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士短篇合集》史莱姆三世

1、[弓士]Amnesia

　　又吵架了。
　　士郎有些心不在焉的想着，眼前的景象是下午场的主妇战场，特价食材的召唤让无数温柔贤淑的好太太们都化身成了恶鬼，要是掉以轻心就会被燃烧的欲望所吞噬，为此而受伤的事件还不在少数。
　　在一时冲动的混乱情况下告白，现在和那家伙一起生活在一起。
　　虽然如此他们的关系还是没有太大的改变，经常三言两语不合就互相讽刺挖苦起来。
　　小打小闹就没有停过，就连凛都忍无可忍都放弃了美味的三餐和不需要槽心家务的生活提着行李回去了远坂宅。
　　像现在这样在一起了，就连补魔都更像是例行公事而不是本应该做的事情。
　　仔细想想，Archer的确留在现世，却一次都没有回应过士郎当初脱口而出的话语。
　　要是纠结对方究竟对自己是什么的想法又有些太小家子气，毕竟两人的关系就是那么特殊。
　　不过赌气的时候说一句‘我最讨厌你了！’，却只得到了‘彼此彼此。’的糟糕回答，就算是士郎也真的想生气了。
　　说到底，我到底干嘛要喜欢上那个家伙。
　　不爽的士郎没有注意到，一盒飞在半空中的速冻排骨正画着抛物线朝自己砸了过来。

　　又吵架了。
　　Archer有些内伤，就算单从外表看不出什么。
　　缓缓走在家用电器的区域，家中的烤箱最近已经不太好使了，双手插在口袋中，捏着不得已从凛那里借来的现金，毕竟他打工得到的钱都上缴了，在这个当口也没办法再去问士郎要。
　　在圣杯战争结束的那一天，即将消失的Archer被猛地冲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的士郎吓了一跳，浑身上下都带着伤的狼狈少年显然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了。
　　‘给我留下来，我喜欢你啊混蛋！’
　　目瞪口呆的男人在脑袋成功转过弯之前身体已经先行一步搂住了少年的背脊，早就疲惫不堪的少年紧紧抓住男人胸口的衣料昏睡了过去。
　　张了张嘴的Archer在看到怀中彻底睡死过去的士郎，最终只是无奈地笑了起来。
　　果然还是放不下啊，这让人操心的小子。
　　但这次错过之后，就一直没有什么机会再度继续这个话题。
　　就算内心明白应该对他温柔点，可是一旦看到士郎犯错的时候就忍不住严厉了起来，Archer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面对士郎的时候就是没办法好好说话，总是轻而易举地让士郎跳脚。
　　在无尽的时光中，一部分感情伴随着记忆一同耗损，如何正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这样简单的事情对于Archer而言却成为了烦恼。
　　并不想让士郎知道这一点，究竟是处于什么心态Archer自己都说不上来。
　　突然想起的手机铃声打断的Archer跑远的思绪，来电上的陌生数字串让男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靠近耳边。
　　“慢死啦！”凛的怒吼穿透机器刺了出来，Archer连忙将手机拿远一点。
　　“还真是难得啊，凛。”总不会现在就来催还高利贷了吧。Archer停在一款士郎曾经从杂志上看到的烤箱前，低头看了看价格。
　　“快来医院，士郎被排骨打到头了。”
　　“…………啥？”
　　“排骨啊…哎算了那不是重点，总之你快来就是了。”如同一挺机关枪般巴拉巴拉的报出一段地址之后凛还想继续说什么就只听到话筒里传出了嘟——嘟——的声响，十有八九是凛不小心挂断了。
　　撇开排骨的问题，总而言之就是士郎被砸到了脑袋。
　　理清这一点的Archer低声责备了一句“笨蛋”之后就直接转身快步离开。

