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若莫非》烈焰青冥

3、往事难忘

　　一年前。
　　照汴玉峰明佛刹，隔淮云海暗人家。来牟有信迎三白，薝卜无香散六花。
　　骑在黄金虎背上，我打量着躺在尸堆中唯一还活着的人，同时，他也勉强睁开眼睛打量着我。
　　浮尸遍野，战旗残破。很明显这里不久前才进行了一场人类之间的战争。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我许久不曾尝过荤腥的味蕾，翻身而下，我拍拍身畔不停磨蹭的黄金虎兄，咧嘴一笑，“今日咱们有好吃的了。”
　　当我虎啸一声，将同伴们都唤来时，躺着的男人挣扎着坐了起来，他身上沾着斑斑血迹的战袍已经破败不堪，唯有那双眼睛，仿佛秋水寒星。
　　恶作剧的冲他龇牙一笑，我低啸一声，欢快奔向同伴们；同它们一起撕咬着鲜美的食物。
　　我本身便是一只野兽，茹毛饮血是我的本能，我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若是要说我在遇上君迦若之前与野兽还有什么不同，那大抵便是我能走路能说话了。
　　望着昏睡中的男人，我靠在黄金虎的背上百无聊赖的盯着他的脸看，那时的我并不懂得人类的美丑之分，自然更不用说人类那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彼时，令人闻风丧胆的隐国大将军君迦若在我眼里，真真与我的同伴黄金虎并无两样。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救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
　　但现在的我已经懂得很多，身份尊贵离野兽族越来越远，回想起来大抵不过是因为我这样的人生活在野兽族内长相便是异类，想要一个会说话的同类来伴着罢了，也就是人类常说的“孤独”。
　　是我救了他，用他们人类的话来说，我便是他的恩人，于是他并不害怕我这样会吃人喝鲜血的野人，他甚至还教会我要将肉食用火烤熟之后再吃、亦或者用死去的同伴们的兽皮给我做了一件人类的服饰。
　　我对自己的眼光很满意，并且坚信我是野兽不是人类，既然不是人类就用不着写字。
　　骑在黄金虎的背上趾高气昂居高临下的望着将将洗过澡的他，龇牙咧嘴的抗议着，“君迦若，我讨厌写字！”
　　他对我一笑，眯起长长的眼睛，“哦？”
　　“我不要写了！烦死了，我又不是你们人类，你为什么要我学习你们人类的行为？”我将手中的黑石一扔，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执着于教我写字，烦躁的抓抓头发盯住君迦若。
　　他还是那副模样，背脊挺得笔直头也不回轻飘飘回答我道“除非你打过我，那你就不用再继续识字。”
　　我一听这话就焉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我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事，那就是，我打不过他。
　　“你说，你会喝人血吗？你会吃人肉吗？不会吧，为什么，因为你是人类啊。”我四肢着地蹿到他眼前，叼着根干草对他循循善诱，“可是我会啊，我会喝人血吃人肉，因为我不是你们人类啊。既然我不是人类那为什么要学习人类才能学习的东西，是吧？”我皱着鼻子对这个叫做，呃...君迦若的人说着道理。
　　“嗯...说的有几分道理。”这个男人终于承认了，还没等我把胜利的消息揣热乎，他轻笑，“你不想学？”
　　我点头如小鸡啄米，恩啊恩啊，不想学。
　　“因为你说你不是人类？”君迦若朝我一笑，我常年住在深山老林中，又与野兽们呆在一起，所以毫无心眼，一点儿也不了解人类那套挖了坑等人往下跳的伎俩，就老实的点点头，我原本就是一只野兽，要不然为什么能和黄金虎和同伴们交流，对于我的物种问题，我十分坚信。
　　“你能同我交流？”
　　“当然能了！”
