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华年》陶织夭夭

4、第三章（上）

　　时间飞快，转眼便到了四月之初。
　　寰阳城郊有一山，名落英，山中尽植桃树。传有千年桃树精居于此山，不喜作恶，只爱助人姻缘，故寰阳人皆称之桃花仙。山顶有两座小小的庙宇，一座供奉的是寰阳土地公，另一座供奉的便是这桃花仙。每逢四月之初，桃花盛开，微风拂过，漫山桃树随风而舞。花海浩瀚，落英缤纷，芳香随风绵延数十里而不绝。桃花柔和的嫩粉与天空盛大的蔚蓝拼凑在一起，鲜明却和谐。而此地桃花花期之长，乃他处所不能及。
　　在未遇到紫璇之前，景柯大部分时间都是住在这落英山上。算起来，自己已有数月未曾见自己的老朋友了。出了房见今日天气极好，此时又正值桃花盛开之际，便想着上山看看。
　　“紫宸大人紫宸大人。”景柯跑到紫璇房门边，一脸讨好地向里望。
　　紫璇闻声放下书，瞥了他一眼：“又想去哪凑热闹了？”
　　“嘿嘿，这回不是凑热闹。后山的桃花都开了，我想去看看。”
　　紫璇眯起眼睛，“难不成是春天到了你要去求姻缘？”
　　“才没有，就是想去看看。”
　　“说到底还是凑热闹。”紫璇重新拿起书，“去吧。”
　　景柯闻言如同被大赦，转身一蹦一跳的走了。望着他的背影，紫璇无奈的叹气，“真没见过哪个蛇妖像他这般活泼的。”
　　阳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映得桌上一片斑驳。虽然目光仍停留在书册上，心思此刻却飘散的很远。突然猛地想起些什么，伸手捏了个算诀，紫璇皱起眉头，旋即便起身出门。

　　风中有甜甜的味道，却不腻。景柯抬头，便见桃花如雨般落下，伸手接了一枚细小的花瓣，凑过去细细端详。
　　“没良心的，你还知道回来看我啊？”
　　身后，带着怒意的声音传来。景柯笑嘻嘻的回头，“当然知道。”
　　站在景柯身后的，是一名长发及地的男子。双眉微微上挑，一双桃花眼迷离却勾人，顾盼生辉，肤白胜雪，嘴唇粉嫩如初开之桃花。传说并非捏造，眼前的，便是这落英山上喜牵姻缘的桃树精——尘若。
　　见景柯朝自己走来，尘若迟疑了一下，“你身上……怎会有仙气？最近和谁接触过了？”尘若乃修行上千年的桃树精，这些东西自然是一目了然。倒是景柯被吓了一跳，仔细想来，自己从未与仙家有过接触，这仙气到底是从何而来？
　　“难道是那双尾凰奇？”景柯不由得嘟囔起来。
　　“你说什么？”
　　景柯便拉着尘若坐到桃树底下，把自己与紫璇的事情从头到尾给尘若讲了一遍，从相识到自己给他当小厮再到后来的种种，一件不落说的清清楚楚。末了，轻出一口气，“就是这样咯。”
　　听完，尘若便皱起了眉头。刚要开口，只听“轰隆”一声，天上竟然打起了雷。明明前一刻还是晴空万里，转眼便乌云密布大雨将下。
　　“要我说啊，天上那些神仙，其实才是最喜怒无常的。”景柯抬头望着灰黑色的天空，“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魂飞魄散了呢？”
　　尘若知道景柯说的是木有枝，不由得也跟着叹了口气，“你还小，这世间的事情并不是只有你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你明白吗？不过，看着他在桃树下许愿，仿佛就是昨天的事。总以为轮回过后便能再见，可是却再也见不到了。”顿了顿，“他被葬在这山上了。”
　　景柯闻言一震。木有枝死后，自己曾去过他的住处，一切都保持着景柯离开时的样子，唯独尸体不见了。就这样寻了很久，终是放弃了。当时恨恨的想，仙家啊，都是好狠的心，要木有枝魂飞魄散，便是尸首也不许存留。
　　“是你葬了他？”
　　“不是。”尘若摇了摇头，“未曾看到何人葬的。不过地方倒是选得极好，看来是费了心思的。”
　　"那就好那就好。"景珂喃喃自语着，愣了一会儿，复又开口："带我去看看吧。"

　　那是一块位于山顶的平地，抬眼望去，寰阳城尽收眼底。景珂楞楞地看着眼前的石碑，上面工整的刻着五个大字——木有枝之墓。
　　"我。。我。。。"景珂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来看你啦。"随即便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所以也没带什么东西来，下次，下次给你买你爱吃的桂花糕。"
　　一旁的尘若见到此景也跟着有些难过，不禁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景珂。"
　　"我没事的。"景珂摇了摇头，"我知道总会有这样一天的。。早就知道。。"尾音弱了下去，被吹散在风里。
　　"轰隆——"又是一声惊雷。
　　尘若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道："看样子又有人要渡劫了。"又低头看了看景珂，"等下想必少不了一阵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要不你今日就在我这里住下吧。"
　　"还是不了，那双尾凰奇笨得要命，我还要回去给他煮饭。"
　　"他。。"尘若想了想，"你要多留心。"
　　"留心什么？"
　　尘若此时已是无奈到了极点——从一见面就能感受到他周身环绕的仙气，若他口述的那人真是双尾凰奇，也未免太奇怪。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和景珂住在一起的，想必是仙家无误。只是仙家为何隐去自己身份，又为何会和小小蛇妖住在一起？其中的原因让人琢磨不透。但这数月过去，蛇妖安然无恙，还被仙气所护，看来这位仙人并无害他之意。既然如此，自己当然不必与仙家做对拆穿其身份，但作为朋友，还是要稍加提醒。可这提醒，蛇妖完全不明白！
　　叹了口气，尘若道："反正，你凡事要多加小心，时辰不早，趁暴雨未来快些回去吧。"
　　"那也好。"景珂站起身，目光仍旧停留在木有枝的墓碑上，“尘若，我改天再来找你。只是他的墓，还劳你…”
　　“我在这山上看了他一世又一世的轮回，虽未有过交谈，却也算是熟识。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好生照料的，放心吧。”
　　“那我先回去啦。”
　　“恩。”
　　看着景柯的背影，尘若的再次无奈的叹气，这小妖呀！

　　一路疾走，却还是赶上了骤降的暴雨。一时间电闪雷鸣，狂风卷带着雨点狠狠地拍在脸上，一片冰凉。闪电将昏暗的天空映得光怪陆离，而后便是雷声滚滚。景珂施了个法术，用借界将周身罩了起来，一路上虽未被淋湿，却也免不了心惊胆战。
　　渐渐的，雷声小了，雨也幽幽转停，景珂不由得放慢了脚步，望着天空喃喃道："这是犯了多大的错呀，竟然要用这么霸道的雷来劈。也不知道那仙人现在怎么样了。"
　　想着想着，便回到了大宅门口。推开宅子的大门，景柯便直奔正厅，"紫宸大人，你是没看见，外面电闪雷鸣的，也不知道哪位仙人渡劫，可是吓死人了。"
　　却未得到回应。
　　景珂疑惑的探头进去，看到偏厅有人影在晃动，于是走过去掀开纱帘，只见一浑身是血的少年躺在软塌上，而紫璇正在给他喂丹药。
　　景珂吓了一跳，"这，这是谁？？他，他怎么了？"
　　紫璇并未抬头，只是淡淡的回答，"他刚被雷劈了。"
　　"被雷劈了？！"景珂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会被雷劈了呢？！"
　　紫璇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好像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为他在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