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神泪》茉遥

2、第二章（1）

　　天上的时间过的总是很快，卯日星君和月神轮番值过几个班后，瑶池仙会会期终于来临。

　　因为天君的那一道旨意，我终于不用忍受十长老昏昏欲睡的佛理课，鸡肋般的天界盛会这才有了一点期盼的价值。不过赴会之后，我才发现之前的期待是如何的多余，瑶池仙会的无聊程度比之佛理课有过之而无不及。

　　各路神仙争先恐后地禀奏这一年来的功绩，唯恐落后了人去，天君听闻天界一派欣欣向荣，宝相庄严的脸上也带着一丝难得的笑意。他赏罚分明，众神皆感恩戴德。

　　我的神思刚离开大脑，就被大腿处传来的钝痛惊醒。我吃痛地摸了摸被二姐掐过的地方，还没等委屈，二姐就覆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天君已经往你这边看了几回了，你还能表现地再突出一点吗？”

　　一句话犹如凉水灌顶瞬间唤回了我的理智，我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没什么异常，喝酒的继续喝酒，闲聊的继续闲聊，而天君趁着天后不注意的空隙摸了一把前来斟酒的貌美仙婢的小蛮腰。在天君将视线投过来之前，望了望面无表情的二姐，将信将疑道：“真的假的？天君没事看我干吗？”

　　二姐修长白皙，涂着粉色蔻丹的手指拈了颗紫色的葡萄，煞是好看，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她瞥了我一眼，继续剥着葡萄皮，慢条斯理道：“不这么说你会清醒么？”

　　“二姐，你又……”“骗我”俩字还未出口，就被那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堵了回去。

　　“阿爹阿娘外出游历前，叮嘱我看着你，你乖乖地，别给我惹事。”

　　“你也忒……唔……”反驳的话刚出口，又被一个蟠桃堵得严严实实。

　　我挫败地啃着蟠桃，懈气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大姐去巡视各地芳主的司职情况了，阿爹阿娘也不在，花神宫就剩下我和二姐俩人，目前的状况，对我实在不利啊！

　　夜锦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善于换位思考，我深以为然。推己及人，我十分佩服二姐夫的忍耐力，看来我下次得和二姐夫多学习学习了。二姐见我一脸乖觉，以为她的威慑起到了作用，饮酒时的动作也就多了几分得意。

　　“绯寒帝君到——”

　　一声长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我。只见一个身着流云花纹渡边玄袍的身影缓步而至，银发青年眉眼淡漠，鼻梁高挺，凉薄的唇诉说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我下意识地将手贴近胸口，心脏跳动的节奏依旧平稳，时隔三千年再相见，我果然已经释怀了。

　　绯寒帝君在天君特意为他安排的位置坐定后，丝竹声才如行云流水般倾泻而来，身材窈窕的仙女甩着水袖，婀娜多姿地舞了起来。天君为表尊重，执意要等绯寒帝君来了才正式开席。

　　耳边传来二姐疑惑的声音，“这位绯寒帝君数万年来都不曾出席瑶池仙会，如今怎么会来参加呢？”

　　我不假思索道：“人在高位，就会变得喜怒无常，难以捉摸，说不定帝君觉得远离群众久了，偶尔觉得亲近群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二姐神色莫名地看了我一眼，被我笼统地理解成一种隐晦的赞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宴会也就开了一半。我百无聊赖地四处搜寻着夜锦的踪影，刚才好像看到他和九天玄女一起出去了，这厮不解风情，玄女会不会受伤啊？我那颗多年不曾活跃的八卦之心重新跳动了起来，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我觉得十分有必要跟过去看看。

　　适逢同二姐交好的七仙女过来找她去偏殿说体己话，二姐仍旧记挂着阿爹阿娘的叮嘱，在留与不留中左右为难，我十分善解人意地做了一番保证，她离去前，还不忘威逼利诱我一番。

　　望见二姐同七仙女的背影消失在大殿尽头，我立即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

　　昆仑瑶池风景独好，是六界最美的地方，十分适合谈情说爱，玄女选择在这个地方表白，夜锦会答应也说不定呢？

　　微风轻扬，落英缤纷，绯色桃花漫天飞舞，落进五彩斑斓的瑶池水中，远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美好而又宁静。我被这大好春光所吸引，一时贪看住了，直到一旁的美人蕉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才想起正事来，急忙蹑手蹑脚地挪了过去。

