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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陆】一教.中 ...


  •   二人深入原蚩尤冢内。
      厉岩蹙眉道:“这是……?!”
      当日逃出蚩尤冢,沿途巨石滚落,熔岩四侵,以为化为乌有,荡然无存,以至魔气逸散,群山异象,殊不知竟有神力加持,炎缚厅虽受炽岩池影响、焚毁太半,然则石门还在,仔细查看,果见石像才经锁匙激活,解去门上屏障,供人通往山中腹地。
      二人过炽岩池,到祭魂陵,沿途空旷,不闻人声,除去石碑外,冢内还如当日模样,蚩尤石像巍峨耸立,那怕万世更迭,亦不会动摇分毫。
      厉岩细察远近,神情微动,指向一处,道:“……地宫。”
      就在石像基座一侧,显而易见一处暗道,直通地下。
      魔君立于密道口,了然道:“此正合乎情理,覆天顶原为魔神祭坛……地宫有道口通往石冢内,亦是理所当然。”
      厉岩触手暗道,拈起一抹粉屑,凑近鼻端,嗅道:“硫磺……但是用量稀少,显然很清楚地道设在什么位置,用多少的炸药才不会使山体整个垮塌,这些人……来路不简单。”
      姜世离颔首道:“……若为上古兽族后裔,知晓金碑石之事,亦不无可能,却不知何故直到今日才出手。”
      言罢蹙眉道:“适才冢外,已能感知此地玄妙力量……若真是金碑石,关乎同族危亡,你我不可听之任之。”
      厉岩神色凛然,沉声道:“属下明白。”
      继而踩正密道岩壁,两手摸索逼仄处,缓缓下行,道:“属下先行探路,主上小心。”
      姜世离颔首,紧随厉岩身后,二人下至密道,与冢内熔岩炙烤不同,山体内侧寒冰刺骨,能见水滴结成柱状,悬挂穹顶,二人由上而下,立时冷热更替,若无万全准备,寻常难以忍受,幸而二人本元属火,不过略提真气,灵力自然游走,不虞差池。
      少顷,二人下到平地,欲往前行,厉岩捕捉一物,道:“主上,是魔焰鹞身上的火羽毛。”
      魔焰鹞形如人间雀鹰,体型娇小,十分凶悍,如冢内其他生灵一般、通体火红,擅使魔焰而得名,此种鹞鹰往日只在炽岩池中,浴火而生、因火而死,循环往复,无有止尽,当日夏侯瑾轩见此景象,还做慨叹,此际看来,当是有人利用鹞鹰火羽,散去周身寒凉之气——
      竟比他们还熟悉冢内生灵。
      姜世离眉心微蹙,忖道:“能轻易寻获地宫所在,且对冢内了若指掌,的确不得不防……毒影可有将隐蛊交于你?”
      厉岩解开包袱,除去伤药、解毒草外,还有不少瓶罐,点头道:“以防万一,还有眠蛊等。”
      魔君颔首道:“施法吧。”
      厉岩应声道:“是。”
      言罢巧施隐蛊,二人匿去身影,向密道深处前行——
      未知几许,来至一处偏殿,内有石像绘雕无数,与上古兽族有关,周有烛台嵌于壁上,应是魔焰所燃,终年不止,地砖冷石铺就,与神殿密室一般,看不出材质,姜世离着眼石刻,沉吟道:“……均是蚩尤鏖战众神之景,此人——”
      厉岩循他所指,望向壁中一兽,形貌与人酷似,然则头生犄角、六臂跣足,口中喃喃,似有轻雾喷出,正前一神两眼昏聩,貌若失神,道:“主上知晓此先祖?”
      魔君颔首道:“此人乃蚩尤亲卫,擅使毒术,随蚩尤征战沙场、所向披靡……他一族图腾,正与那枚令牌别无二致。”
      厉岩恍然,蹙眉道:“若是魔气催使毒物……倒与毒影近日研究,不谋而合。”
      姜世离摇头道:“他一族血中带毒,与后天所成不同……不论如何,你我应作提防。”
      厉岩颔首道:“属下知道。”
      殿内另有一处出口,二人由此前行,与来时暗道不同,此际火光摇曳,投影四处,能轻易看清左右墙上,与蚩尤冢内一般,均是密文图腾,彰显古朴韵味。
      如此又是三刻,忽上忽下、时宽时窄,接连几处偏殿,地宫之广,令人赞叹,直到火光越发透亮,间有玄妙气息溢出,二人相视一眼,停下脚步——
      虽有隐蛊作掩,但不知对方来历,为免漏出破绽、打草惊蛇,还应小心行事。
      姜世离右掌轻托,赫然一簇灵火,跃然指尖,魔君弹指一挥,只见得焰光一闪,没入烛台间,但听噼噗作响,烛内魔焰一声接一声,一簇接一簇,似是无尽延展,直达内里——
      魔君本元属火,觉醒血脉之后,非止凡火,那怕神魔之焰,亦在掌控之中,厉岩大为感佩,但见魔君神情微动,对他道:“……那股力量距离你我,约有百丈。”
      言罢蹙眉道:“适才一探,能感知到灵力激荡,料想将有争战发生……事不宜迟,你我尽速赶往。”
      厉岩一振右臂,散出些许魔气,对魔君道:“如此,属下得罪了。”
      姜世离颔首道:“无妨。”
      厉岩揽上魔君腰侧,刹时气贯全身,魔影纵追风逐浪,迅捷无比,莫说百丈,就是千丈也只在须臾,到听得几声呵斥,已是十分之近——
      又是一座神殿。
      譬如炽岩池内,向下熔岩涌进,深不知几许,随处可见万兽石刻,向上直入云霄,难以瞭望穹顶何在,只道岩壁处处铭文篆刻,形如星斗照亮、灼灼异彩,正中巨大石台,但听金雷鸣响,七座石碑高耸其上——
      此地沉寂千百之久,今日竟有不速之客、纷至而来,激起上古魔兵,要将擅闯者,斩尽杀绝!
