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霜曲》阿渣同学

4、伴娘的眼泪（二）

　　江一泓把罗珊珊背出宾馆，宾馆外头刚刚燃放了鞭炮，满地红纸碎屑，喜庆非常。
　　一行人坐上了迎亲的车，浩浩荡荡地往新人的新居开去。
　　江一泓和罗珊珊自然是坐在第一辆被鲜花和彩带装饰一新的车里，车前还有两个可爱的泰迪熊，装扮成新人的样子依偎在一起。
　　韩小雅和罗珊珊的父母坐在紧随其后的车里。
　　车缓缓地向前开着，前方有婚庆公司提着摄像机一路跟拍。
　　珊珊妈妈扭头看着车窗外，一言不发，韩小雅看见她的肩膀轻轻颤抖，像是在哭泣。
　　“阿姨，您还好吧？”韩小雅关切地问道。
　　“小雅，你阿姨没事，她就是有点激动。让你见笑了。”珊珊爸爸轻轻拍着老伴的肩膀，微笑着向韩小雅说道。
　　“老头子，我就想着我们家珊珊，从小到大没吃过半点苦，自打认识了江一泓，家里给找的工作不要了，一个肾不要了，现在也不要我们两个了。他们两个以后的日子，我都不敢想象......”
　　“说什么胡话呢，”珊珊爸爸打断珊珊妈妈的话，“女婿现在也恢复得挺好的，医生说了，摘一个肾没什么的。你看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咱宝贝女儿找到自己如意郎君，这是好事啊！”
　　“叔叔阿姨，你们说什么？江一泓和珊珊他们怎么了？什么摘一个肾？”韩小雅听到两个老人这般对话，心里隐隐感到江一泓和罗珊珊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雅，珊珊他们没跟你说啊？”珊珊爸爸疑惑地看着韩小雅。
　　“我们......最近才联系上的。”韩小雅有些不好意思，三人的感情纠葛，老人们自然是不明白的，她也不会说。
　　“前年江一泓被查出来患了尿毒症，急需肾移植，了解这个手术的人都知道，肾源是个大问题，但你说巧不巧，恰好我们珊珊的配型跟他符合。唉，开始我和你阿姨都不同意，毕竟是要拿出身体里的一个器官，我们担心以后珊珊的生活会受影响，但是珊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我们拗不过她，她这么喜欢江一泓，要是他死了，珊珊也不会快乐地生活下去的。”珊珊爸爸连连叹气，“其实江一泓那孩子很不错，我们都很中意，珊珊的眼光不错。但是我们啊就是担心他俩以后的日子会艰难些。手术花了那么多钱，现在又在这贷款买了房，江一泓身体还不太好，珊珊又是女孩子......”
　　韩小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眼前的二老，想从他们的表情看出这是和她开玩笑的，但是怎么可能和她开这种玩笑呢。
　　韩小雅心中充满了愧疚，恨自己毕业以后就再也没联系江一泓，恨自己对江一泓的拒绝一直耿耿于怀，以致于只关注自己要变得完美，而忘了关注江一泓是否安好。
　　那段时间，哪怕自己稍微打听一下，或许她就会飞奔到江一泓身边陪伴着他，只要配型符合，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捐出自己一颗鲜活的肾。
　　罗珊珊说的对，有些缘分是天注定的，即使她对韩小雅做了不好的事，也注定是要和泓在一起的。
　　韩小雅脑中浮现出罗珊珊腹部的疤痕，像个月牙，突兀地挂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命运已经安排了他俩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佳偶天成。
　　爱能成疯能成魔。罗珊珊对她再坏，却都是为了江一泓，谁不会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做一些混账事呢？而谁又忍心责怪一个为爱痴狂的女子呢？
　　自己确实不配爱江一泓。
　　韩小雅突然感觉呼吸困难，心脏在胸腔里突突跳动，耳边开始出现零零碎碎的声音，像是在抱怨她没有用。
　　“小雅，你怎么了？”珊珊爸爸说完刚才的一番话，看见韩小雅难受的表情和额头上渗出的汗，有些担心起这个孩子来。