　　“事先说明，Archer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哦。”病房外面，消毒水的味道让Archer有些莫名的心悸，更何况还有凛神秘兮兮的警告。
　　就算被砸到了脑袋，有必要住院吗？Archer才不相信士郎的脑袋有这么脆弱。
　　“怎么，难不成还造成失忆了吗？”Archer有些没好气地嗤笑道，又不是演电视剧，卫宫士郎那小强般的生命力，就算被魔术回路烧坏了脑子都还能活蹦乱跳的，区区排骨……
　　这真的太蠢了，被排骨砸到这件事本身。
　　凛的表情却古怪了起来，什么都没说只是拍了拍Archer的肩膀。
　　推门进去之后，士郎坐在病床上，看起来的确没什么大碍，虽然脑袋上缠着几圈纱布。
　　“远坂，我觉得我可以回家了……”对病房没有什么好感的士郎并不想继续呆在这里，空气中飘散的特殊味道让他觉得头疼。
　　失忆什么的，果然……还没等Archer想完，就听见士郎奇怪地看向Archer问道：
　　“咦，这位先生走错房间了吗？”
　　……
　　…………
　　Archer转头看向身侧的凛，就看到大小姐摊了下手。
　　“这位……是我亲戚呢，本来说好这几天先住你那里的。”凛面不改色地说谎，暗自戳了戳身边沉默的汉子。
　　“啊？嗯，请多多指教。”总而言之，问题先放到一边，Archer后知后觉地配合道。
　　“是嘛，我似乎一不小心忘记了，不好意思。”士郎有些歉意地稍微点了点头，这样礼貌却生疏的态度让Archer浑身都别扭了起来。
　　坐在床边被凛塞了只苹果和小刀，就开始削起皮的Archer发现士郎时不时地看向房门。
　　明明就连大河都来了，自己才是最后到的那一个。
　　Archer将削好的苹果直接递给士郎，士郎有些吃惊地多看了Archer两眼，犹豫了一番才抬起手道了声谢后接过，却并没有吃而是捧在手上。
　　在发现士郎的视线又飘向房门时，Archer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在等人？”
　　“咦…恩算是吧，说起来也奇怪，大概是之前在吵架的关系，我唯独把喜欢的家伙忘记了，那个人要是知道了会生气吧……”士郎有些尴尬地抓了抓脸颊，毕竟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实在有些诡异，但事实就是如此，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有个共同生活的恋人，却连对方的样子都回忆不起来，明明事故发生之前还在吵架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但无论怎么努力，对方的模样声音性格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被扣掉般彻底空白。
　　就算如此，士郎还是觉得如果见到的话一定会再度想起来吧，既然认识的人都已经来了，那么等一下推开门的不就是自己的恋人了嘛。
　　比起生气，Archer此刻只感觉到浓浓的无力。
　　那扇门终究没有迎来士郎想要见到的人，起见唯一打开过的只有护士和医生。
　　因为这个，士郎必须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直到护士小姐来赶人，Archer才讪讪地起身。
　　“那个，Archer先生。”士郎突然叫住Archer，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
　　“有什么事？”
　　“到了之后见到那家伙的话，帮我和他说一声这几天都不回去了，冰箱里的豆腐可以先吃掉。”
　　“……我知道了。”
　　“麻烦你了。”
　　和士郎道别之后，Archer缓缓关上门，就看到士郎望着窗外叹了口气。
　　这真是见鬼了。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下，Archer头疼地扶住额头。

　　站在卫宫宅门口，很少能看到室内漆黑一片的时候，有种说不出来的郁闷堵在胸口，Archer掏出钥匙插进门锁之中。
　　转亮的灯光驱散走黑暗，但是那个会系着围裙跑出来说“欢迎回来”的人并不在。
　　总觉得自己早就应该习惯了独自一个人，久违的寂寞却执着地爬上心头。
　　在习惯了出现在身边的那个存在之后，人总会无意识地软弱下来。
　　Archer本身并不需要进食，但和士郎的生活，这是必不可少的。
　　早饭基本都是轮番，而晚餐则依照打工的情况做决定，毕竟两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打工。
　　一打开冰箱门，就看到放在外延的豆腐，Archer顿时没了食欲，却还是将豆腐取了出来，重重地拍上门。
　　饭后，门铃突然想起，身为卫宫士郎保护协会的姐妹花来了。
　　“如何？”想出让Archer和士郎共处一室方便寻回记忆计划的凛一进门就直接问道。
　　Archer只是摇摇头，就转身走进厨房为两位女士泡起了红茶。
　　“前辈他情况还好？”为了实施凛的计划，樱早早就离开了，虽然担心不已但为了士郎她还是选择了忍耐。
　　“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除了不记得我。
　　“说到底，会变成这样一定是Archer你做了什么吧。”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的凛毫不犹豫的将矛头转向Archer。
　　“……”关我什么事。很想这么反驳的Archer自己都觉得有些心虚。
　　“我也这么觉得呢。”迅速和凛站在同一战线的樱也用力点点头，责备地看向Archer。
　　“……只是很普通的吵了一个架而已。”被两位魔术师紧盯着，Archer有些头皮发麻。
　　“我说Archer，如果士郎一直都想不起来怎么办？”凛撑住下巴。
　　“……”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Archer只能保持沉默。
　　“先不说其他的，你的魔力问题想要怎么处理？就算我能够帮忙维持协一下，可是我马上要去时钟塔了呢，樱对这方面的魔术可没有学习过。”
　　就算单凭职阶的特性，在没有正常魔力供给的时候，Archer也不可能一直停留在现世。
　　Servant作为存在于英灵殿中本体的分身，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瞬间就意味着永远的死亡，不可能还会存在再度相见的机会。
　　无论对于Archer还是士郎，那就是终点，没有任何扭转的余地。

