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0》妄起无明

4、第四章

　　“什么意思？”
　　“时空穿越法有规定：回到过去不能做出任何会导致未来已经发生过的事实有所改变的任何行为。所以要想带人回去，只能在企图自杀者死亡点前一秒钟终止其自杀行为，然后在企图自杀者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人带走。”
　　“‘时空穿越法’……”陆悦明觉得自己额前出现了三条黑线，“那照你这么说，我现在由于你救了我没死成，你已经犯法了。”
　　“没关系，很快会再有一个跟我差不多的克隆人去到我救你的那个时间点把我们一起带走的。到时一切都会恢复原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陆悦明彻底无语，这样的说辞，他一时还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天快亮了，又醉又吐又挨揍，折腾了整整一宿，陆悦明觉得脑袋有些发木，打个呵欠，他决定终止跟眼前这个小精神病或者是大间谍的谈话，先好好睡一觉再说，公司刚破产，后面要应付的事还多着呢。
　　“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易然不厌其烦地又说一遍，“编号：0250。中文名：易然。英文名：Ben。”
　　“‘易燃’？你是不是还有个兄弟叫‘易爆’啊？”
　　易然想了想，“嗯，你误会了。是‘然后’的‘然’，不是‘燃烧’的‘燃’。”
　　陆悦明叹口气，“行，我知道。那0250是什么？是你专有的编号吗？搞得跟犯人一样。”
　　易然转过去把脖子露出来，“对，是我专有的编号，克隆人里只有我一个人是0250。”
　　陆悦明在他自称改造过的瓷器一般的肌肤上，看见了像是凹刻进去的一排条形码和“0250”四个数字。如果在普通人身上看见这样的东西会让人联想到疼痛。但在易然身上没有这种感觉，只觉得他好像是流水线上成批生产出来的机器人或者是玩偶娃娃。有那么一瞬陆悦明甚至有些相信他所有的话了。不过易然很快转了回来。过于清澈的眼睛愈发令陆悦明觉得那黑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一般的双眸后面一定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

　　“0250？不如我以后就叫你二百五吧？”
　　易然抿抿嘴，“我知道二百五是骂人的。”
　　他眼大嘴小，抿嘴时看着格外委屈。
　　陆悦明犹豫一下在他肩头轻轻一拍，“那要分谁叫。我看起来比你大，这么叫就不是骂人。”
　　“真的？我怎么不知道？”
　　“真的，你是从未来来的么。有些东西不了解。”
　　“可是……你未必就比我大啊。”
　　“不会吧。”
　　“虽然从我被克隆出来的时间算的话，我出生才一年。但按照我的零级母体存活的时间算，我有一百六七十岁。而按照母体被封存时的年龄算，我25岁。”
　　陆悦明把易然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一百多？这么说你跟我是同时代的人？”
　　“差不多吧，这样语言和生活习惯等一些涉及到后天养成的记忆基因延续性会比较容易保持得相对完整。”
　　陆悦明没太懂，不过他现在没精力深究，“所以你现在是25岁的样子？这也太娃娃脸了吧？我以为你只有十七八，最多二十。”
　　“零级体看着就比较年轻，转基因时应该也有处理过。”
　　“怎么？以后克隆人从细胞到成年人只需要一年的时间？”
　　“分两种：一种是从胚胎慢慢培育长大，跟普通人一样。一种是像我这样……”
　　“行。我明白了。”陆悦明又打个呵欠，“那就先这样吧。我快困死了，咱们先睡觉。克隆人应该也需要睡觉的吧？这里房间很多，除了我的卧室，你自己随便挑一间就好。”
　　说完陆悦明转身想要上楼。
　　“我要在你的卧室睡。”
　　陆悦明揉着快睁不开的眼睛转回头，“你说什么呢？干嘛要睡我的卧室？你睡了我睡哪儿？”
　　“我的意思是我要跟你在一个屋睡。”
　　陆悦明立刻有些气精神了，“为什么？！”
　　“我得24小时贴身保护你。尤其是睡觉的时候。”
　　“保护？还24小时？贴身？开什么玩笑？我不需要你保护！”
　　“你需要。你不明白，我没能及时把你带回去，那么在回去之前的每一刻你都是危险的。”
　　“那也不行，我没有跟人一起睡觉的习惯，我女朋友都不行。”
　　“我可以不睡床上。”
　　“那你睡哪儿？”
　　“地上。”
　　陆悦明无力地扶住楼梯扶手，“行，你赢了。我太困了，没精力再跟你折腾。想睡地上可以，但是不可以发出任何声音。打呼噜、放屁、磨牙、说梦话都不行。”
　　“我是经过基因改造……”
　　“停！”陆悦明快疯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改造过，是完美的，压根就不会打呼噜放屁磨牙说梦话是吧？行，我懂了，赶紧的，在我困昏过去之前跟我上楼。”

　　“悦明，别等了。”
　　“不！爸爸答应过的，我考了前三名他就会回来给我过生日。”
　　“他已经打过电话了，说回不来。”
　　“不！爸爸答应过的！”
　　“悦明你不要太任性！爸爸最近很忙。”
　　“不！他答应了我的！”
　　“你还答应过爸爸会把公司好好经营下去啊！”
　　……
　　陆悦明一下子睁开眼睛，满头的冷汗。抬手想擦，却发现地上多了个人，这才想起昨晚发生过什么。
　　天还很冷，地上的易然头下枕着自己的背包，身上裹着昨晚陆悦明在他背包里看见的毯子。毯子很薄，也很旧，灰色的底子上面有淡淡的米白色抽象花纹。裹得挺紧，陆悦明看不见他里面穿的什么，猜得不错的话，应该是睡前身上的运动裤和薄卫衣。
　　易然的眼睛闭着，嘴巴微张，又长又密的睫毛偶尔抖动。
　　陆悦明注意到他的眉毛和睫毛是黑色的，心里暗暗好笑：非说自己是什么转基因克隆人，真的改造过什么基因的话，全身的体毛应该是一样的颜色吧！
　　易然哆嗦一下，把本来就蜷缩着的身体蜷成了更小的一团。
　　陆悦明有些后悔：昨晚应该强迫他去其它房间好好睡床的。或者……让他上床来睡？不行。嗯……给他加条被子吧。虽然是老狐狸派来的间谍，但现在看起来还蛮楚楚动人的……不，是楚楚可怜……
　　可最后心里想了半天怎么爬起来、拿哪条被子，陆悦明却始终没动。就像以前无数次看见疲惫的父亲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一样。
　　父亲，对于陆悦明来说，小的时候是他怎样努力也无法抵达的彼岸，长大后是他一直想要摆脱的桎梏，现在则变成了真正再也无法交流的阴阳两隔。

　　不知怎么突然就想到了父亲陆启天，也许是由于刚才的梦。把陆悦明再度拉回现实的，是眼角余光里一个小小的影子──昨晚被陆悦明救下的小猫悄悄溜了进来。
　　哎呀！上床之前也没说给它弄点儿吃的喝的。
　　这么想着陆悦明想要起身，却见前一秒钟还睡到快要流出口水的易然嗖地一下一跃而起扑向了小猫。眼看着他手里的万能刀就要射出激光来，千钧一发之际他身上的肌肉又回到了松弛状态，眉眼上凶狠的杀气也转眼间化为刚睡醒的朦胧。他丢下猫揉揉眼睛，“困死了，还以为出了什么状况。”
　　陆悦明想掀开被子的手僵在半空，头皮一阵发麻：靠！还说不是职业杀手？！昨晚我居然跟这么个家伙睡在同一个房间里！这要是他真打算干点儿什么，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