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界》影子不会流泪

1、全文

　　夜已深，房内，独自一人，静默。
　　抬首，月，倚在天边。
　　纤细的娥眉月，你，也在嘲笑我吗？
　　摊开的掌心，微创密布。
　　——杀人的双手
　　不记得它何时开始沾染鲜血的颜色。
　　——洗不净
　　能用眼睛捕捉到那股腥臭的弥散。
　　没有资格憎恨，
　　那，是我自己选的道路。
　　只是……
　　“蔷薇……”
　　思念，蔓延

　　窗外传来声声刺耳的惨叫。
　　肆意挥霍短暂的生命，不可宽恕！
　　悲鸣声越来越近，参杂着浓重的血腥。
　　为你们驱除鬼魅，是为了让你们自相残杀吗？
　　我们尚留在世间，是为了被你们利用吗？
　　“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除了自由。”
　　讨厌的人类，自以为是，愚蠢至极！
　　木板断裂的声音。
　　终于来了么？霄，是你选中的人么？
　　死寂……
　　能听见他心跳的声音。
　　不想被继续禁锢。
　　杀了我，我命令他。
　　他剑上的血滴落的声音，一，二，三，四……
　　为什么还不动手？！
　　视线与泻入室内的微弱光线重合，我看到了他的脸。
　　——毫无杀气
　　能读出他内心的想法。
　　皱眉，是那则预言灵验了么？

　　爱上了刺杀的对象，这本是一件荒谬至极的事情，可是它确实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当时我奉霄宰相之命，去断绝缥家“过于强大的力量”的源头——一名名唤蔷薇的女子。
　　杀戮，我踏着殷红的——和着他们，及我的血的“地毯”来到缥宅的最深处。
　　我用我所剩无几的气力撞开最后那道门，然后，我看见了，她。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的缝隙挤进这间漆黑的屋子，宛若长剑滑过的痕迹。
　　背影，黑色的长发，“站在那里干什么，既然是来杀我的，就快动手吧！”
　　伫立，无法……对她……下手吗？为什么……
　　她侧过脸，紧锁着眉，“你不会想说你爱上了你要刺杀的对象吧？！”
　　我能听到远处隐约的脚步声，我能感觉到有人的气息在逼近。
　　“我要带你走”
　　不管你如何讽刺我，甚至斥诉我的愚蠢，我都不在乎。
　　是的，我已经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自我第一眼看到你——蔷薇。
　　凭借着不知何处涌出的力量，遍体鳞伤的我带着蔷薇冲出了缥家。
　　“邵可，总有一天我会把蔷薇夺回来的！”璃樱，我等着你。
　　像是断了线的木偶，倒在草丛中，“要死了吗？”意识随即中断……

　　他带我摆脱了缥家那小鬼的束缚，霄，你没选错人。
　　本该抛弃这个如同枷锁般的肉身一走了之的，但眼前的这个男人……
　　至少，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
　　不顾一切，斩开一切阻挠，置身死于不顾，只是为了带我离开那里。
　　虽不及苍玄，但这份执著仍令我甚是欣赏。
　　既然现处山中，就去找些草药来替他止血吧。
　　看了一眼初升生的红日，新鲜的空气，这个世界还是这样没有变。
　　过了三天，那个男人醒了，求生，人这种本能般的欲望还真是强烈。
　　看到我他似乎很吃惊，“我……没有死？”
　　能说话，看样子是死不了了，我也该走了。
　　起身向他道别，正要离去，他突然起来拉住了我的手。
　　“我爱你，我要你做我的妻子。”跟那晚一样的眼神，他没有撒谎。
　　所谓人类的爱，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人，也曾说过他爱我，爱，……爱？
　　把我困在这个躯壳内，剥夺我的自由。
　　眼前的这个人也会这样做吗？
　　默，许久，他松开了手。

