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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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雪，细细碎碎地飘扬在空中，漫天白色模模糊糊，风吹不动，渐渐地上便惨白一片。
舞阳跟在荆轲身后，一步一步踩着细细碎碎的雪粒往前走。
荆轲手捧装有樊于期头颅的匣子，舞阳手捧装有燕国督亢地图的匣子，抬眼看着前方高高的城墙，一步一步往前走。
四周寂静无声，唯有脚下吱嘎吱嘎的声音和天地间雪落的声音簌簌漂浮在空中。
秦国人像陶俑一样伫立在四周看着他们，面无表情，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没有。细碎的白雪落在他们身上，有的融化成水流滴落，更多的粘在他们发顶衣衫上，像是给他们披了一层素服。
荆轲和舞阳沉默地往前走，走过秦兵密密麻麻的刀剑枪戟，走过高大阴暗的城墙，走过一道又一道狭窄逼仄的转角石门，走过雪落无声的地方，走向最深处那座最高大阴寒的宫殿。
荆轲的手很稳，他捧着沉重的匣子一步一步向前走，没有半分停顿犹疑，在这个时刻，他充分显示了他作为一个刺客的所有完美表现，每迈出一步，他的心便更稳一分。他没有一丝慌张怯场的情绪，他在去送死，他知道。他的眼神清明沉稳，神色如常没有半分改变。
舞阳却是心慌了。
他一步一步跟在荆轲身后，手中端着木匣，感觉到它在轻微地震动，里面的东西也不安分，似乎在一下一下敲击着匣壁。
秦舞阳。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叫着自己的名字。
秦殿中有一道石门，配兵甲者不可入。所有铁器皆会在入门一刻被牢牢吸在门上。据说。
可是还没有到那座门。
舞阳的心也在砰砰跳动，仿佛要与那木匣里的东西一齐跳出，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舞阳。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喊着自己的名字。
他不在意那扇门，那只是个借口，他知道。可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慌了，杀人，杀谁不是杀，他什么没经历过。可到了现在，他不知道为什么慌了，似乎要用什么要突然冒出来，平静了十几年的海面在今天偏要惊涛骇浪。
他的面色如常，脚下步伐沉稳，一步一步，跟着荆轲往前走。
可是若是盯着他的眼睛看，便会察觉到其中似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两个人缓慢而沉稳地往前走，最深处那座高大的殿堂就在眼前，一点一点地近了。
舞阳眼看着那座传言中的石门与自己擦肩而过，手中的木匣依然稳稳地端着，他跟在荆轲身后，步入大殿之中。
似乎有无数无数披着黑色长袍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仿佛穿过一片又一片心跳的树林，或者是涉水而过，细细密密的波纹延伸不退，层层叠叠的水幕翩然消散。
荆轲始终稳稳地捧着匣子，他的眼瞳沉稳如最平静的水面。
荆轲停下脚步，舞阳在他身后站稳，双手捧着木匣，凝视着他的后背。
大殿里格外寂静，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他们即将要刺杀的人——秦王就端坐在大殿正前方。
荆轲手中的匣子被静悄悄地呈上了。
只听“喀拉”一声，舞阳知道，这是匣子被打开的声音。
仿佛过了很久，舞阳才听到匣子被合上的另一声响。他轻轻放下心。
“不错，的确是樊于期。”秦王淡淡地说。
舞阳只觉自己心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突然炸开，终于破土而出。
赵琴！
赵琴的声音！
舞阳慢慢抬起头来，他的脸色惨白，手指紧紧扣住木匣，眼睛漆黑，往前迈出一步，直直看向正前方！
荆轲大惊，急忙抬头去看前方的秦王，却见秦王并没有看舞阳，竟是冷冷地看向自己！
荆轲忙低下头来，低声对身旁似乎骇住了的舞阳说：“你先下去，我来应付。”
荆轲抬起头来，直直对着秦王看自己的目光，镇定地笑了一声，大声道：“北方蛮夷小人，从来没有见过天子，所以害怕了。请大王原谅。荆轲这就将燕国地图为您呈上。”
荆轲匆忙看了舞阳一眼，拿过他手中的匣子，径直向前走去。
舞阳似乎愣在原地，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似的，却直直地看着正前方的秦王，连眨眼都不会了。他全身打着哆嗦，双手依然保持捧着木匣的姿势，想要大声喊出些什么，却又一个字都无法吐出。
秦王依然是一副淡淡的神情，似是没有注意到突然失态的舞阳一样，看着荆轲手捧木匣一步步走上前。
舞阳眼睁睁地看着离自己不远的荆轲离那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荆轲停下脚步，面色坦然地为秦王打开木匣，慢慢取出一卷地图——荆轲就站在他身边，慢慢将地图展开——
“不！！！！！”舞阳睁大双眼，突然怒吼道。就在此时，荆轲已经将地图全部展开！那把用剧毒煮了三天三夜、徐夫人亲手所制的匕首，已经被握在荆轲手上！
整个大殿里的人都惊住了，荆轲左手揪住秦王的衣袖，右手握紧匕首，直接往秦王胸口刺去！
舞阳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几乎要立刻死去，他已经跳上前来，一把将惊骇受制的秦王拉着向自己身后扯，丝绸“哧拉”一声被扯裂开来，舞阳双目怒视荆轲，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去挡住那把匕首。
荆轲大怒，此时他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他的眼里只有秦王，他要杀掉秦王！他手持匕首，双眼发红，迎着舞阳的怒火将利刃直接刺向舞阳的身体！
舞阳和荆轲皆未佩剑，只有荆轲手中持有一把匕首，那匕首身上闪着蓝莹莹的寒光。
两个一路走来、相扶相持的伙伴，兄弟!
舞阳此刻淡然了，荆轲恨恨地看着他。
一把匕首，由荆轲握着，直直插在舞阳的肩胛处，舞阳伸手攥紧了那把匕首，用肌肉，用骨头卡住了它。
“不许，不许你伤他。”舞阳低低地说，他的嘴角慢慢流下一串血沫来，是黑色的。徐夫人亲手所制的匕首，三天三夜的剧毒浸煮，舞阳必死无疑。
荆轲怒吼一声，抛下舞阳，朝他身后的秦王扑去，却猛然发现，自己被倒下的舞阳紧紧拽住了衣襟。荆轲愤恨：“舞阳！为什么？！为什么！”
秦王看着这两人，看着垂死的舞阳，举起手中长剑，朝殿中挥舞一下，喊道：
“带剑侍卫何在！”
很快，几十名黑衣侍卫涌上殿来，秩序迥然有序。
荆轲见大势已去，一头撞向殿内粗大的铜柱，脑浆迸裂，瘫软倒地，背靠铜柱，双目怒视一旁的舞阳，几近呲裂。
舞阳倒在地上，只觉浑身气力尽失，眼前一阵阵眩晕模糊，几乎要看不清不远处那人的身影，他睁大双眼，痴痴地看向他的赵琴，用尽最后一分力气，喃喃道：“我终于，找到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the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