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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51、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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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欧阳是第二次来到这里了,上一次还是一年前为了惊龙复出的谣言感到土寺。除欧阳外,其他人都几番搜索也一无所获,只得纷纷作罢,于是土寺再次恢复往常的平静。算来算去,千百年来,能进入土寺又活着走出的,恐怕只有欧阳一人而已。他又想到人蛇,作为土寺守护神的他只有在暗无天日的寺内度过他漫长而痛苦的一生,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还有冰冰,自土寺之后他和她就聚少离多,也不知她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
“你在想她?”嘶哑的声音响起,甚至带着几分怨毒。欧阳愕然回首,一直离他们很远的牧貉此刻竟近在咫尺,瞳孔中带着一抹难以理解的情感,这肯定不是一个友善的眼神,他的问话更是不知所云。欧阳诧异:“‘她’是谁?”
“龙冰冰,你难道不是在想龙冰冰?”
于是欧阳发觉这个冷酷的少年竟有种近乎野兽的直觉,猜事物也比大多数人都准:“你知道她?”
“我知道。一个月前我还见过她。”
“她在哪里?”
他的回答更绝:“我为啥要告诉你?”
这简直是在公然挑衅,要是左琼早就和他动手了,就连欧阳也觉得既生气又奇怪,但他总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他笑笑:“那我就不问了。”如果他够聪明,就应该从中看出点端倪来,抑或,从怨恨的口气中听出杨傍歌的声音,也就明白牧貉为何恨自己了。
可惜他没有。
阳道对这一带的确很熟,从他带队的决绝可以看出。他们走进了一片原始森林,密密的树叶遮住了九成的光线,空气中永远弥漫着化不开的水汽,四周是奇形怪状的植物。嗤嗤轻响,巨大的叶片下突然钻出条斑斓毒蛇,紧接着白光一闪,蛇便掉了下去被切成两截。阳道目中露出淡淡赞赏之意,淼青忍不住道:“好快的反应。”他一向不怎么爱说话,更不爱夸奖别人,这句话已是他最像恭维的话语了。欧阳笑了——真的笑了。
“谢谢。”
继续前行。然而两截死蛇似乎给这次探险奠定了一个危险的基调。四人刚走两步,变故陡生:一道咒语自树后斜斜飞来。林中本就漆黑一片,又是暴起发难,令人猝不及防,只听一声低哼,天半已然中招。与此同时,树后一个男子声音冷冷道:“区区一个天丰,原来也不过如此。”声音干净利索,虽不及牧秋父子嘶哑骇人,但自有一种动人心魄的韵律。
江槟。
接着又一声音发话了,语音娇媚,如乳燕呢喃:“大师无缘无故折了两个爱徒,自然是不爽的,要不怎会一下子中了我的道呢?”文心清。欧阳毕竟没有猜错,文心清和江槟一同来了,兴许就是来找他们的麻烦的。
天丰不说话了,这往往代表着另一种方式。果然,他的身形陡起,向一棵树攻去。
急风扫过,复又消失。
阳道顿足:“又让她给逃了。”
“不完全是,”天丰说,微弱的火光中,他的掌心带着点点鲜血,他的嘴角也挂着一丝血痕,火光之下,格外耀眼,“她中了我一掌,一定伤得不轻,我们继续入前走,总会遇到她的。”
到时,就杀了她。
欧阳脸色阴晴不定,不知在想什么事。
五人继续走着,淼青很担心师父的伤势:“师父,您没事吧?”
“没事。”
可接下来整整一个时辰,二人都没有出现,难道文心清真如天丰所说,伤到无力阻拦他们的地步?还是他们觉得这些人太强,知难而退了?
树木渐渐稀疏,光线也强烈了起来。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庞大的遗迹,包括一个大大的地基和一块歪歪扭扭的石碑,上面纵然有字,也被什么人给抹去了。
“神庙?”淼青问。阳道点头,刚要说话,十米开外的林中就有一个身影闪过,身姿婀娜,是个女子。
几乎是同一时刻欧阳就向林子中冲去!他的人快,但他的招术更快,一道白芒,携着血玉中带来的阳刚之气,霎时将四五棵树全部淹没。这实已是他法术的巅峰,只要是人,就决不可能躲过,多半已丧生在这刹那的光华之中。
可这次是个例外:光束消失后,一条身影迅捷无伦地飞到半空,欧阳似已铁了心要置之于死地,一招接着一招,均用上十分力,更无半分情面。女子躲过两招,化解了第三招,然后说了两个字——欧阳。
但这已让他停止了狂风骤雨、几乎疯狂地进攻,盈盈伫立的女子是他所意料不到的。
“冰冰!”他喜出望外地叫着。
倏忽间,她的唇角已挂上一缕似有似无的鲜血,欧阳奔到一半的脚步停下了:“你受伤了?”
女子一笑:“你把我当成谁了,这么疯狂地攻击我,我没有死在你手里已算是不错了。”
龙冰冰,真的是龙冰冰。
欧阳伸手拭去她嘴角的血痕,悔道:“冰冰,真对不住,我没能想到是你……”
“没关系。”冰冰说着向前面望去,第一闯入眼帘的便是牧貉。淡淡阳光下,他的脸色像是冰。
“龙姑娘。”牧貉的声音出奇地镇定,但似乎有些做过了头,反而让人觉得是一张面具了。
“牧貉。”冰冰丝毫不掩饰语中淡淡的厌恶。欧阳像是想起了什么,问她:“你之前见过他?”
