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忆三生》北城秋千

23、第十一章 消失殆尽（下）

　　叶之焕冷冷一哼，来到罗剑塬身前，信手点了他几处大穴，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塞入他口中。望一眼匍匐着动也不敢动一下的鲤鱼精，她到了白雪身侧，缓缓吐出一口气。一道黄烟飘入白雪口鼻，疏通了她全身奇筋八脉。
　　血魔尊始终旁观，直到此时才道了一句：“叶之焕，我煞费苦心逼你出来，你该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黄衣少女双眸一亮，抬步朝他走去，衣袖无意间拂过那匍匐者的头顶。鲤鱼精不自觉地颤抖，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自己的小命在瞬间呜呼。幸好，叶之焕只是走过罢了。她松了口气，正暗暗思忖，忽觉气氛异样，便斗着胆子稍稍抬起头，却见叶之焕与血魔尊已然不见了身影。
　　“教主，叶之焕！”她轻唤了几声，这才确定两人的离去，放心地站起。由于跪得太久，她一个没站稳，踉踉跄跄撞向前方。出乎意料地，她没有摔倒，反而，落入一人怀中。
　　时隔十二年，她仍记得在他怀里的感觉——与现在，一模一样。
　　不必抬头，也不敢抬头。
　　二哥，是你吗？她在心中轻轻地问，用力抱紧他。
　　对方没有说话，短暂的犹豫后，终于，把怀里的人儿轻轻搂住。
　　三妹，三妹，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十二年的风风雨雨，我们都已成长，都已改变。或许两颗心依旧相爱，可人，早在时间的洪流中，渐渐消融。我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我们回不到过去。仍感激上苍让我们再次遇见，此生已无憾，望来生，再续缘。
　　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天坛化为了真正的废墟。再也找不到断壁残垣，遗留的，只是消散的雾气中，一颗颗漂浮的尘埃，无拘无束，随风而去。

　　※汾州，灵溪庄※
　　纷纷扬扬，雪花若银白色的玉蝶翩翩飞舞。蓝衫少女欣喜地望着窗外，忍不住伸出手。几片晶莹剔透的晶体落在手心，闪烁着明亮光芒，不一会儿便融化为一滴水珠，圆润可爱。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太息，将少女玩耍之意消去了大半。她也应合般地叹了口气，悠悠道：“千年冤魂已然得手，雪之守护者又已现身，少主还在担心什么？”
　　“有一些事，我仍放心不下。”素来清亮的声音此刻却略有些嘶哑，“三年间风云变幻，雪剑剑主淡出江湖，缥缈宫屡屡攻打我风雪山庄，斗得天昏地暗，　　而聚锡楼冷眼旁观。原本归顺于我门下的诸多帮派纷纷倒戈，或自立门户，或投奔缥缈聚锡。现下整个江湖如同一盘散沙，我风雪山庄势力渐弱，已无力雄霸一方。雪剑剑主骤然现世，局面更为动荡不安，我想趁这个机会，证明一些东西。”
　　——迫使他不得不立即将计划付诸实现的，是血魔教的嚣张跋扈。再不行动，或许就迟了。
　　血、魔、尊。
　　他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
　　“敢不敢和我比一场？谁先统领这个江湖，谁就能得到万俟雪韵！”
　　“小雪不是傀儡，她自己会选择。”
　　“敢，还是不敢？”
　　“哼，赢的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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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男子逼人的气魄令他险些窒息——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曾带给他这样大的压力，除了血魔尊！因此当他从箫剑口中听到血魔教横行的消息，他不得不放小雪离开。
　　——血魔尊不在开玩笑。
　　所以他要好好地、认真地、不遗余力地应对这场比试。他一定要赢！
　　蓝衫少女蓦然转身，见独孤聆风微闭双目，眉头紧锁，隐隐藏着几分戾气。少女一怔，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少主，野心勃勃，似是要吞噬世间的一切。她小心关上窗，到白衣少年身侧静静伫立，半晌才柔声道：“聆风，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她心疼地望着眼前的人，只愿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屋外※
　　五日，整整五日。自从少主来到汾州、入住灵溪庄以来，已过去整整五日。然而最奇怪的莫过于这六十个时辰中，少主始终留在灵溪庄庄主——奚悠雪的房内，半步也未踏出。这，又是怎么回事？
　　只要一想起奚悠雪那个柔弱的女子竟坐着灵溪庄庄主的位置，风隽就满心不悦。那可是个看到刀剑就惧怕得惊呼出声的少女！而灵溪庄，则是江湖第一大庄——风雪山庄在汾州所设分庄！这些年来，若不是自己帮着打点庄内大小事务，就凭她奚悠雪一人，怎能使北方几个民族拜入风雪山庄门下？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终于打开。蓝衫少女翩翩走出，轻手轻脚关了门。她看了眼院中满脸不耐与担忧的少年，甜甜笑道：“风隽，你怎么屋外？”
　　“你总算出来了。”风隽蹙眉，“少主呢？”
　　奚悠雪蓦然垂下眼帘，目光柔和得仿佛能透出江南烟雨蒙蒙之景。而她的声音，也如同江南女子睡梦中的呢喃：“他啊……正睡着呢……”脑中再次浮现出白衣少年安静的睡靥，她登时心头一暖，面色微微泛红。
　　见她这等反应，风隽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奚悠雪与少主之间，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说不定……说不定他们二人之间有奸-情……这念头一冒出来，风隽立马摇头否决。自己怎能如此亵渎那高高在上的风雪山庄庄主？
　　“风隽，你想什么呢？”见他那挤眉弄眼的样子，奚悠雪忍不住轻笑。眼波流转间，百般似水柔情倾泻而出。
　　“没……没什么。”风隽试探道，“悠雪，你与少主在房中那么多日……是在做什么啊？”他细细考虑措辞，生怕被对方猜透心中所思。
　　奚悠雪掩口而笑：“这个嘛……等你再大些就告诉你。”言罢，便带着盈盈笑意拂袖离去，留下满脑子猥亵想法的风隽，在白雪纷飞中独自脸红。
　　却不知，这般的平静，即将被冲天的火光无情打破。

