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愿》木偶海

4、第 4 章

　　两个月后的春天.我被宫娥梳妆妥帖,坐在花轿里抬进玄武殿.这是场盛大的婚礼.老人们准备着细沙甜饼,猪头,鲜葱,高香,还有一把和师傅那把一模一样的古琴.它被一条红色的丝带缠上,由释梦亲自护送.
　　我立于案前,神色恍惚.因为师傅也站在观礼的宾客里,他伫立在旁边,像寻常日子那般,手里却没有那把古琴.
　　我恍然大悟,想开口却被喜娘按住,遂连连和释梦磕拜下去.孩子们在玄武殿外燃起爆竹和纸钱.我开始绝望.释梦究竟做了什么.他已经用我的信任换取了魑魅族无尚的权利,现在他还不肯放过师傅吗?古琴即师傅,师傅即古琴,琴在人在,琴离人亡.我很庆幸自由有双好眼睛,认清了释梦的居心,更庆幸的是我仍然记得父王的剑法.
　　我在全场的惊愕中抽出藏在喜服下的软剑-----那是释梦送给我的礼物-----想不到却在如此尴尬的场面刺向了他.他没有躲开,几乎开怀大笑.他的眼睛,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看着我,纯洁地笑着.是那么的难以接受.
　　释梦的血顺着软剑流到我的喜服上,我有片刻的忧郁,但还是伸手要抢琴.师傅在那看着我,充满赞许.释梦忽然执著起来,顽固守着古琴.
　　还给丝桐.父王突然出现.群臣震惊了,谁都知道半年前的那场战役已把父王的精力全部磨去,生命留下的只有残喘地等待死亡.婚礼必须取消,丝桐嫁给诀尘吧.这样的声音哪怕曾让我期盼过许久,但当它真正从父王的嘴里落下,无疑像击落在我头顶的惊雷.
　　父王,是你把我许配给释梦的啊!
　　可是,丝桐,只有诀尘可以救我.父王布满皱纹的脸上有闪亮的痕迹,在火光的映照下分外的耀眼.释梦和他的父亲欺骗了我们,诀尘不是妖孽,只有他手中的那把了愿可以救得了我.
　　了愿?
　　是这把古琴的名字.释梦流泪了,即使是老占星师的离去他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我说他只会微笑.
　　父王病态的脸皮扭动着,楚楚可怜.魑魅族的首领跪在师傅的面前,喃喃地和众人说,他在祭台发现了老占星师的遗谕.原来,早在第一次捕获诀尘的时刻,他看着他紫色的眼眸,以桐为表梓为背的古琴便认出了它是传说中可以了人一个心愿的魔琴-----了愿.他们害怕自己的地位因诀尘而动摇,因而动了杀机.
　　我的泪落在爆竹跳动的火焰之间,哧哧的声音就像我的心燃烧的声音.释梦过来,问我,丝桐,你信吗?
　　他的血液是蓝色的.我这才想起释梦被刺的时候,那一滩晶莹的蓝色,我知道所有的族人只有背叛了自己的职责血液才会转为蓝色.而释梦根本就是欺骗了我,而我还曾说要永远永远相信他-----
　　释梦离去的时候,表情前所未有地复杂.更多的,可能是愧疚.因为他没有忘了那段承诺,我也没有.
　　我跟着他,走到城外,停住脚,掏出五十两银子给他.
　　心里是平静的,我并不恨他.
　　释梦很艰难地伸出手,接了过去.他喃喃地说,我不后悔.把了愿还给我.丝桐,别把它交给任何人,记住任何人.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能讽刺.这世界或许有好人坏人之分,但轮不到我们,我们根本只是工具,不是人,怎能谈得上好人还是坏人.他说的对,我们不会后悔,因为谁都没有机会.
　　所以,释梦当然不是坏人,父王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