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时代》亦瞳血

4、永夜（一）

　　他不是博芷，我走近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他的身形比博芷修长很多，脸比博芷尖削，嘴巴比博芷小，嘴唇颜色比博芷红，只是那眉那眼与博芷像了九分，眉峰俊秀，丹凤眼挑开，眼角微微下垂，把原本凌厉的媚意融化成眼底的一抹淡淡的风情。不过他的右眼下压了一颗红色的泪痣，那些风情媚意全部变成绕指千转的莬丝，透过那颗泪痣细细缠在你的心尖儿上。这个人，才真正是男生女相。他勾起唇冲我笑，一笑百媚生。
　　不怪我会认错，长得那么像，又穿了和博芷那几日一样的衣服。我走到他面前站定，看着那件衣服，母后的心意，我有些摸不着了。这是单纯的宠溺？还是试探？
　　他仰起头看我。见我不动弹，便伸手拉住我的腰带。他笑，整张脸都很好看，我却拼命在他眼睛里寻找那一抹冷清清的颜色，我发誓我只要看到一丝丝，我才不管母后是什么意思，我一定要把前几天的幻想实现才甘心。可是我没有找到，这个人的眸子里，除了黑色，什么也没有，如果你不看他的嘴角，甚至你都没办法看出他的情绪。
　　“你几岁了？”我问他。
　　“十岁。”
　　我笑起来，伸手一推他的肩膀，他顺着我的力道躺下去，我压到他身上，真是很瘦的人啊。他双手环过我的脖颈，修长的手指轻轻划着我后脖子上的皮肤，脸颊的皮肤轻轻蹭过我的耳朵。
　　“你觉得我是傻子？”我笑着问他，气息稳稳地吐在他的耳朵里。
　　他似乎怕痒地缩了缩脖子，也笑着回我，道：“我只是把我自己当傻子，贵人告诉我十岁就是十岁，就是告诉我只有五岁，那也只有五岁。”
　　我撑起身体看他，然后一环他的腰，连着自己，两个人一起翻到床上，我扯过被子来盖上，环着他的腰道：“睡觉。”
　　他皱皱眉，道：“就睡觉？”
　　“不然呢？你还想干点儿什么？只有十岁的小子。呵……”
　　他看着我，然后缓缓笑起来，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下嘴唇，手指划过我的指缝，道：“你能睡着？”
　　“为什么睡不着？”我故作无知。
　　他动了动身子，发现我真的没什么多余的反应才撅了嘴，道：“那就睡觉吧。”
　　我笑起来，看他闭上眼睛，慢慢探手下去，往他大腿内侧狠狠掐了一把，他受惊地叫了一声，张大眼睛瞪我。我无赖地笑道：“交差。你最好再哼两声。”
　　他似乎真的生气，挣脱我的手，翻个身背对着我，睡觉。

　　第二天一早，太阳还没有出来，我便跪到景坤宫的大院里，雪水浸透了我的棉裤，膝盖被冻得发疼。直到快麻木了我才被母后的贴身侍女扶着走进母后的寝殿。到了母后面前我又欲跪下，被母后抬起她保养得很好的手制止了。
　　我垂着头，显得愧疚又乖巧。母后叹了三口气，才道：“罢了，还好你皇兄也算争气，你就做你的安乐王爷吧，那孩子送你了，你把他藏好就行。”
　　“儿臣不孝，”我跪下去磕头。
　　母后俯身扶起我，理了理我的头发，道：“你还记得吗？母后和你说的安乐长久？要安乐长久，最重要的不是不争，一味忍让会被逼到退无可退；也不是有人护着，毕竟谁也不能护你一生一世。最重要的是懂得分寸。”
　　“儿臣谨记。”
　　母后微微笑了一下，拉着我的手道：“换了裤子和母后一起吃早饭吧，喝碗姜汤，用热水泡一泡膝盖。”
　　我点头，回握了母后的手。母后的用意，是试探，也是宠溺。

　　我中午的时候回到自己的宫里，阳光很暖，地上的雪在阳光下显得特别肮脏。我叫周期山找人来扫一扫，走进宫院，见那个人披着我的斗篷站在院子里看着一颗光秃秃的树发呆。我走过去问道：“看什么呢？”
　　他转过来看我，我这才发现，他仅仅比我矮着半个头。他看了我一会儿才道：“随便看看，好像刚刚是看见什么了，被皇子一问倒是忘记了。”
　　我歪歪头问道：“你到底几岁了？”
　　“这个很重要吗？”
　　“当然，决定了我要不要找人给你另外打扫一个房间。”
　　我说的认真，他知道我在说笑，于是他便笑，道：“我要自己的房间。”
　　“那你说，你几岁了？”
　　他抿了抿唇，道：“据说是十四，谁知道呢。“
　　我看了看他，应该不假，十四岁和十六岁，都是男孩子最漂亮的年纪，我突然自恋地觉得我和他现在站在这里肯定显得很养眼。于是我便兴致颇浓地问道：“你叫什么？”
　　“永夜。”
　　“这个名字不好，显得冷清，从今天起，我叫你阳儿好不好？”
　　他看看我，知道我没有开玩笑，道：“不好，就叫永夜。”
　　我的兴致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沉下脸道：“不好便不叫了。”
　　永夜笑，媚意从嘴角蔓延到眉梢，然后压在那颗泪痣上，像一个妖精，不过倒是也没有来劝说撒娇什么的，只是淡淡转过脸去看着那棵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树上有一个鸟巢，鸟妈妈正在盘旋着喂食，看不见小鸟，不过想来也是一片欢脱温暖的样子。
　　永夜。难道不应该向往光明温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