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恨无关风与月》清水煮菩提

8、如果不爱（结局）

　　徐则的未婚妻找到徐则的时候，他正整个人颓废地坐在车里，头靠在方向盘上。她敲了好一会儿窗，徐则才抬起头来，那眼里竟满是泪水。眼神悲凉凄恻，似乎被什么东西搅浑了。
　　“你怎么了？”未婚妻大惊失色。
　　徐则沙哑着声音笑道，“我不知道，就在这阴暗的地方就着车内睡到天亮，醒来眼睛就被感染了。貌似还严重到不行，你来了好，麻烦你帮忙开车。我今天的情绪不适合驾驶。”

　　徐则后来终于分了手。他在医院治眼睛的第三天，对未婚妻提起了当初和女王陛下的离婚协议里财产分属权，未婚妻显然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条款是无效的！你完全可以找律师，百分之九十要放在你几个孩子的名下，那我们怎么办呢，喝西北风吗？
　　自然不可能喝西北风。剩下的百分之十也可以让他们过得很好，但是未婚妻显然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而徐则，私下里甚至觉得这个协议很不错，让他有一种还被女王陛下远距离操纵的美丽感觉，自然不会真去找什么律师来维护自己权益。他只是觉得有些好笑，说了那么多理由，未婚妻都一副无怨无悔非他不嫁的姿态，这个理由却让她轻易地现了形。
　　也许，徐则忽然想，没有人像女王陛下一样了。

　　徐则出院那天，眼睛大好了，心情还是很不好。驾车经过曾经的高尔夫球场时，他顺便进去混混时间，然后很惊喜地遇见了自己的公子们。
　　“徐董，你来得好。今天我受承宁老总黎慕斯的拜托，教他的两个小公子玩球，你球技好，也来指点指点吧。”平日常有往来的创世出版社薛总热情地上前，对着似笑非笑的徐则打了招呼，马上远远地朝某个角落喊，“徐贝宁，陆康，到伯伯这儿来。伯伯请了个高手叫你们玩球哦。”
　　徐则一听到那两个名字就震惊了。带着极度的不可思议和兴奋望过去，远远的两个四五岁光景的小男孩慢慢地挪过来。稍微大点的那个是贝宁，此刻穿了一身卡其色运动装，头上带着一顶鸭舌帽，圆溜溜的大眼睛很是清透明亮，另一个小的穿着背带裤，脚上一双露出脚趾的短靴，胖乎乎的小脸上满是汗水。
　　原来他们都这么大了。徐则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忽然鼻子酸，这样两个孩子，若自己在茫然人海偶然相遇，未必就能认得出。徐贝宁还有小时候的影子，徐三则只有那个鼻子还有当初的行迹。
　　徐则在两个孩子面前蹲下身，想去伸手抱，又有些忐忑惶恐。
　　徐贝宁看着徐则，轻轻地咦了一声。眼睛里是深深的困惑，只觉得这男人亲切，然而小孩子的记忆特点，让他几乎已经淡忘了这个爹地。他只好好奇地咦了一声。
　　紧跟着，陆康也‘咦’了一声，还扯了扯徐贝宁的手，小小声地说，“贝宁，贝宁。”
　　“叫哥哥。”徐贝宁纠正。
　　“贝宁，这个叔叔的照片，妈咪的相册里有哦。承安哥哥的机器宝库里也有哦。”
　　徐贝宁静静打量徐则半晌，那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神似女王陛下，都是静静的淡淡的，却读不透。徐则说，“小子们，我是你们的……”
　　徐贝宁忽然‘啊’了一声，小小声地对弟弟说，“承安告诉过我这个男人是谁哦。”
　　陆康乖乖地做贼似的将耳朵靠过去。
　　“承安说，这个男人曾经是妈妈的哦。”
　　然后两个小孩子都互相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是眼底的迷茫越深，承安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这个不大认得却又莫名熟悉的叔叔到底是谁呀？
　　想不明白，只好乖巧地对徐则说，“叔叔好。”
　　很多话。很多很多话。在徐贝宁那句‘这个男人曾经是妈妈的哦’出口的瞬间，徐则忽然有什么哽住喉咙，说不出一个字。

