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见》风萦若

1、第 1 章

　　正是夕阳昏垂的傍晚，店小二正伏在柜台后昏昏欲睡。他们客栈处于西陲边境的小镇上，平时没有什么客。

　　但是今天显然例外，他看到一个身皮灰色斗篷的人走了进来。那人随意寻了一张桌子坐下，小二打着哈欠给他送了一壶茶，也就继续回柜台前趴着了。他不介意这个人来他们客栈不付银子地坐坐，反正客栈又不是他家开的。

　　那人抓着茶杯，突然开口问道：“店家，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没有想到却是一个很好听的女声，虽然沙哑了些。小二道：“这个啊，不是什么好名字，叫……”

　　还未等他说完，此时店里突然嘈杂起来，外面有许多勒马的声音，为首一人一脚踹开店门，带着几个虬髯大汉走了进来，壮硕的身躯看起来就像将这个不大的客栈填满了。为首那人恶狠狠地对那灰衣女子道：“半路挑了我们寨子的就是你吧，怎么，趁我们不在，你就当你得逞了？”

　　那灰衣女子自顾自喝茶，没有半分想理他们的欲望。那为首大汉猛地一拍桌子，声响之大把店小二仅剩的睡意都驱走了：“你是哪条道上的？这么嚣张？报上名来！”

　　女子终于抬起头来看他。露出灰色斗篷的脸颊晶莹无瑕。她的嘴角似是嘲讽般的勾起：“墨氏未亡人，卢梦见。”

　　“什么墨氏什么未亡人，哪里的无名小卒！”

　　“墨白，不知道？”卢梦见微微垂下眸子，淡淡道：“不过几年，就已没有人记得了啊……”

　　******

　　墨白，墨白，这曾是一个多么辉煌的名字，那是仙家最耀眼的一颗新星。

　　可卢梦见第一次见到墨白的时候，她还不懂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看。

　　墨白是跟随他的师父来轩辕派探讨道术的。他少年成名，警觉感早已具备，静坐高堂之上时，他却总感觉不舒服，像是有什么一直在盯着他一般。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到的却是一个晶莹剔透的小姑娘在门后偷偷地看他，见到他看回去，小姑娘马上把头缩回去，可是还没过多久，又偷偷地露出一个小羊角辫，再是点着朱砂痣的额头，再然后，是杏仁琉璃似地大眼睛。

　　两人对视了一下，小姑娘猛地发现墨白正看着她，见被抓了现行，小姑娘粉嘟嘟的脸颊鼓了鼓，转身跑了，就留墨白在那里笑得欢畅，他师父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座下这个以冷峻出名的弟子怎生今次笑得这般……失态？

　　墨白与他师父要在这里住一个月，方始时，他的师父还担心墨白性格清冷，怕与众人合不来，还为此苦恼过一阵子，觉得自己本来不该训弟子，弄得他完全失去了少年人该有的性格云云，可后来的事实证明他完全是想多了……

　　因为在第二天起，不论墨白走到哪里，他的身后都跟了一个粉嘟嘟、胖乎乎的小姑娘。

　　墨白蹲下来，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抬起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卢梦见！”她笑眯眯道：“说我就像是梦见一样漂亮！”

　　“哦，原来是如梦见啊。”墨白摸了摸她的头，端详着她胖胖的小脸，长得十分像包子。他觉得现下如果有人会梦见她的话，八成……只是因为他饿了。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打击小姑娘的自尊心：“你一直跟我着做什么？”

　　卢梦见理直气壮：“因为你好看。”

　　墨白啼笑皆非：“因为我……好看？”

　　卢梦见拼命点头，小姑娘天不怕地不怕：“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我决定要嫁给你的！”

　　“你这小姑娘……”之后墨白哭笑不得着摇摇头，也没有再说什么，就任由那个小姑娘跟着。之后谁跟谁的状况似乎转化了，卢梦见献宝一样地带着他到处乱逛，其实墨白的心智早已超过了同龄人，更何况是卢梦见这个小姑娘。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的，跟卢梦见从山间小路溜下去买糖人、跑去厨房里偷烧鸡、到禁区去采浆果用来做果饼，他不仅跟的不亦乐乎，还帮忙帮得不亦乐乎，他甚至觉得他的智商开始退化了。

　　当墨白要回去的前天晚上，卢梦见被她的母亲严肃地叫回去审问道：“阿梦，你怎么能一直跟着人家跑，这样太不知检点了！”

　　卢梦见：“怎么会呢，我以后要嫁给他的！”

　　卢母震惊非常，这才多大的孩子，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足可见现下仙家教育一边灭绝人性一边扭曲人性，也足可见……这姑娘从小向山下戏馆遛得有多么不亦乐乎。

　　卢母十分悲痛地问：“为什么要嫁给他？”

　　卢梦见：“他长的好看啊！”

　　卢母：“……”她轻轻叹息一声，终于明白女儿其实根本没有弄懂什么是嫁给人家：“你这孩子，谁告诉你的就是看人家长的好看就嫁给人家？感情不能只看外表，若你嫁给他，不论相貌老丑，残疾与否，都要不离不弃，相守一生的。”

　　卢梦见表示完全没有听懂。

　　卢母换了个解释：“那你想想，如果顾长老的脸长在了墨白身上，你还会喜欢他么？”

　　卢梦见努力地想象，最后当想到顾长老那张褶子满布黑斑满脸镶在墨白脸上，后者还对他笑了笑的时候，她终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次日，当墨白将要和他的师父回去时，却找不见那个粉嫩嫩的小姑娘。见他左顾右盼的样子，他的师父笑了笑：“在等那个小姑娘？”

　　墨白点了点头。

　　他的师父笑了：“那姑娘是卢长老的千金吧，倒也搭配。”

　　墨白淡淡地笑了笑，没说什么。虽然早熟，但他还不至于对这样小的姑娘有什么想法，只是他昨晚还真的梦见了那个小姑娘，大大的眼睛，粉粉的脸颊，还有藏起来看他的样子。

　　难道……他真的是饿了……

　　“我去找她，告个别吧。”他说道，快步走向他们常去的地方。找了很久，他才终于在一个角落中发现了卢梦见，小姑娘见到他居然还想逃。

　　墨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卢梦见看到躲不掉了，只好无奈地挪步上来：“我不要嫁你了！”

　　墨白一口气差点没有顺回来，他真的没有想到，小姑娘躲他的原因竟是这个。但毕竟是少年人心性，虽然他一直想不起来他到底什么时候要娶卢梦见，但他总觉得被一个小女孩这样拒婚十分没有面子。

　　他问道：“为什么？”

　　于是卢梦见把她娘告诉她的原话告诉了墨白。墨白努力想像，想起顾长老那张褶子满布黑斑满脸镶在自己脸上的时候，他终于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拜倒在卢梦见丰富的想象力中。

　　最后他想了想，向卢梦见露出一个非常清浅的笑容：“没关系，你不嫁我，我还是会把你抢回家的。”

　　小姑娘瞪大眼睛，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最后她转身想跑掉了，满脸委屈与萎靡不振。这时候，墨白的师父来寻他了。墨白看着远远逃开的卢梦见，心情不知为何非常好：“记得啊，我的小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