　　这些当然都是重要问题，但Archer想到的却是，要是士郎回来之后发现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的话，估计会失落吧。
　　会选择留下来其实和责任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仅仅是因为士郎还需要身为Archer的自己罢了。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相似却又不同的存在，拥有同一个本源，却发展成独立的两个个体。
　　士郎对于Archer的感情并不是建立在对方身为自己未来的可能性之上，在那之前，就已经有微妙的种子埋在心底。
　　虽然本能已经察觉到对方的真实身份，但那一份的特殊的心情只是被这个被称作Archer的男人所吸引而已。
　　擅自流入梦境的记忆，英灵Emiya的坚持和悲伤，唯一能够拯救这个孤独到绝望的男人的，也只可能是士郎，并不需要什么特别的东西，由自己给予自己的肯定就足够了，名为卫宫士郎的存在比想象中更加自我中心。
　　比起外界的赞美和夸耀，这才是真的能让他坚定步伐的力量。
　　严格来说，士郎是Archer继续存在的唯一理由，如果真的被彻底遗忘的话，他大概也会选择消失吧。
　　只是，稍微有些不甘心呢。
　　好不容易能够拥在怀中的这份温暖，残破的灵魂能够得以缓缓治愈也是因为士郎的缘故，就算经常吵闹，但Archer能够确信现在的生活是幸福的。
　　那是英灵Emiya早就舍弃掉的美好，在经历过这样的日子，说实话Archer是无法做到轻易得再度抛去一切。
　　“再说吧。”想了很多，却只平添了更多的懊恼，Archer没有打发凛的打算，只是此刻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也只能这样了。”凛跟着叹了口气，起居室内一时之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士郎不在总让人觉得缺少了点什么，平日里明明就感觉特别热闹，特别是和Archer又一次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吵起来的时候。
　　今后究竟会变成怎么样，围在饭桌旁的三个人都挺没底的，不过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毕竟让人郁闷的事情到这种程度就足够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知道应该找什么理由频繁跑去医院的Archer，基本只能从他人那获取士郎的消息，让人开心的是，士郎马上就可以出院了，而让人郁闷的是，他依旧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一个人也思考不出什么，Archer还是在士郎即将出院前硬着头皮去了。
　　进入病房的时候，士郎正在午睡，没有选择离开而是搬了凳子坐在病床旁的Archer凝视着士郎的睡颜。
　　和那一天，靠在自己怀中的模样差不多，除了那时士郎的脸有些脏兮兮的。
　　“为什么会忘记呢。”Archer轻声问出了自己这几天来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却忍不住嘲笑自己也只敢在士郎睡着的时候说出口。
　　倒不是觉得士郎厌烦自己了，这点自信Archer还是有的。
　　而且这几天间接从凛和樱口中听说了士郎时常会打听有关没印象的恋人的情况，扯着各种晃悠给Archer找借口的两姐妹一回来就对着Archer一通教训。
　　反正现在她们已经坚定绝对是Archer的错，到头来还是苦了她们看着士郎和Archer纠结。
　　可是就算Archer认真地回想了一下，也找不到可以称作缘由的事情。
　　在士郎被那个该死的排骨砸到前，那只是一个和往常无数次吵架没有什么区别的吵架，先是细小的摩擦，上升到双方的各种嘴硬，起见还会适当的翻翻旧账，当然Archer能够拿来嘲笑的事情永远都比士郎要多，然后就以转身离开作为完结。
　　一般当两人各自从外面回来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到吵架之前的状态。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Archer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视线落在士郎的额头上，纱布依旧缠绕着，白得晃眼。
　　以后再也不吃排骨了，Archer很是孩子气地想到。