　　当天下午徐则的未婚妻又寻来了。那个故意做出女王姿态的女人让他十分反感。也许，冷静下来之后她私下计算过所谓的百分之十到底是多少金额。
　　可是这个时候徐则不想管这些。
　　那个女人来的时候徐则正仔仔细细地在一个观赏乔木下搜寻着每一寸泥土。
　　专注而执拗地搜索着，挖的越来越深，眼睛里似乎又被什么东西感染，有液体一滴一滴，顺着坚毅而越发成熟沉敛的脸颊滑下。他听不见外界的声音，看不见外界的色彩，只是固执的翻着泥土。
　　找到它。必须找到它。他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声音，轰隆隆作响。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小孩子一样玩泥巴呢！”未婚妻说。

　　麻将桌上。黎慕斯并几个很潮的男人正打得欢。
　　“慕斯，我妹妹喜欢你很久了，啥时候你扔了你那黄脸婆，和我妹妹修成正果啊！”
　　“桑瑞，别对慕总抱希望了。他的野心你还不知道，不把那女王的所有附带价值全部弄到手，他能舍得退出？”
　　“得了吧，据说那女人已经把名下所有公司都送给慕斯了。”这个声音带着羡慕嫉妒恨，“还有，前段时间才给他买了一辆两千多万的名车吧！哥们儿，女人也不容易，你该收手了。”
　　黎慕斯一直微微笑着没回话，只是不动声色的扬眉，推牌，“不好意思，我又胡了。”
　　“运气不错啊，今晚请客！”最先说话的那人不服气地嚷。
　　黎慕斯奇异地扫了他一眼，“我从来不晚上在外面吃饭。我家漂亮的女王不允。”
　　他慢慢站起身，优雅地抽出麻将毯下压着的一大叠现金和几张支票，淡定从容地对诸位牌友做了个下次再见的手势。潇洒地离开。
　　他一走，另外两个牌友就将桑瑞围在了中间，“桑大公子，在这位大神面前，你嘴巴怎么还这么贱？”
　　“我，我怎么了我？”桑瑞糊涂了。然而他却知道黎慕斯似乎真的在生自己的气。
　　“黄脸婆三个字，也是能当做他的面提的？”何况，人家女王分明美得摄人啊。
　　桑瑞不服气，“这三个字怎么了？”
　　“慕斯纵然是在利用她，然而好歹是他的女人，哪里容得旁人诋毁了！”牌友似有所感。慕斯道行太深，也不知他在那个女人身边呆了那么多年，最终所求的到底是什么了？

　　黎慕斯的车开到半路，心腹秘书打电话来。
　　“黎总，上个大单子，按照和对方老总私下说好的，对方已经打了回扣款入公司，请问是把他转入您的账户还是？”
　　“和以往一样，转入我家夫人的账户。”
　　“可是黎总，你自己……”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黎慕斯挂了电话。

　　新买的迈巴赫车内空间很足，也足够舒适。黎慕斯却依然更喜欢和他的黎太太共坐她的跑车。那个女人比自己大了一轮，明明已经该是成熟稳重心性凉薄的年纪了，还能为了车内一个抱枕和自己闹上半天。她怎么就这么好玩呢？
　　黎慕斯微微笑着，边开车边环顾车内的摆设，想起前段日子黎太太一本正经地指着这辆新车，“这是我的车，”她打开车门，指着里面，“这个是我的抱枕，这个是我的专属位置，还有，”她打量着他，对他轻点下巴，“唔，这个，是我的男人。”
　　他趁着等红灯的时候，目光落在远处，那里是一个高尔夫球场，其中有一棵长得尤其茂盛的针叶乔木比其他的高大得多，那叶子几乎有一半都出了围墙。
　　黎慕斯看着它，出神地想：
　　“和她一起，旁人揣度了那么多可能，或为谋财，或为寻刺激，或为赚名利……为什么没有人能想到，其实我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