承不死心偷偷把孩子带回研究室硬是又给救活了，但郑光承用的是非传统的极端治疗手段，孩子活是活下来了，却再也无法离开实验室的设备和药物。
　　陆启天不想再看见妻子整天对着儿子以泪洗面，便没有告诉她真实的情况，只说是儿子没了，怕她见了难过已经趁她住院的几天给办了简单的葬礼火化了，还弄了盒假骨灰交给她。这件事冯叶有过疑惑，但时间一长，也就信以为真。
　　从那以后，陆启天跟冯叶基本上成了名义夫妻，冯叶一直恨丈夫，可以说陆启天的早逝跟长年得不到妻子的原谅无法释怀不无关系。甚至陆明月都是陆启天看冯叶始终深陷痛苦之中无法自拔，才在征求了她的同意之后采用人工授精的方式让她再次怀孕生下的。
　　至于陆悦明，冯叶曾经跟郑光承说起过：她也想忘了痛苦的回忆把陆悦明当自己的儿子一样看待。可不论是智力还是外貌，甚至就连身高，陆悦明也是从小就优越于其他同龄的孩子，这偏偏会令冯叶觉得是“陆悦明”夺走了本该属于儿子的一切，包括名字。
　　“陆悦明”是陆启天跟冯叶刚结婚还没有孩子的时候就想好的。公园里，两人背靠着背坐在一起幸福地决定：如果将来有了孩子，男孩儿叫陆悦明，女孩儿叫陆明月。
　　是陆启天坚持要把名字给“陆悦明”的，他说这样才能让这个孩子尽量填补冯叶心中的空缺。可是他大错特错。
　　事实证明：陆悦明努力做得越好，冯叶就越是想起自己的儿子越是痛苦，反而在陆悦明青春叛逆放荡不羁的几年里，她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直到陆启天过世，高大英俊的陆悦明再次出现在她的面前，不仅收敛了所有的戾气，还变得成熟稳重。噩梦般的精神折磨重新笼罩了冯叶的生活，于是她逃一样地离家奔去异国他乡。

　　易然尽量简单而不带感情、色彩地复述完了郑光承讲给他的故事──他真的希望只是一个“故事”。

　　“你见到我第一件事就是做了基因检测吧？”从始至终面无表情的陆悦明忽然问。
　　易然点点头，“嗯。”
　　“那你没测出我有问题？”
　　“没有。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也许……”
　　“什么？”
　　“这就是我得把你带走的原因。”

　　陆悦明不说话了，过一会儿他的上半身慢慢俯到床上，两条长腿支在旁边看起来姿势很难受。易然以为陆悦明是要哭，可他猜错了。
　　“哼哼哼哼……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陆悦明吭哧了几声之后居然开始哈哈大笑，脸糊在被子上，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小明？小明？悦明！”易然走过去碰碰他的肩膀，“你别吓我，你在干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陆悦明耸动着双肩抬起头，还是止不住笑，“你知道吗？哈哈哈哈……我想到……想到个笑话。有个叫小明的香蕉人走在路上，走着走着踩到香蕉皮滑倒了，他爬起来很生气，说：我最他妈讨厌香蕉了！哈哈哈哈！我是两个男人用自己的基因改造出来再放进一个女人肚子里出生的实验品，其中一个男人还是郑光承！我害那女人的儿子变成了傻子，我还一直指望她有一天能……”
　　陆悦明突然不笑了，总是目光凌厉的眼睛里有什么马上就要溢出来。易然一条腿跪上床把他抱进怀里。陆悦明的改良莫西干头这会儿没做造型，下面剃短的部分摸在手里扎扎的，上面略长的头发遮住了额头让他端正英俊的脸看起来有点儿乖有点儿萌。
　　易然抱着圆圆鼓鼓的脑袋，看着那脑袋下面大大的骨架却没什么肉的身体，难过得想哭。
　　陆悦明开始一动不动任易然抱着，后来他抬起胳膊反抱住易然的腰，慢慢平静下来，心里有什么东西渐渐远离消散，眼泪终于还是没能流出眼眶。

　　“什么时间？是不是该走了。”陆悦明松开易然抓起床边的手机。
　　“嗯。”易然的膝盖挪下床。
　　陆悦明也下床，“我打个电话。”

　　易然拎着背包收拾东西，陆悦明拿着手机进了卫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