　　“被排骨砸成失忆，我还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像是发泄般，Archer自顾自啐啐念起来。
　　“酒屋的老板打电话来过了，叫你安心休养。”
　　“冰箱里的豆腐我已经吃掉了，品质不太好，以后别买这个牌子了。”
　　“新的烤箱我买好了，用起来挺好。”
　　“只忘记我什么的，你果然是个笨蛋。”
　　“不过，我也是笨蛋。”
　　Archer自嘲地笑了起来，表情却有些悲伤。
　　一点都不想看到士郎回家之后却惦记着除了他以为的其他什么人，哪怕那个家伙其实就是自己，不，正因为是自己才不可原谅。
　　逐渐复苏的嫉妒心让Archer做出了提前离开的决定，不想在麻烦别人什么。
　　士郎所拥有的时间能够抚平一切，在他今后漫长的人生之中，一定还会遇到能让他快乐的人。
　　记忆是脆弱的，Archer深刻地清楚这一点。
　　哪怕是再想记住的东西，都会在无意识的时候被新的记忆所覆盖，终究只是早晚的问题。
　　抬起手，Archer凑近士郎的脸颊，却还是在中途就放弃了本来的打算。
　　欠着已久的一句回应也应该说出来了，本以为并不需要明确的开口，Archer可不想让自己成为不干脆的人。
　　“我爱你，士郎。”
　　本来就只是在闭眼小歇的士郎身体微微一颤，并不是很喜欢和陌生人接触的士郎在注意到来人身上特殊的气息就猜出是入院头一天见过的远坂亲戚。
　　不知道为什么，士郎并不讨厌这个男人，甚至还会因为他的靠近而莫名慌张。
　　这样的感觉很糟糕，流淌的感情不再受到理智的拘束。
　　本来对于Archer突然开始的话语还仅仅是觉得有些奇怪和违和，却对毫无预兆地告白话语起了反应，一度残缺的记忆空白以飞快地速度被填上颜色。
　　而在此之前，下意识抿住嘴巴的士郎整个脸都涨红了，艳丽的色彩甚至延伸到脖颈和耳尖。
　　太过明显的绯红让正打算起身的Archer停止了动作，按照Archer的知觉他本不应该没注意到士郎的装睡行为，只是这些天也让他有些混乱了。
　　“还不打算睁开眼睛吗？”直接俯身将手臂撑在士郎的两侧，宽厚的肩膀阻挡住士郎面前的大部分光线，Archer清楚地看见士郎的身体明显地僵住了。
　　很蠢的憋住一口气却不得不大口大口喘息起来，总算放弃抵抗的士郎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就看到Archer的脸在眼前放大，实在无处可逃的士郎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
　　“想起来了？”微微一挑眉，Archer虽然用的是疑问句，口气却颇为肯定。
　　“恩……”含糊不清地闷哼像是从鼻腔中被挤出来的一样，士郎的眼神左右摇摆不定，看起来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Archer。
　　“你啊，真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有些无力的压在士郎胸口，坐在床边的Archer很是欣慰地将脑袋靠着士郎的脖颈。
　　“抱歉。”安慰地抬手搂住Archer的后背，这些天士郎的确是想Archer了。
　　就算想不起那个让他安心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拥有着怎么样的声音，会对他说些什么，但这并没有让士郎放弃对这个存在的等待。
　　虽然他们时常吵嘴，单从自己所记得的话语来看，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但是还是想呆在那个人的身边，想让那个人幸福，想和那个人一同前行。
　　在一天天的失落之中，士郎再度意识到他是需要那个人的，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他依旧无法舍弃掉这份感情。

　　“回家吧，笨蛋。”
　　“恩，回家……等等你才是笨蛋，你刚刚承认了。”
　　“我可没有被排骨砸成失忆。”
　　“什…！你以为这是谁的错！”
　　“当然是自己不小心的那个。”
　　“可恶！你这个混蛋黑皮！！”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