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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但是现在的卢梦见已经不会哭了,却还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什么丢掉了一般。当时的她可以放开,因为她知道墨白不需要,但她现在放不开,因为她知道墨白,一定也是爱着她的。

      时间可以可以将伤痕灰飞烟灭,也可以将思念水滴石穿。

      那么给她时间,她就可以忘却。

      酒劲在她的脑海中横冲直撞,她痛的死死捏住太阳穴,渴望能减轻一些痛楚。十指痉挛,青筋凸起,她摇摇晃晃站起来,带起一整张桌子,摔倒在地上,酒坛也碎了,把她的衣服都浸湿,也将她身上划出长长一道伤口。

      捂着伤撞出酒馆大门时,卢梦见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但这种感觉是每一个醉酒的人都会有的,即使如此,她还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喝,如同成瘾一般,可她原来明明不是这样的。

      天气好冷,月光好冷,酒水好冷,她的血液……好冷。

      她突然再也忍不住了,在街上嚎啕大哭起来。她决定,明天就收拾行装,回轩辕派。她在找些什么呢,她在期待些什么呢,她走到天涯海角,她掏空自己的身体,却再不会有人心疼她了。

      她又想到了多年前的那天,如同梦魇如同成瘾,夜夜如此。

      ******

      墨白已经和她爹出去三个月了,也没人给她带糖糕回来,她百无聊赖地又跑去禁地找果子。

      多年来的习惯让她已经忘记了为何禁地称为禁地,纵使她的父亲再三交代她不能来这里,还派了几个弟子驻守,也无济于事。在她的师父她的父亲等人还在时,禁地中所囚禁的兽被仙气压制,但此时天下妖魔大乱,打断地脉,仙气不足,禁地中的兽再也无法被压制。

      她一如既往地跑去原地采果子,这次她采果子倒不是想自己吃,而是为了做成果饼,给墨白带回清守观。她想,承蒙人家照顾这么多,总要给人留个好印象吧。

      只是,还没到目的地,她猛然觉得有危险靠近。她也不是吃素的,反手便抽出剑,向那危险潜伏处刺去,但是还未当她刺到,她就本能地丢掉了剑。

      眼前那向她微笑的,分明是墨白!

      但是她的理智在刹那恢复。墨白此时应在千里之外,而绝不会在这里。可是她想弯腰捡剑时那个“墨白”便已以常人难有的速度接近她,一掌打昏了她。

      当昏昏沉沉在原先囚禁那兽的地牢里醒来时,她才意识到,在禁地囚禁的兽,应是“蛰怪。”

      相传能读懂人心的兽,它能化出人心中最像见到的那人,使对方不忍下手。

      卢梦见倒是没心没肺的,她觉得这兽不吃她,一定是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比如那兽觉得她长得好看,喜欢上她了决定当她的召唤兽啊,比如那兽需要一个人带它出轩辕派所以挑选了她呀,等等等等。

      到最后,她惊恐地发现,这全都是她想多了。那兽不吃她,只因为它要把粮食储存起来。

      禁地存留的仙法不够制约那蛰兽,却能压制她的力量,她发现,随着时间过去,她的力量正一点点地流失,而当那兽咬掉她腿上的一块肉时,又饥又饿的她终于惊恐了。

      当这种惊恐持续到墨白一身是血来找她的时候。她颤抖地看着他,他原本眼睛的地方,取代而至的是两个血洞。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地牢门口,双手因摸着路来而血肉模糊。他轻声喊着:“梦见?梦见?”

      她大声回应他,嗓子因为干涸而嘶哑:“墨白,我在这里,墨白——”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你还好吗?我来晚了,抱歉。”在那一瞬间,她连日的委屈全部倾泻出来,“墨白,你怎么了,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抱着她出了禁地。在见到阳光的一刹那,墨白脸上的血迹滴到了她的眼泪中。她死死抱住墨白,想,这一辈子,她再也不要和他分开。

      墨白被推去治疗时,她知道了当她失踪两天后,全轩辕派的人都在找她,却一直找不到。走投无路的人以鹤令通知了墨白,在第二天,墨白便风尘仆仆地赶到,倒提了一柄剑,直接杀入蛰怪潜伏的地牢中。

      为了不被蛰怪化出的幻象所伤,他刺瞎了自己的双眼。为了破开禁地的阵法,他丢了一身修为。

      卢梦见死死抓着门框,忍住哽咽声,看着门内昏迷不醒的墨白。

      她在墨白房前守了几个晚上。自己腿上的伤全部不管,她只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前。进去怕吵到大夫,出来又不甘心,就一直一直这样坐着。

      那天晚上,卢母来找她,劈手便是一个巴掌:“跟我回去。”

      卢梦见死死地摇头:“不。”

      “你再不回去,你的名节都要败光了在他身上了!”

      卢梦见平静地道:“那就败了吧,我反正是要跟着他一辈子的。”

      卢母气的全身发抖:“你知道么,他就算能治好,眼睛也只有以前不到十分之一的视力,简单来说,就是个瞎子!修为也废的差不多了,你跟着一个废人,想要做什么?你说啊!从小到大,我不管你,才把你带成了这个样子……”

      “娘。”她抬起头来,眼睛是从未有过的厉色:“是你说的,感情不能只看外表,若你嫁给他,不论相貌老丑,残疾与否,都要不离不弃,相守一生的。我记住了你的话,也这么遵行的,他瞎不瞎又怎么样,他废不废又怎么样,他爱不爱我又怎么样,是的,将来我也许会遗憾,也许会辛苦,但我绝不后悔,而你自己说过的话,你都忘了么?”

