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张年代》中子星

18、18 刽子手

　　丛林里的夜晚漆黑得可怕，尽管岩洞里燃着篝火，从洞口望出去，却只能看到浓重的墨色。

　　空气波动简易报警器恪尽职守地搜寻着轴线方向的压力，发出轻微的嗡嗡运转声。阿斯莫把仅剩的物资排列在岩洞的地面上，默默计算着如果对上当地丛林中那种类似豪猪的大型啮齿生物，自己能有几分胜算。

　　暂存的有机营养素还能维持一个星期左右，他不可能等到那个时候再想办法。如果等到食物消耗殆尽才开始准备狩猎，焦急和即将袭来的饥饿会逼得他崩溃。

　　这种利齿豪猪他试着抓捕过一只落单的，经过光脑进行初步分析以后，基本可以确认无毒。只不过这些小东西是群居生物，那尖锐狭长的牙齿可以轻易地剥开湿厚的树皮。

　　如果他能够放机甲出战，别说一个族群几十只利齿豪猪，就算是成百上千也抵不过光刃的一扫。可是他不敢冒这个险，利齿豪猪这种小型动物无法给他带来真正的威胁，但是像机甲那样的庞然大物，在丛林里大开杀戒恐怕会引来真正棘手的对手。

　　更何况在茂盛的树冠以上，还有这颗星球上的飞行器在不遗余力地搜寻着联盟舰队里的残余人手。

　　好在对付这些小生物不像那些缠绕起来阻挡道路的枝条，他不需要单纯倚仗粒子作战刀的砍杀，只要光线枪的激光器和能量核都还完好，就能够战斗。最重要的是，□□支激光器所需的能量非常之小，即使每天连续战斗20小时以上，一块能量核至少可以支撑两个月。

　　就在阿斯莫对着地上的短光线枪和几袋营养素默默计算的时候，火堆的另一边，躺在地上的少年睫毛微微颤了颤。

　　卡维只感到浑身散了架一样的酸痛，带着一种虚脱般的无力感。手腕处的疼痛也刺激着神经末梢，给他原本就有些涣散的精神带来一丝恍惚。

　　从摇曳的火光中看过去，对面坐着个人，手肘撑在膝盖上，拣起地上的一支短光枪反复查看。

　　卡维的心往下沉了一点，因为这个人身上的那件衣服显然还是星盟军制服。他竭力回忆着昏迷前的场景，却仿佛觉得那些很遥远——就好像是发生在很久以前。

　　他只记得战舰先是猛烈地摇动，他几乎没法在囚室的地板上站稳，紧接着一次强烈的震动，把他甩上了天花板，然后就是失重的感觉，仿佛整个战舰正在坠落。

　　最后，他狠狠地摔了下去，紧接着水就漫延了上来。一点一点地，从脚踝处开始，没过膝盖，再到腰部和胸口，一路直奔头顶的舱板，最终连一丝呼吸的缝隙也不存在了。窒息的前一刻，放大的瞳孔让光线集中照进眼睛里，他看不太清楚，只感得到周遭强烈的光，银白一片。

　　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机械手，伸向他……后面就什么都没了。

　　醒过来以后，他就发现自己身体状态极其恶劣，手腕处在隐隐发疼，肩部关节也传来一丝酸痛感。他迅速地扫视了环境，发现自己好像在一个野外岩洞里。

　　卡维的眼睛只睁开了几秒钟，然后迅速合拢眼睑，放缓呼吸。

　　他凝神等待着，侧耳聆听。

　　过了很久，对面的人才动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个脚步声接近过来，有只手在他额头试了一下温度，又很快拿开了。除此之外，这里很安静，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卡维无法猜测到底发生过什么。

　　脚步声又重新出现，绕过卡维到了他身后。紧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提了起来。

　　卡维顺势一拧，抓住对方的手腕，借力单膝跪了起来，从地面抓起一把略微潮湿的泥土，朝着对方的面部撒了过去，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扑向对方。