　　※林中※
　　暮色苍茫，夕阳紫红色余光泼洒而下，将万物衬得如梦如幻。骤然响起篝火声，憧憧火光忽闪不定，急切地从这浓烈凄凌的晚霞中脱离，迸发出点点生机。一柄长剑静静躺在燃着的火堆边，漠然注视着低低呻-吟的绯衣少女。
　　疼痛来得那么突然，她完全没有准备。尽管服下了烛风配制的药，痛苦并没有如同前面几次那样迅速退去，而是巨浪拍岸般一朵高过一朵。而她，也明明白白感觉到，这次的疼痛与往常不同，随之袭来的还有难以压抑的悲伤。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小雪，你还好吗？”望着树下蜷缩着的少女，罗剑塬怜惜不已。他已经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几日前，天坛被雾霭王炸毁。亏得叶之焕的一颗丹药，令罗剑塬很快恢复精力，在雾霭王与鲤鱼精相拥时带着白雪逃离天坛。若是再晚一步，两人恐怕都血肉横飞了。可也是从那一天起，小雪的病越来越严重，最多时一天要发作五六次。纵然有江湖第一神医亲自配的药，小雪柔弱的身子怎么能经得起痛苦一次次袭来呢？
　　罗剑塬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发现另一处的异常。
　　“喂，这是怎么回事啊？”黑衣少年诧异地盯着手中的剑，“阿塬，你快来看，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颤抖着，银白色的宝剑不住地颤抖着。蓝色光芒忽暗忽亮，在宝剑四周游走，长江流水般源源不断。微弱的龙吟声陡然响起，嘶哑低沉，宛若雷声滚滚，似压抑着极其强烈的情感无法发泄。整把剑正是陷入这样一种奇特的状态中，就好像……就好像那树下的少女一般，颤抖着、呻-吟着。
　　“它……它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艾岚怔怔地低着头，双手托剑，即使心中畏惧，却也不敢放下。
　　罗剑塬皱眉：“素闻雪剑是通灵宝物，与主人之间有微妙的感应。看它痛苦的样子，就知道主人正在承受些什么了。”他说着，向白雪投去担忧的目光。可是，这样也解释不通啊，前几日发病时，雪剑并没有任何反应，为何这次……
　　“艾岚，你可知独孤聆风在何处？”他一把抓住黑衣少年的肩胛，急切问道。见艾岚摇头，他才记起，这少年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习武之人，怎会知道天下第一大庄庄主的行踪呢？
　　刹那间，他有些颓然。
　　除了雪剑剑主，这样宝物还与另一人有感应。难道说……

　　※翌日※
　　一条令人震惊的消息，狂风似的吹遍江湖每一个角落：
　　有“西河”之称的汾州一夜之间被夷为平地，而恰巧停伫汾州灵溪庄的风雪山庄庄主、风剑剑主独孤聆风，尸、骨、无、存！

作者有话说

　　缅怀独孤聆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