　　“没......没事，叔叔，您放心吧，他俩都还年轻，这个手术不会影响生活的。而且，有什么问题的话我会帮忙的。”韩小雅尽量保持微笑，宽慰二老。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像是一堆人聚在一起嘲笑她。她知道这是幻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婚车到达了新居后，新人在家里拜了堂敬了酒，略待了片刻，一帮人又闹哄哄地往办喜宴的酒店去了。
　　到达酒店时韩小雅已经有些力不从心，脚踩在地上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耳边的声浪去了又来，来了又去，一种不真切的感觉。
　　宾客差不多到齐，婚礼也该开始了。主持婚礼的司仪先上台说了几句暖场的话，然后把江一泓请上了台，之后又玩笑了几句，全场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现在，我荣幸地向大家宣布，江一泓先生和罗珊珊小姐的结婚礼宴现在开始，有请我们的新娘入场！”司仪激动地宣布着婚礼开始，同时示意现场的亲朋好友热烈鼓掌。
　　罗珊珊在众人的掌声中一手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手捧着鲜艳的玫瑰捧花，优雅地走上了红毯，婚宴大厅里奏响了结婚进行曲。韩小雅跟在罗珊珊身后，尽量保持着自己的意识清醒，她心里不停告诫自己，这是江一泓的婚礼，不能在这倒下。
　　现场的人沸腾了，除了隆重的掌声，还有人们惊讶的声音。
　　新娘和新郎真的是天生一对，一个英俊潇洒，一个美艳无方，羡煞了一众少男少女。不过更令人惊讶的是伴娘看起来竟然那么像一个最近比较红的明星。简直是一模一样！
　　许多人已经掏出了相机或者手机，对着罗珊珊和韩小雅一阵拍摄。
　　韩小雅听得周围闹哄哄，已分不清是自己幻觉还是真的声音，只当没听到，紧跟在罗珊珊身后目不斜视地慢慢走。
　　对面江一泓已经走上前来，从珊珊父亲手中拉过罗珊珊的手，紧紧执在胸前。一向骄傲的罗珊珊此刻竟红了脸，看着江一泓温柔地笑着。
　　韩小雅看着一对新人，心脏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又酸又痛，紧接着一阵酸楚冲上了脑门，眼泪差点掉下。
　　曾经多少次在梦里见过这样的画面，只不过主角换成了她和江一泓，他执着她的手，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温情。他们在众人的见证下说着“我愿意”，然后交换戒指，然后拥抱、亲吻。
　　无数次祈祷，有一天能和江一泓一起走进结婚礼堂，没想到真的是一起走进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韩小雅从杂乱的声音中隐约听得司仪在做主婚人，他问罗珊珊“您愿意嫁给您身边这位新郎为您唯一永远的丈夫吗？无论贫贱与富贵直到永远吗？”
　　“我愿意。”罗珊珊看着江一泓，毫不犹豫地回答，眼神中似有灿烂的星光，映得她整个人光彩夺目。
　　“我愿意。”韩小雅在罗珊珊的声音下轻声地说。她的视线跃过罗珊珊的肩，望向对面男人的脸庞，这个人，是她的整个青春，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一切，即使他没有选择她，但她的灵魂已经是嫁给他了。
　　礼成。
　　正如大多数人的婚礼一样，这对新人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宴请，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结成了连理。
　　之后新人挨桌敬酒，罗珊珊去换了敬酒服，正是韩小雅送的那套，红色的丝绸配上精美的刺绣和做工，把罗珊珊纤美的体态衬托得亭亭玉立。
　　按说这个环节伴娘应该陪伴，但韩小雅知道自己撑不下去了，她把身上挎着的红色小包给了珊珊妈妈，那里面是罗珊珊的钱包还有方才新人给双方父母敬茶改口时，江一泓父母给罗珊珊的红包，因为新娘不带包，所以这些红包都是新娘接过去后交给伴娘帮忙收着。