　　“我知道，现在的我已没有资格向别人索取什么。”
　　藏身于暗处，生活在别人的惊恐中，亲手断送无数人的性命。
　　只杀有罪之人——虽有我的原则和底线，可是……
　　没有理由，以这种方式，剥夺他们生的权利。
　　所谓的原则和底线，恐怕只是自我安慰。
　　——只是让自己能够安心地在夜幕下继续不知何时就会成为一具死尸的暗杀工作的理由。
　　女人的啜泣，婴儿的哭啼，在无数个夜晚，萦绕耳际。
　　都是我给他们的，太沉重了，却无法推卸。
　　摔碎他们幸福的我，又有何颜面去祈求幸福？
　　我不想让心爱之人用泪水掩没笑颜，不，决不。
　　爱，不是鲜艳的野菇，更不是□□的美酒。
　　若是无法白头，若是要让她孤独终老，饱受相思煎熬……
　　“你走吧。”
　　陷自己于黑暗，为什么不永远睡去，为什么还要醒来？

　　他在害怕什么？
　　孤身面对成百敌人毫无惧色，现在却满脸愁楚。
　　倘若如预言所示，那么……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还指望我会爱上你，简直是妄想。”
　　他突然睁开紧闭的双眼，恍若变了个人似的一跃而起。

　　自那次行动后，霄宰相再也没有派给我任何任务，也没有问起蔷薇的事情。
　　他不可能不知道蔷薇没有死，但是……
　　“国家局势稳定，解散风之狼。”再无只言片语。
　　和她的那段日子，虽然日复一日尽是索然无味的菜汤。
　　可是能看到她的笑容——哪怕只是一闪而过，我都会感觉无比的幸福。
　　不求回报，不奢望她会爱上我，我只想告诉她，我爱她。
　　这一生我都只会爱她一个，我不会娶别人，我的妻子，只会是她——蔷薇。
　　既然她不愿意嫁给我，能与她一起度过余生，足矣。

　　这个男人，告诉我，什么是真正的爱。
　　我，渐渐爱上了这个男子，可是——
　　“有些事情并不是爱与被爱就能解决的。”
　　仙人不能贪恋凡人，这是我和他之间不可逾越的界限。
　　爱上执著的他，是错误吗？
　　得到了不该得到的幸福，我所渴望的，是禁忌吗？
　　即使如此，我，也想碰触。

　　我把她带回了红本家，蔷薇，成了我的妻子。
　　谁都没有问及她的出生，家世，“蔷薇姬”——这就是她的名字。
　　后来，我们有了秀丽。
　　“夫君，秀丽好可爱，我好幸福。”
　　可是秀丽却出乎意料地多病，我一直很担心她不知什么时候就夭折了。
　　蔷薇似乎知道什么，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的煎药。
　　说来奇怪，秀丽喝了蔷薇的药就会马上痊愈。
　　后来为了让黎深安心继承家业，我，蔷薇，秀丽，一家迁往贵阳。
　　路上收留了和当时的我一样奄奄一息的清苑，取名茈静兰。
　　于是我们的家又多了一个俊俏的小家仆，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未料，幸福，竟是如此短暂。

　　那次，秀丽的病喝了我的药还不见效。
　　不好的预感，果然，还是不行么？
　　“仙凡之后无一存活”——除非……
　　那晚，雷电交加。
　　“夫君，谢谢你，这几年我真得很快乐。”
　　他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
　　“不要忘记，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哦，不论是以什么方式。”
　　说完我离开了那个束缚了我数十年的躯壳。
　　走廊上，我听见他哭了，第一次哭了。
　　“霄，这就是人类的爱啊。”
　　他笑而不语，也是因为“爱”，他才依然留在人世间，随着岁月改变容貌。
　　“英姬，如果是你们的孩子说不定就不会夭折了呢，不过她却选了那个人，可惜呐……”
　　虽然背对着他，可我能猜到，他现在肯定是一脸喝了醋的表情。
　　“你打算‘睡’多久？”
　　“不知道呢。秀丽啊，我们永远都要在一起……”
　　在你小小的身躯里，我，会惜护你娇柔的生命。

　　秀丽的病随着蔷薇的逝去不治而愈，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伤心。
　　不知什么时候，家财和下人都不知去了何处。
　　空空的房间，什么时候只剩下我一人……
　　是报应吗？要承受这相思之苦。
　　不过，我心甘情愿。
　　只为了你，我心爱的蔷薇。
　　永远在我心里，绽放……

　　邵可，其实我一直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注视着你们。
　　以这种姿态站在你思绪的彼端的我，也同样……思念着……
　　连接着我们的，跨越那条界线的——爱。
　　谢谢你……和那颗赤诚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