      卢母重重地退后一步,终于流下泪来:“是,我说过。但是那又怎么样,我对你的爱超过了我的道德品质,我……希望你能得到最好的。”

      那天晚上,卢母走了。卢梦见坐在门前,突然觉得很累,她已经几夜没有合眼了。她想,就睡一会,在墨白醒来之前。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好梦。像是有人轻轻地抱住了她,那种温暖,即使隔着时光,也仍脉脉温柔。

      第二天,当她醒来时,所有人都沉默地看着她。她一惊,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疯了一般地冲进墨白的房间。

      那里再无人影,唯有一张字条,是他留下的,短短五个字,却有许多墨斑。许是他视力退化之后,写字都如此困难。

      她一字一顿,念出那五个字。

      天涯……不相逢。

      ******

      梦中的她收拾行囊,开始流浪。而现实中的她,已经再没有力气了。她挣扎着清醒过来,趴在床沿上大口喘气,却在看到了床头上的东西时,十指痉挛,想要抓住它,却不料一翻身,连带被子重重砸在地上。

      连带被她翻下来的是一个油纸包和的糖糕。她抱着糖糕,已经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入口时只觉苦涩非常,那是几年来都未曾尝过的味道。

      她慢慢站起来,入眼是一个破败茅屋,而她所躺的地方是此处唯一一张竹塌。

      卢梦见转头,便看到那个人,静静靠在木桌旁,墨一般深的眼睛中没有焦距,却看在她的方向。

      那个人她见过,却是初次在酒店里见到的那个店小二。他将遮掩的头发束起,便露出了那张她朝思暮想的绝世容颜。

      墨白淡淡对她道:“休息好了,就离开吧。”

      她笑地几乎哽咽,却站起来,没有说什么,踉跄着走出门外。她静静地将门掩上,突然不觉,早已泪流满面。

      门外月光满盈,似乎开始落雪,纷纷扬扬,分明缱绻万千,霎时只见琼脂满娅,碎玉遍地。

      天地空旷,屋外一人一轮月影。

      她隔着门,轻轻对着门内说:“墨白,我找你这么多年,为何又要错过?”

      门内的他轻声道:“阿梦,世上有如此多的相遇,也有如此多的错过,何必执着。”

      卢梦见把头倚在门上:“若不执着,你为何要给我的酒兑水,不让我喝多,若不执着,你为何还要将我带回来,给我做糖糕,若不是执着,你当时……又为何离开呢?”

      墨白突然想起了那个晚上。

      似乎也是这样的夜晚,他从剧痛中醒来。眼睛只剩下十分之一的视力了,他看着模模糊糊的房间,有些不明白自己身在何处。

      ——你知道么,他就算能治好,眼睛也只有以前不到十分之一的视力,简单来说,就是个瞎子!修为也废的差不多了,你跟着一个废人,想要做什么?你说啊!从小到大,我不管你,才把你带成了这个样子……”

      屋外是卢母的声嘶力竭,他能想象她有多么地痛苦。

      ——娘,是你说的,感情不能只看外表,若你嫁给他,不论相貌老丑,残疾与否,都要不离不弃,相守一生的。我记住了你的话,也这么遵行的,他瞎不瞎又怎么样,他废不废又怎么样,他爱不爱我又怎么样,是的,将来我也许会遗憾,也许会辛苦,但我绝不后悔,而你自己说过的话,你都忘了么?”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漫了上来,带这丝丝苦涩。

      ——是,我说过。但是那又怎么样,我对你的爱超过了我的道德品质,我……希望你能得到最好的……”

      接下来的,他已经听不到了。月光满盈,长夜无尽。他静静地看向窗外,那里模糊一片,唯有晚风温柔,带来静谧花香。

      那天晚上,他拖着病体,跌跌撞撞,辗转几回,离开了轩辕派,来到这里。

      他与她都没有错,错只在,他在最骄傲的时候爱上了她,却失去了所有骄傲的资本。

      墨白静静道:“阿梦,或许你爱上的是那个惊才绝艳的墨白。而现在的墨白不过只是一个半瞎的店小二,不求进取。”

      卢梦见道:“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我喜欢过你的容貌,我喜欢过你的温柔,但我爱上的,却是那个宁愿毁了双眼却也要救我的墨白。”

      她轻声道:“墨白,你究竟是不相信我,还是在不相信你自己?”

      他许久没有回话。

      她背靠在门上,抬起头,看向隐去的月光,突然想起最开始她问过的那个问题:“这个地方,叫做什么名字?”

      墨白道:“不是什么好名字。”顿了顿,他慢慢接道:“它叫做……天涯。”

      卢梦见在门外,笑出泪来:“好一个天涯不相逢。你在这里等我,又是为了什么?”最后的声调转低,竟带了些自言自语:“可是你从不知,墨白,离开了你的同时,再不会有人这般宠我,也再也不会有人这般爱我……天涯已在此,你又要我去哪里呢……”

      墨白靠在门上,看着卢梦见离开。

      雪似乎益发地大了。转瞬她的身影便在雪夜中模模糊糊,几乎看不分明了。他靠着门,慢慢闭上眼,跌坐到了地上。

      他在最骄傲的时候爱上了她,却失去了所有骄傲的资本。

      之后,卢梦见回到了轩辕派。她一如既往地从山间小路溜下去买糖人、跑去厨房里偷烧鸡,却再未去过禁地。她一如既往地肆意非常,喧闹嬉笑,却再不会对一个人如此执着。

      很多年以后,有一日,卢梦见望着远方,轻轻开口:“天涯……不相逢。那么墨白,若你梦见我,又该怎么办呢……”

      远在天涯的墨白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抬起头,轻轻一叹:“我早已习惯了梦见你,若我没有梦见你,以后的日子,又将何以为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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