这真是一个尴尬的时刻,冰冰垂首,双颊居然因某段回忆而红了红,就像梅花带雪,晶莹剔透之中又隐隐带了几分酡颜,这还是第一次。不过她也和文心清一样,下一秒晕红便宜被寒霜取代,甚至又增添了几分愠色,说话倒也很平静:“对。”
她口气中有一点适可而止的味道,欧阳便没有再问。龙冰冰续道:“我刚才看见文心清了。”
“她在哪里?”欧阳 、天丰和淼青几乎是同时嚷出这句话的。冰冰皱眉:“她怎么惹着你了?”
“她……”欧阳的声音小了下去,倒是天丰恨恨地道:“这女魔头杀死了我两名弟子,又趁我不备偷袭我,结果倒蚀把米,挨了我一掌,之后便无声无息了。这女魔头多年来横行无忌,不知戕害了多少正派兄弟及黎民百姓,今日我天丰要替天行道,除去这个祸害。”
“你若真想找到她,我可以帮你。”冰冰话是对天丰说的,双目却瞬也不瞬地凝注着欧阳,仿佛在问:“你真的要找到她?真的要她死?”
欧阳沉默。
但天丰他们是不会沉默的。所以龙冰冰带头向林中走去,天丰已经不耐烦了:“姑娘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她在哪里?”
冰冰冷冷答:“知道。”
之后她站住。前方仍是无边的黑色森林,但六人均感觉到前面有人。接着一手持火把之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两个火把火光辉映,照得这林中一隅如同白昼一般。
冥幽教的。
天丰无名火起,手中念珠金光大盛,向那人反应倒也甚为敏捷,躲开了。一声暴响,他身后一棵三人合抱的苍天大树树干被削去了四分之三,树叶雨点般落着,摇摇欲坠。他却并不恋战,几个起落,已向欧阳他们来时的方向奔去。天丰淼青抢先追上,接下来是牧貉,再后是欧阳。欧阳见冰冰立在原地,不肯前行,问:“冰冰,不跟上来吗?”
“自然,不过杀了那人也没有用的。”
此时,淼青追在最前面,由于树木太密,不能御剑飞行只能奔跑,再加上空气水汽特别大,他的衣襟早被汗水打湿,但他咬牙,握拳,任谁看到他肌肉虬结的表情都能明白他铁了心要抓住妖人为师兄弟报仇雪耻;妖人逃窜,不过脚步踉跄,气喘吁吁,眼看就要落到正派人士手中,他忽然转身,一条黑索直击淼青面门。
黑索杀气腾腾,又快又狠,可见妖人拼尽全力,可即便如此明眼人也一眼就能看出它徒有外表内力空虚,功力毕竟逊色了些。淼青一声冷笑,长剑惊鸿掣电,瞬间将黑索斩为两截,余力不衰恨不得将妖人也顺势斩断。妖人避开,脸色跟僵尸仿佛,一双眸子本充满绝望,奄忽一片空白,眼珠血红,血泪流出……
“小心!”欧阳的警告才叫出一半,淼青就被厉鬼包裹。黑暗中出现荧荧金光,仅一闪就微弱得看不见了。欧阳扣住血玉,正打算救他时,天丰口诵佛号,念珠光芒耀眼,打入一片混沌之中。起初,天丰浑身一震,光芒弱了下去,明灭不定,却听他大声断喝,声若惊雷,金光再次占据主导,将孤魂野鬼化作无形。欧阳曾中过血咒,深知咒语的威力,天丰居然破了它,可见他法力高深,不愧为堂堂静音寺住持。淼青经历了这些也居然还能直直站立,可脸色恍若枯骨。
“真厉害。”牧貉冷冷说。也许这是对天丰的夸赞,但进入淼青耳中却全变味成冷嘲热讽,他想反唇相讥,怎奈张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欧阳问:“你没事吧?”
淼青想摇头,可脑袋只是软绵绵地动了一下。
“天丰,你伤得多重?”
问话的是阳道。天丰冷哼:“区区鬼魅,何足道哉!”
“这样最好。我只是想说,冥幽教说不定已经在这里布下大网,我们以后须小心谨慎才行,否则连血祭都没见到就把命丢掉了。”
天丰一听下半句话,立刻愠怒:“阳道真人是觉得我莽撞呢,还是觉得我们师徒两人受了伤会连累阁下?”
“我并无此意。”
天丰又以哼声作为回答。
半晌。淼青渐觉气力恢复,便问:“接下来怎么办?”
天丰还在生气,索性不管阳道,自顾自说:“先杀了文心清再说。”一直沉默的龙冰冰发话了:“恐怕已经迟了。”
“迟了?!”
“这是一个调虎离山计。”冰冰简简单单地说。
“调虎离山……”欧阳刚念完这四个字,淼青早叫了出来:“你是说这妖人是故意将我们引开好让文心清逃走?”
“对。”
淼青:“可他为什么要使用血咒不惜让自己灰飞烟灭呢?”
“可能因为他明白自己根本打不过你,只有用这种方法和你同归于尽;可能他喜欢文心清,不惜用一切代价使她平安。”
“他喜欢她?!”
“如果是真的也不奇怪,文心清身份高人又美,没有人爱慕才是怪事。”欧阳听到最后,心像是一下子被某根看不见的细线狠狠勒了一下,连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