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苏瓦猫

1、正文

　　我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平缓，沉闷，厚重，无边无际。
　　我站在河岸边，看着浩浩茫茫的河面，黑色的河水从我眼底流过，不知道从何而来，也不知道终将逝于何处。
　　远处有歌声传来，细如游丝，深深的凄婉悱恻。我抬起头，稍微举高手里的火把，远处唱着歌走来的女子有张美丽的脸，红裙子。与我擦身而过时，我闻到她身上幽幽的昙花香。
　　我没开口，她却在走过之后回眸瞥了我一眼，清冷的脸上笑意闪动如光之明灭，随后远去，消失在我火把的光芒所能照到的远处。
　　像她这样的离去者很多很多，有些我会记得，更多的我已忘记掉。
　　河水流淌的声音淹没了游丝般远去的歌声，最终归于寂静。
　　黑暗就是最彻底的寂静，河从黑暗中流逝，唯一的光就是我手中轻轻放低手里的火把。
　　不记得曾有过多少人从我身边经过，蹒跚的，矫捷的，轻盈的，迟疑的；落单的，携手的，偶尔，还有成群结队的。
　　或哭，或歌，或自语，或沉默。但他们最终都与我擦身而过，走进过我火把的光芒里，又走远，消失。
　　也曾有人与我一样，点燃了一个火把，在河边站定了等人。
　　有时候，等到了，一起离开；有时候，等不到，黯然将火把投入河里，独自转身离去。最终还是只剩了我一人站在这里，面向河水，静默等待。
　　偶尔，也会有人在我身边驻足，与我说话。
　　“你在等谁呢？”
　　我微笑。
　　“我已经从这里经过三次了，每次都看到你在这里。”
　　我垂下目光。
　　“你难道不害怕你等的人已经走过去了，你却没能认出他来吗？”
　　说话的人叹息着继续往前走，消失在我火把能照到的范围之外。
　　转头看着远去者的背影，我依然微笑。
　　依稀记得，曾有一个走过我身边的女子且走且曼声吟唱：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那天我目光跟随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举高了火把尽量为她多照亮几步路，在她消失的方向，我看到那位为每个经过者舀汤的老人，在黑暗中隐约可见的白发。
　　河两岸开满了花，血一样红，摇曳着，永不凋落如同那些曾经经过我身边的华年女子，永远的芬芳定格在这永恒的黑暗之中。

　　他来？
　　一朵花开。
　　他不来？
　　一朵花开。

　　我举起火把，照亮携着手走过来的两人，他们步履从容，互相搀扶，带着倦意。
　　“前面可是奈何桥了？”
　　我凝视着他，轻轻点点头。
　　娇小的她向他身边更依偎近了些，他握紧着她的手。他们向我颔首致谢之后，继续往前走。
　　我耳边传来他们喁喁的细语。
　　“那碗汤，我不会喝，我要生生世世记得你，你也不要喝。”
　　“好，我不喝。”
　　“……那个拿着火把的女人好奇怪喔，她为什么一直站在那儿？”
　　“也许在等人吧。”
　　他回应着她，然后回过头来看了看我，几分好奇，几分同情，几分淡漠，全然陌生。
　　我垂下目光，看着他们脚下一路踏折了血红的花。
　　它们在这河岸上盛开着，陪着站在河岸边的我等待过漫长的光阴，而今又随着我的心瓣瓣凋零。

　　在火把光芒照见我眼泪落下之前，我将它投进了河水里。
　　忘川河两岸笼罩在无边无涯的黑暗里，不再有等待的火光，喝进嘴里的那一碗孟婆汤冰冷如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