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71、第三十四章 目之所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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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喜欢聆风，我想和聆风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小雪韵对着一株开满粉嫩小花的桃树，轻声而坚定地告白，小脸绯红，宛如染上了这惹人怜爱的粉。
　　树后却骤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不，你没有这个资格。”
　　小雪韵吓了一跳，眨了眨那双无辜的眼，望着自树后走出的人，不解地问：“为什么？我的剑术不够好么？我从今天起就好好练剑，练到和聆风一样好！这样我就能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你永远也没有资格与他在一起。”那人凑近她，在她耳畔低低道：“你自己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像你这样的东西，永、远，都没有资格。”
　　“……为、为什么？”小雪韵惊骇地拉住他宽大的衣袖，清澈的眸中溢满慌乱的泪光：“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那人低声笑：“没有原因，你生来就没有资格。”语罢用力扯出衣袖，毅然决然转身离去。
　　小雪韵自那天起，疯了似的拼命练习雪剑剑法。
　　然而，低沉富有磁性的语调却仿佛恶魔的耳语，噩梦般盘旋在她的脑海中。在之后的一年、五年、十年中，这对她而言都是最可怕的一句话：
　　“你、没、有、资、格。”
　　小时的万俟雪韵并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么，直到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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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巍巍群峰间，矗立着一座宏伟道观，玉璧灰瓦，素雅不失大方，乍看仿佛要融入这千年覆雪的昆仑之中。踏入道观便是偌大的厅堂，无窗却十分敞亮，五步一烛台。摇曳的烛光打在光滑细腻的玉璧上，晕开一个个闪动的光影。
　　厅堂中央，正对地坐着两列人。为左的四人，端茶、抬盖、抿茶、放下，动作一致丝毫不差——就连茶杯离手后，托着下巴长叹一声的举动亦是一模一样。声调不一的四声叹息同时发出，有趣的和声效果教郁风冀忍不住捂嘴偷笑。
　　“哈哈，多年未见，你们这几个小家伙真是越发有意思了！”玄儿笑着打了个哈欠，狭长的双眸微微半阖：“话说在前头，引魂钟我是一定要进的，你们也拦不了我。至于这三个人……赶快把你们身上的定魂符拿出来给了他们，让他们随我来就是了。”
　　昆仑四侠面面相觑，没想到这灵蟒竟如此犀利。箫剑面色一冷，哼道：“你，我们管不着也管不了。至于他们三人，绝无进引魂钟的可能！”
　　罗剑塬与郁风冀闻言脸色都是一变，本以为这“四侠”比掌门好说话，却不料仍是碰了钉子。奚悠雪原在一旁静坐调养，见堂中气氛尴尬，忙开口道：“箫大侠这话也未免绝了些，何况我们进钟只为救雪剑剑主，不会惹别的麻烦。”
　　“救万俟雪韵？”箫剑浓眉一轩，“你们何曾见过进了钟的魂魄又出来的？再说，万俟雪韵用得着你们救么？光他一条灵蟒就绰绰有余！还有叶之焕那个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找我们麻烦……哼，纵使我有定魂符，也决计不会交予你们！”
　　念及万俟雪韵妖之身份，众人皆沉默不语。箫剑所言不假，既有妖界中人出马，他们又何必来趟这趟浑水？而玄儿只是在众人介怀的目光中淡定地打了个哈欠，狭长的目中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彩。
　　“我只问道长几个问题。”郁风冀蓦然冷冷道，“第一，引魂钟内所关，是什么样的魂魄？”
　　箫剑皱眉，倒是无名低声答道：“怨念深重而不愿离开人世，为报仇而祸乱人间的孤魂野鬼。”
　　“第二，万俟姑娘的三魂七魄是如何入钟的？”
　　盐祖拿余光瞄了大师兄一眼：“她与鬼界夜叉月魂订下‘唤魂之约’，月魂被师父捉入钟内，小雪便随之魂魄离体而一同入钟。”
　　“第三，万俟姑娘可是怨念深重、不愿离开人世、为报仇而祸乱人间的孤魂野鬼？”
　　此言一出，四侠皆陷入沉默。半晌，箫剑压低语调：“她自愿与月魂订约，理当负责。”
　　郁风冀冷冷一笑：“最后一个问题，月魂既为夜叉，在鬼界当差，为何会被掌门擒住？她又做了什么祸乱人间之事？”
　　“她助万俟雪韵逃跑……”
　　“万俟姑娘又做了什么祸乱人间之事了！”郁风冀积压已久的怒火陡然爆发，略带嘶哑的吼声将在场所有人震住。自他在风雪山庄崭露头角，从未有人见过他这般愤怒的模样。他漆黑的双眼仿佛两团熊熊燃起的烈焰，映出烫人的炙热。
　　许是这位新任夜语庄庄主素来笑得云淡风轻，此刻发怒的他有如沉寂千年的火山顷刻喷发，那瞬间迸出的骇人气场惊得连箫剑也愣愣僵住，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皆记起，万俟雪韵被迫展露花妖真身之时，叶之焕那冰冷刺骨而怒不可遏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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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乱？你哪只眼睛看见青作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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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分顾虑的是身份，难以启齿的是身份，而世人难容的，也是身份。“妖”这一个字，似乎在他们身上打下了深深的“恶”的烙印。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注定要面对他界投来的异样眼光，被排斥、被驱逐，永世不得翻身。
　　这样深切的悲哀，唯有立于昆仑洞外，仰望病态无暖意的阳光，或是弥望冰冷彻骨的万年积雪时，才能有些许体会。他们的世界里，有的只是赤裸裸的寒意。当万俟雪韵想从人间汲取一丝一毫的温暖时，又因那世人眼中刻入她骨子里的烙印而被无情拒绝。
　　若不是曾与妖有来往，又有谁知道，真正的妖界，是怎样一番光景？
　　——那些倚赖着陈旧观念而信口开河之人，事实上没有丝毫的话语权！

　　气氛登时有些紧张。郁风冀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场，不知怎地迫使昆仑四侠一动也不敢动，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刻意放轻。都说素日脾气最好的人发起火来最是可怕，此话果真不假。四侠之中，且不论甚少下山的无名小师弟，那箫剑、盐祖与无门都是见过大世面的，竟也被这初出茅庐的少年震住。
　　最终打破这僵局的，是盐祖。
　　他清了清嗓子，对上郁风冀滚烫的视线，道：“郁少侠，我们师兄弟四人也对师父此举颇有微词，只是小雪已入钟，身为昆仑弟子自然不能再多说。但眼见无辜之人受难而无动于衷又有违良心，所以……我们是来帮你们的。”
　　郁风冀闻言，眸中火光骤然黯淡了几分。倒是玄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撇嘴哼哼道：“早说嘛，还费我们那么多口舌。”语罢抛给箫剑一个白眼。
　　却见箫剑神色冷淡，撇开头道：“万俟雪韵之事与我无关，我只是看在师弟们的面子上不揭发此事罢了。巧在师父刚刚下山，这段时日由我们师兄弟做主……哼，你们还真是捡了个大便宜。”语气漠然，暗藏几分别扭。
　　盐祖在一旁闷笑。他这位无侈师兄虽口口声声称自己对风雪山庄与万俟雪韵多么多么不满，然而小雪三魂七魄入钟的消息传来，他竟是第一个跳起来质疑掌门此举的，为此还遭了师父一顿臭骂。若不是大师兄带头，他们四人又怎能趁师父师伯下山来偷偷相助郁风冀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