　　昆仑瑶池的美人蕉长势极好，密密麻麻，高耸而立，我看不到里面的景象，只能听声辨人。

　　“帝君，自从魔族被灭之后，你再也没参加过瑶池仙会，如今见你重返天宫，我心里当真欢喜的紧。”

　　一个娇中带柔的女声传了出来，不是玄女，却是我非常熟悉的，声音的主人娇颜如花，人前永远是一副端庄温柔做派，但却不能引起我的半分好感，她就是天君的女儿，青绫公主。她唤另一人帝君，想必就是绯寒帝君了，既不是夜锦和玄女，我本该离去。但此时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我迈不动脚步，只得在原地整理思绪。

　　三千五百年前，我初历天劫被打回了原形，大抵阿爹阿娘连同两个姐姐觉得丢人，也觉得我实在该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便没有将现出真身的我带回去。我本是一株山茶花，长在山野，那是毒蛇猛兽常出没的地方，但我知道，那些都是食肉动物，不会对我这种草本植物产生兴趣，便心安理得地呆在光秃秃的山岗上安心休养，等着恢复法力重返花神宫。但我却忽略了人在极度饥饿时往往会做出一些难以理解之事，动物自然也不例外。

　　就像此刻，当我看到这头瘦脱了相的老虎流着涎水站在我面前时，我才明白为何这片山头寸草不生。这恐怕是四海八荒唯一一头食素的老虎，却偏偏让我遇上了，不知是该感叹我运气太差还是它运气太好，若它吃了我，就会变成一头仙虎。

　　我从小便被保护的很好，从不知道“害怕”俩字怎么写，即便到了此等生死关头，我纠结的依旧是“环境对于生物习性的转变究竟有多大影响”这一生物学命题。花神宫中最挑剔的是水仙，若是将它种到旱地里，说不定能彻底消磨它的坏脾气呢。

　　撕裂般的痛感传来时，我才感到一丝恐惧袭上心头。沉思间，那头老虎已咬住我的茎叶，我能感觉到骨肉正在分离。堂堂花神族的三殿下竟是被一头老虎咬死的，我又创造了一项记录。

　　突然，吃的正欢的老虎狠狠地飞出三丈远，我以为我的法力恢复了，便开心地抖了抖枝叶，才发现半边茎叶已经脱落，使不出半点力气。那是怎么回事呢？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头被激怒的猛虎，呃……姑且称之为猛虎吧，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一个从天而降的黑袍银发俊美青年，老虎不发威，便被当成是病猫，即使它是一头骨瘦如柴的食素老虎，发起威来也是不容小觑的，但它的威慑力仅限于吓唬凡人。我丝毫不意外银发青年弹指一挥间就制服了那头老虎。

　　我以为他会迅速离去，结果他却走到我身前，抚了抚我残破不堪的躯体，原本脱落的枝叶便奇迹般地回复，我感觉到一股电流涌遍全身，然后，他指尖轻点，便在我身上设了一道仙障。做完这一切，他便腾云离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我用了三天时间，想明白了一件月老花了几百年时光都没能让我明白的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月老说当你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一个人时，便把最珍贵的东西给他，世间一切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逝，唯有爱是永恒的。我终于理解为何凡间话本子中英雄救美的故事都会以美人爱上英雄而告终，她们也觉得爱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我爱上了救我的人，即使我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爱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会找到他，好好报答他。

　　此后的五十年，他没有再回来，那头伤我性命的老虎也不知所踪，陪伴我的只有日月。法力渐渐恢复，我终于恢复人形重返花神宫，阿爹阿娘连同两个姐姐见我回来，喜忧参半。喜的是我之前一直杳无音信，如今终于平安归来，忧的是我遍体鳞伤，法力失了大半。我这才知道他们没来接我，不是因为觉得丢人，而是没有找到我。我一边养伤，一边打听着他的身份，才知道他是父神与母神的嫡子，神族唯一一位名声远胜天君的绯寒帝君。得知了他的身份，我却一点都不高兴。既是身负如此盛名，思慕他的貌美女仙肯定不少，即便我想报恩，他也未必会接受。又过了五十年，同司命闲聊时，我才得知遇见那头吃素的老虎，也是我命中的劫数。他救了我，我爱上他，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当你开始留意一个人时，你会发现耳边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有关他的信息。当我听到宫里的小仙婢兴高采烈地谈论绯寒帝君新增了一个养花的爱好时，我知道，我报恩的机会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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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喵呜~继续，今日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