　　“你能直立行走？”
　　“是呀，我跑得很快！”
　　“你能思考？”
　　“好像...可以。”
　　他瞅我一眼，“你说你不是人，那野兽会说人话？”
　　“好像不能。”
　　“野兽能两只腿直立行走？”
　　“好...好像不能。”
　　“野兽会思考？”
　　“唔...唔...好像，好像不能。”随着他的一阵轻笑，我算是明白了，原来---我真的是人类。
　　一个被人遗弃的、从小和野兽一起茹毛饮血的人类。
　　“你有名字...”自从我知道自己是个人类而非兽类之后就乖乖听他的话日日学习识字，今日他用黑石在地上写了三个字，说这就是他的名字，“君迦若。”
　　当我能背着写出君迦若名字时，突然意识到自己虽然是个人类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类的名字，十分苦恼的对他说了这个烦心事，他这一次却没有回答我，只是用一双墨黑的眸子望着我，对着他的眼眸，唔...神使鬼差的想起了狐狸的眼睛，也是这般细细长长。
　　这双眼眸如秋水寒星般，让彼时不知人类感情的我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紧张。
　　半响，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却摸出一支圆圆的、像是小小竹子一般的东西，放在唇边不停的吹着气，还拿十个手指头不停按来按去，居然就这样吹出一阵十分美妙的声音出来，后来他告诉我，这个叫做笛子。
　　“你也来啊！”我和黄金虎一起打闹嬉戏，想起以前闯进这深山老林中的两个人类，一个男人一个女人，那个男人也是这样吹着笛子，那个女人就开始扭着腰踏着步，出奇的好看！
　　我也学着那个女人的样子，扭扭腰，和我的好伙伴黄金虎一起跳起舞，“哈哈，你看！你说野兽不能用两只腿站立，你看你看，黄金虎做到了哟！”一时间，欢笑声撒满了整个林子。
　　我得意洋洋摇头晃脑的走到他面前，“你说只有人类才能两只腿站立，黄金虎也做到了，我明日就不练字了！”
　　他的笛声顿了一顿，终是停了下来。将笛子别在腰间，他瞟我一眼，淡淡道，“照汴玉峰明佛刹，隔淮云海暗人家。来牟有信迎三白，薝卜无香散六花。”
　　“什么啊？我听不懂。”我歪歪嘴，“什么意思嘛？我听不懂你们人类说的这些，奇奇怪怪的。”
　　他晶亮的眸子看着我，“早晨你不是说你没有名字麽…你就叫若栀如何？”
　　照汴玉峰明佛刹，隔淮云海暗人家。来牟有信迎三白，薝卜无香散六花；于是，我的名字就叫做若栀。
　　“什么？你要走？”距我取名不过短短几天过后，君迦若就做了一件让我大为火光的事。
　　他的伤势好了，于是他说他要走了，他是人类，并且自小生长在人类的世界里，误入了我的世界，伤愈了自然要回人类的世界去。
　　我十分期待他能说丫头我带你一起走，或者能对我解释一下他是非走不可内心也很舍不得离开之类；从救了他之后他就一直呆在我和同伴的洞穴内，食寝不离。我已经把他当成我的同伴了，哪知今日他竟突然说要走，令我何如不生气？
　　“嗯。”令我失望的是他一个字也没有多说，只是十分笃定的嗯了一声。
　　满腔怒火，我盯他很久，他亦是同样回视我，那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我怒极反笑，一拳击在面前的大树上，恶狠狠道：“滚！”
　　他走的那日，我率着所有同伴与他对峙，“君迦若，你要是走了就别回来了！”我将一根草含在口中，狠狠咬了一口，露出凶狠的犬牙。
　　他仍旧淡淡看我一眼，“我走了，你多保重。”
　　“你是坏人！！”君迦若的身影渐行渐远，我狠狠握拳朝着他的背影嘶吼，发出一阵虎啸。
　　心中却是说不清的难受，原来就算我习字穿衣，仍旧和他们这样的人类是两个物种。
　　那时的我自是没有想到我随虎群迁徙至另一处幽林后，竟会再次遇上君迦若。
　　我自然也想不到，他不过对我道了句，“怎么，不认我了？” 我便当真抛下自小到大生死一同的同伴们，随他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