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Ep.04」转圜(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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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这样子的人，并且永远不会改变。
不得不承认，这大概是宜野座所听到过的、最平凡又动听的豪言壮语了。
到底要怀揣着怎样不知天高地厚的笃信与自大才能做出这等狂妄发言啊，榊间系长。
人类眼中的“永远”，是以自身生命告罄之时作为终端进行丈量的，这个模糊概念其本身是狭窄而渺小的伪物。真正的“永恒”，处在人类无法触碰的高度，这点毋庸置疑。而面前这个状似心智未开化的女人，却轻轻松松地脱口而出了赌上全部人生的宏伟宣言——我永远都是这样子的人。我永远都不会改变——而且还是以一副笃定真诚到逼得人不得不相信的神色，宜野座简直不知道自己改作何反应才好。
一旦认真地说出某些话，就由不得人不信服——这或许正是榊间凛司其人最厉害的地方。
这么轻易地原谅并且相信了系长的我，果然不够格啊。
宜野座摁了摁微微发疼的太阳穴，抬腿跟上了榊间的脚步。
——不论导师有多么不靠谱，只要她手里还捏着没盖印的实习考核单，学生就得紧紧跟随在后不能落下，谁都无能为力、改变不了的微妙现状，目前而言大抵就是如此了。
步入料理城后，榊间带着宜野座熟门熟路地在灯火通明的街市内七弯八拐，最后一头扎进了一间略显冷清的家庭餐馆。
“啧啧，日本人餐桌被燕麦类食物霸占的状况到底持续了多少年呢，不会连身体构造都在不知不觉中同化成了奇怪的物种吧？一天到晚消食着同一种质地的主食，骨骼和肌体都会发育畸形的啊~话说回来，诞生了我们的这个民族，回溯到尚能驾驶着捕鲸船游弋在世界顶端的北冰洋的时代，究竟是何种姿态呢，很让人好奇啊……”榊间一边拖着下巴研究菜单一边喋喋不休。
“人类不管回溯到哪个时代都能堪称最奇怪物种的家伙就坐在对面”的意识深据脑海，宜野座沉默地捧着热茶自顾自喝，压根不打算搭腔。
——和榊间相处第一铁则即为沉默是金。他深谙此道。
“宜野座君有没有忌口？”
“……那个，埃及野麻樱的话，稍微有点接受不了。”
“这样啊。我了解了……”
“哟，这不是凛司吗，好久不见。”
家庭餐馆的老板娘熟稔的口吻显示出她和榊间的旧识关系。将近五十岁的流田里江面容温和，眼角的鱼尾纹是每家的母亲都有的慈爱而深沉的样子。
榊间端庄而恭顺地欠身：“是，最近工作比较忙呢。好久不见，里江夫人。”
“是吗，每天都在加班，凛司真是辛苦了。”流田一副对榊间的臭毛病知根知底的宽容模样，微笑着的同时，目光顺势落到宜野座的身上。
宜野座轻咳一声，欠身道：“宜野座伸元，榊间系长手下的实习生，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初次见面，宜野座君，流田里江，算是看着凛司长大的人。”流田忽然加深的笑意让宜野座冷不防颤了一下。
“别开我的玩笑啦，里江夫人……啊啊，也别用不怀好意的眼光盯着我可爱的后辈看，他会被吓到的哟。”榊间爽朗而轻快的语调带着些微笑意，仿佛很清楚流田的深意那般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并不是男朋友，所以里江夫人请不要抱着莫名的欣慰和期待~”
流田看起来相当失望地叹口气：“这样吗，凛司你啊，这个年纪了，也该好好考虑……”
榊间双手在胸前一交叉，摆出讨饶的表情：“对不起呢，放我一马吧，里江夫人，我只是请后辈吃个饭感谢他一个月来的关照而已，就不要给我什么额外的压力啦。那么——我们要五目散寿司，烩杂蔬，豆腐煲，以及年糕小豆羹，点心的话，小份松饼好了，就是这样。我很想念夫人的手艺，所以请夫人务必亲自下厨~”
“你这孩子……”流田嗔道，手掌放在榊间发顶不轻不重地揉了揉，转身向后厨走去，“那么，稍等一下，凛司，还有宜野座君。”
“好的~”“是。”
榊间单手拖着下巴，脸上挂着和国小学生去春游时别无二致的开心笑容，轻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视线无目的地四处乱晃，宜野座便也跟着打量起这间面积不大的家庭餐馆。简洁和式装修风格，满盈着令人心头一暖的温馨感，和外部充满钢铁机械硬质感的现代都市相比仿佛处于两个相互割裂开来的时空的产物。
视线最终停驻在对面的照片墙。大抵都是店里的常客或独自一人与朋友来就餐时留下的影像。大都大大咧咧地笑着，冲镜头比出V字手势。
“啊……”宜野座一愣。
“怎么了，宜野座君……”榊间困惑地歪歪头，循着宜野座的视线看出去，接着又眯起双眼笑道，眼睛的轮廓完成柔和的弧度，“啊，在看照片墙吗——来找找看我怎么样？”
宜野座略作迟疑，抬手指了指，“……难道是，绿色相框左边的那张……？”
啪。榊间打了个响指：“正确，观察力与辨识力满分，真是厉害啊，宜野座君。”
“过奖了……噗。”
“笑、笑出来了？！为什么突然笑啊？！”
“以前的榊间系长……脸是正圆……”
“过分……！！嘲笑从前的婴儿肥什么的……简直太过分！！”
——不是婴儿肥，只是肥而已。
“失礼了……咳咳、请原谅。”
“……嘁！”榊间一扭头，半耷眼皮泄气了。
“说起来……”“啊啊？”
“系长边上的……是系长的妹妹？”
——脸圆得如出一辙啊。
“……嗯，妹妹。”榊间停顿了很长的时间，然后缓缓地弯起眼角，“是很可爱的妹妹哟。”
那一瞬间，榊间的眼神几乎让宜野座浑身僵硬。
缅怀着不知所谓的亲缘关系，面对镶嵌在相片中的苍老时光无力得近乎哭泣，但依旧毫无道理、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眼神。
——“真咲。”三个音节干干脆脆的，和她说“宜野座君”时候的语调极为相似。
拥有一双明亮眼睛的女孩，柔软的面貌宛如仲春醍醐寺落了满地的八重樱的花瓣。
“那孩子叫榊间真咲，怎么样，很好听的名字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Ep.04」转圜(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