　　不到一秒钟，他就被反制住。对方的手指扣在他的颈动脉上，将他侧脸按在泥土地面上，膝盖和另一只胳膊反压住他的双手。

　　“你的呼吸频率，装得一点也不像。”脖颈后隔空传来冷漠的声音，紧接着压在他脖颈处的那只手收了回去，将他的手腕紧紧反绑在一起。

　　熟悉的声音让卡维顿时红了眼睛，他立刻猜到了身后的人是谁。

　　果然，对方缚住他以后，就放开了挟制，把他随意地扔在原地，绕过火堆从对面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卡维恶狠狠地盯视着上方那双漠然的暗蓝瞳孔，毫不退让。

　　阿斯莫皱了皱眉。尽管他带着卡维在丛林里呆了一个星期，却几乎忘了考虑当卡维醒过来以后，他该怎么办。

　　他知道卡维恨他，他也未尝就不恨卡维。

　　四年前的那场爆炸彻底毁了他的舰队，他花费了差不多一整年的时间，才得到心理评估中心一个绿色的服役许可。即使是现在，他闭上眼睛还能看见那些金属残片从舷窗外飞过去，漂浮在宇宙里的联盟士兵被尖锐的碎片洞穿。

　　阿斯莫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他下令开火的时候从来不会犹豫，即使知道炮火带去的一定是死亡。在战争里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杀人，而离开战场他连仇人都没法轻易下手。

　　他不知道是自己疯了，还是战争让人疯狂。

　　对面的少年还在用藏着无限恨意的眼神瞪视着他，仿佛只凭借目光就能够择人而噬。

　　他避开了卡维的眼睛，直接绕到他身后，重新找到一根尼龙扎带，将卡维的脚踝也缚了起来。做完这些，阿斯莫依然没办法把现在的情况当做安全——把两人的位置换一换，他完全可以找到数十种办法来挣脱，然后找到什么尖锐物，扎进对方的心脏里。

　　他可以选择睡在机甲里，但是长期把机甲暴露在外并不是个好主意，丛林里还有不少他忌惮的东西。

　　阿斯莫绞尽脑汁想了很久，终于有了一个办法。

　　他走到岩洞外，把机甲放出来，爬进驾驶舱卸下安全气囊，又找到一卷绷带，一起扔了下来。

　　然后他收起机甲，回到岩洞中。果不其然，卡维正在一块边缘稍显锋利的石块旁边奋力摩擦尼龙扎带。当然，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什么结果都来不及发生。

　　少年显然没想到他立刻就返了回来，默默地停止了试图逃脱的行为，继续用凶狠的目光盯视着他。

　　阿斯莫把气囊拖进岩洞，拆开绷带绑成可以容纳一个人的形状，然后把地上的卡维拎了进去，封好所有开口处，只留着头部在外面。

　　于是少年就被裹成了一个球型，只能用勉强不会滚偏的姿势对着他咬牙切齿。

　　阿斯莫终于安然地闭上了眼睛，准备度过这个漫长的夜晚，至少保证明天去寻找食物的体力。

　　除非卡维想滚过来用牙齿咬死他，否则至少今晚他不会受到什么生命威胁了。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卡维能折腾的程度，从机械手表的时间来看，他才刚刚休息了两个宇宙通用时，卡维就想到了应付的对策。

　　少年像个气球般在岩洞里猛烈地撞击着，意图搞得他睡不了觉。

　　见到阿斯莫睁开眼，卡维脸上露出泄愤般讽刺的笑容。尽管这番折腾让他刚刚醒过来的虚弱身体出了不少汗，黑发都湿漉漉地散乱开来，把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庞衬得无比狼狈。

　　阿斯莫面无表情地与卡维对视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卡维旁边。

　　“这没有用，我不会如你所愿地对你动手，只有十二域军事法庭能够处置你。”

　　卡维笑了，黑眸里满是轻蔑。

　　“你们的殖民舰队每天会杀死宇宙里多少无辜平民？别以为没有死刑，你们就不是刽子手。”

　　阿斯莫站在原地，只看着卡维，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