　　韩小雅十分抱歉地跟珊珊妈妈说公司临时有事非得让回去，不能陪着了。珊珊妈妈也很理解，拉着韩小雅的手说了很多话，又叮嘱了几句才让走。
　　韩小雅看着珊珊妈妈说话，虽然耳朵里闹哄哄地听不大清，但大概明白她是在感谢她这次来做伴娘，还有叮嘱她注意身体之类的意思，就都点着头答应了。
　　而后找了个地方把伴娘服换了下来，再给肖荣打了个电话，便走出了酒店。
　　此时的酒店外正是艳阳高照，韩小雅转到了酒店后面有树荫的地方坐了下来。不知坐了多久，只是发呆不想动，她静静地聆听着耳朵里的声音，有嘲笑、有辱骂、有悲愤，还有哭泣，时间久了竟也习惯了。只是不知是天气的原因还是自己身体的问题，呼吸越来越困难，慢慢地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起来。
　　倒下的瞬间，她依稀看到有辆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把她结结实实地抱住，抱进了车里。
　　“肖荣，你来了。”韩小雅说完便失去了意识。
　　“荣哥，去医院吗？”司机转过头看见昏迷的韩小雅，吓了一跳，连忙问肖荣。
　　“嗯，快。”肖荣黑着一张脸，难看极了。
　　夜幕降临，H市的夜晚总是美丽得让人心醉。
　　罗珊珊和江一泓把闹洞房的人送走，精疲力尽地依偎着站在窗前看这个城市的夜景。万家灯火，车水马龙，这个城市是个不夜城。
　　忽然，一阵铃声打破了两人暂时的宁静，是罗珊珊手机的铃声。罗珊珊走到桌边，拿起手机点开，许多条未读的短信，今天太忙了，根本没时间看。
　　罗珊珊一条一条翻下去，有垃圾短信，也有祝福短信。还有一条短信，是银行发来的：您尾号为XXXX的银行卡于XXXX年XX月XX日16:30分收到汇款150,0000元。
　　罗珊珊诧异地看着这条短信，脸上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江一泓看她表情奇怪，拿过手机看了一眼，也呆住了，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知是怎么回事。
　　此刻韩小雅站在病房的窗前，看着夜色发呆。
　　早晨她在那个红色小包里发现了罗珊珊的钱包，她偷偷打开，把罗珊珊的银行卡号记了下来。
　　中午晕倒被肖荣送到医院后，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拜托肖荣去银行帮她办理了一笔150万的汇款。
　　肖荣被她气得不行，但还是照做了。
　　150万，是小雅成名这一年来的积蓄，在H市尚不够买一套100平米的房，但是对于刚做了手术又买了房的江一泓和罗珊珊来说，不啻于是雪中送炭了，至少可以不用太辛苦。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情了。韩小雅嘴唇微启，呢喃着像是在对江一泓说话。
　　身侧的手腕上，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纤细的手指，一滴一滴坠落在地，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突出。只是韩小雅听不到，她的耳中充满了别的声音。
　　泓，尽管我从来没靠近过你，但我的心里一直有你陪伴，不管我走到哪里，有你在心里就有勇气走下去，可是今天过后，我就永远失去你了，一个人的路，我实在走不下去了。韩小雅看着H市醉人的夜景，思绪飘到了大学时代，白衣飘飘的少年，年轻俊朗的笑容，树荫里的琴房，还有开心玩乐不知疲倦的三个人，咿咿呀呀地边弹边唱。青春真美好，尤其是被你占据的青春。
　　耳边的声音渐渐淡了，记忆也支离破碎起来，像是年轻的泓站在了眼前，向她伸出手，说：“来，跟我走。”
　　于是便伸出了手，有些自卑、害羞，但还是忍不住地跟着他走了。世界变成了望不到头的麦浪，轻柔地围绕在他俩身边，随风摆动着，她跟着他向前走，一直走，永远走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