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恨无关风与月》清水煮菩提

1、负婚

　　那天徐则只穿了一件烟灰色衬衫，考究的料子上隐隐绣了薄青色的舒朗花纹。越发衬得他容色沉敛、气质清隽。
　　他已经喝完第四瓶红酒，脸色薄晕，眼神清澈，衣襟因为酒意微微漾开，ＰＵＢ的绚丽灯光时不时地晃过来，竟有一种特别温润而放肆的美。以至于舞池里不少偶然瞥过来的女人们频频失神。
　　徐则已经从多年前就是这间高级俱乐部的常客，对于黏糊的目光已经能做到淡定无惑。只是，越喧哗，越孤单。
　　他第五瓶酒只喝了一口，终于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倦怠的消沉，行至走廊，取出了电话。
　　“徐太太，我们离婚吧。”电话甫一接通，他便鼓起勇气说。那边忽然很安静。
　　徐则最怕的就是这样的安静。然而近几个月来，他的太太越来越和自己没有共同语言。这令他烦躁。于是从容地笑着，眉间风流，“徐太太，我受够你了。”
　　那边终于有了回应，带了三分清冷两分困惑：“徐则，你怎么还像个任性的孩子。我们的第二个儿子已经一岁半了，而现在我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女儿。”
　　徐则轻笑一声，嘲弄地低声说，“你已经用孩子困了我四年。徐太太。你还真打算困我一辈子？”
　　那边又是一阵静默，然后隐隐传来孩子的嬉闹声，终于微不可见地叹气，“徐则，你喝醉了！”
　　“我酒量怎样，你知道的。”徐则环顾周围，“也无所谓，那就等明天我们来谈论离婚的事情。”
　　那边轻轻挂了电话。

　　徐则故意拖到凌晨六点才回去。降温了，好在车里备了一件羊毛休闲西装，挪威绿，徐太太最喜欢的颜色。徐则开的这辆车也是在徐太太名下，徐太太最喜欢的一款之一。
　　徐则怕吵醒孩子，所以轻手轻脚地将车停在了车库，上了二楼，转廊处有很轻微的灯光，和晨曦糅杂在一处，刚开始他以为那其实是破晓的天光。徐太太正挺直了背脊，坐在转廊的落地窗前涂脚趾豆蔻。她的脚十分漂亮，莹白纤细，性感美好，半隐半现在一条棉质睡裙里，睡裙的裙裾，是一圈圈繁复而美丽的洁白玉兰花，越发衬得徐太太高雅清新。
　　“早啊，徐，太太。”徐则目光落在那双脚上时，声音顿了顿。
　　徐太太回眸，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笑没说话。那笑三分讥诮三分骄纵。
　　徐则对上她的目光，扬眉。“徐太太，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徐太太慢悠悠穿上水晶拖鞋，朝他走过来，“你什么时候改了十点前不吃早餐的习惯？我通宵没睡觉，既然你回来了，一起去睡一会吧。”她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弄成了大波浪卷，整个人像极了一只妖精。徐则后退两步，半扶了额头，很是困扰，“徐太太，这几天我已经被你榨得差不多了。你就算不为我心疼，好歹想想你肚子里的宝贝女儿，别到时候生下来就没了爸爸。”
　　“多做一次，还能把你小命玩掉？”徐太太淡淡地睨了他一眼，“还是，你觉得和我一起令你恶心了？”
　　徐则哼笑一声：“徐太太，你三十一岁了。”他放低声音，嬉皮笑脸，话里带着毒，“我才二十三岁。任何一个男人，和一个比自己大了快一轮的老女人行那事儿，都会感到恶心。”
　　徐太太这次没回话，只是用很奇异的目光静静打量他半晌，蓦地转身，独自进了卧房。
　　徐则看着那倨傲而决绝的背影，有几分懊恼，然而最终是心里的快意占了上风。整个人跟着愉悦起来。

　　徐则就在沙发上小睡了一会儿。然后被湿漉漉的口水弄醒，睁开眼睛时才一岁多的徐贝宁正流着口水扯自己的衬衫，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欢乐。三米外的地方，四岁的徐承安把积木掀得哗哗响，眉头微皱，面色沉静，颇有几分自己的神态。
　　“贝宁，去和你哥哥玩儿。爹地要睡觉。”徐则没力地叹了一声。
　　徐承安偏头，“我不要贝宁，他很烦，吵死了。还一碰就哭。”
　　徐则不想说话，也不想搭理人。他昨晚很清醒，然而一觉睡了起来反而有了宿醉后遗症，整个头很涨，越发觉得两个孩子扰人。徐贝宁在这个时候伸出小手在他的胸膛上掐了一下，格格地笑，徐则面色立刻黑了。
　　“徐承安，把你弟弟带走。”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得点清净？徐则干脆闷哼一声，把自己关在了书房，打开空调，又是一阵昏睡。门外，徐太太早就醒了，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一切，见徐则最后也没注意到自己，沉了目光，轻手轻脚地将徐贝宁抱回了婴儿房。徐贝宁不依，徐太太轻而严肃地说：“爹地累了，不准吵他。妈咪和你玩遥控车。”
　　徐则这次睡到了下午。开门出来的时候两个孩子被保姆带去花园堆城堡，只有徐太太一个人坐在餐桌上，上面是温着的鸡汤和三两样精致小炒。徐太太不动声色地与徐则对视一眼，徐则竟不敢久视她那双蕴藏了魅色的眸子，将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她一身价值不菲的暖绯色Ｖ领短裙上。
　　“我昨晚的提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徐则问。他感觉自己的勇气在慢慢地流逝，再不趁热打铁，下一次翻身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徐太太道：“徐则，你来真的？”
　　“真的。”徐则笑，“我一共提过七次离婚，前面六次都被你打回原形。这次不一样。这次，你再也没有可以威胁我的东西。一切，我都准备好了！哪怕拼着鱼死网破我也要和你分了。”
　　徐太太专心地喝汤，“你爱上别人了？”
　　“没有。”徐则倒是有了嘲讽，“朋友圈子哪个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徐太太！只要在我离开徐太太的视野之后，至少有两名私家侦探随时掌握着我的行踪，这样的情况下，我哪敢爱上别人呢。”
　　徐太太选择性接收他的话，“如果你是因为这个，我可以撤了私家——”
　　“我要的自由，你给不起。”徐则打断，“我不喜欢女王控。”
　　徐太太淡淡地，看着桌面半晌。最后说，“你冷静了我们再谈。现在。你先把鸡汤喝掉。”

　　徐则这次是铁了心要离婚。
　　下午两点钟徐太太就去了公司。她不仅是一个居家型女王控，也是一个事业型女王控，徐贝宁出生的时候，徐则很是无奈地抱着徐承安站在产房外，那时候几乎晓则大厦的所有高层都来恭祝，不少人戏谑的轻轻使眼色，晓则的财务总监嘻嘻笑着，拍了拍徐则的肩膀，“徐董啊，恭喜恭喜，据说伟大的女王陛下是不生女儿不罢休，既然这第二个又是公子，那么徐董很快又能夜夜艳福啦！”
　　夜晚的徐太太有多么艳丽徐则是知道的。若干年前，不过十八岁的徐则因为一次失恋而很尴尬地上了徐太太的贼船，他还记得他们的第一晚，他像是一只斑驳的船，摇摇欲坠在天堂和地狱之间，身下的徐太太像极了带着剧毒的罂粟，越开越艳，成为他狂风巨浪中唯一的色调。
　　但是，若干年后想起，徐则觉得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