      厉岩着眼魔兵,但见一赤一蓝、形如冰火,赤者四手两足,执斧钺金鞭,跃下高台,另者浑体靛蓝,两臂似有千斤之力,使一对巨锤,背上又有五轮,各显五灵神通,极为彪悍。
      魔兵之巨大,足有十丈之高,与之相比,众人竟是藐小——
      姜世离轻道:“不好!”
      已是不及。
      但见魔兵斧钺交击、金鞭轮转,另者五灵突显,一时金雷滚滚,又作飓风起浪,直将闯阵几人迫至边沿,其中一人闪躲不及,竟叫魔兵打落台下,只得一声惨呼,已是溶入炽焰中,再不得见。
      厉岩心道:好快!
      体型之大、力量之强,却不损速度分毫,必是棘手!
      魔君上前一步,拳刃已是出鞘,不过片刻,那魔兵又连扫数人,落下岩池者有之,撞向两壁而断筋碎骨者有之,几无一合之将——
      惟有二人倚仗身法轻盈,与彼此长qiang交相掩护,还可挪腾闪掠,经由招式变换与魔兵力敌,二者形貌酷肖,武功路数溯出一脉,不难看出是对兄弟。
      厉岩转向魔君道:“主上,刚才几人是在掩护他们俩。”
      姜世离目视高台,金雷符文下、一座鎏金石碑大放异彩,道:“……金碑石……此石似与魔兵有所关联——”
      继而沉声道:“只怕,是在聚敛异能,催使魔兵为其而战。”
      厉岩一震,道:“若不能切断异能,岂非力有无穷?”
      魔君瞭望激斗四者,一人长qiang若虚实,另者便有奇正,一者进锐、另者退速,势险节短,不动如山,动则如雷震,交相更替,进不可挡、速不能及,显见大家手法,如此与魔兵走过数十招,亦是半分不显颓色,赞许道:“此二人枪法有度,绝非无谋之辈……早知金碑石在此,自然万全准备……只是今日才闯山一搏,怕是与我等来此有关。”
      蚩尤冢内留有蚩尤魔气,又有强如炎舞与烈焰翔鹏镇守,若非他等与炎舞一战,致使半山崩毁,魔气逸散,冢内生灵避往他处,岂能轻易就闯入此地?
      厉岩蹙眉道:“主上之意?”
      姜世离颔首道:“先礼后兵……无论如何他等是祈年恩人,也是同族,不可弃之不顾。”
      厉岩右臂一振,挣起魔印浮凸,猩红过处,泄出魔息汩汩,道:“属下明白。”
      言罢解去隐蛊,魔气陡然窜升殿内,激战二人俱是一震,显见未料到竟有生人闯入,一人魔气之强,实在难以忽视——
      二人中年长一人喝道:“何人来此!?”
      另一人硬撼魔兵一击,但见鞭枪相抵,迸发星火无数,一时虎口生麻,全赖绝世身法,倏忽逸出阵外,听他急喘一声,意图平复气血,向先前一人呼道:“莫管来人是谁,大哥,今日定要夺回先祖石碑,否则再无颜面向族人交代!!”
      年长一人把心一横,长qiang譬如两臂指使,扎、刺、缠、圈、拦,毫不模糊,比之适才兄弟联手,此际更是长短兼用,虚实尽其锐,当真泼水不能入,矢石不能摧,魔兵空有斧钺在手,也无用武之地,惟有靛蓝者、催使背上五灵金轮,降下金雷滚滚,飞沙走石——
      另者长qiang走势,却是不得已为之,撤出杀阵力挡他二人,姜世离眉心微蹙,道:“你当知此地魔兵乃上古遗留,更与金碑石相辅相成,你二人通力协作,或可匹敌一二,如今留你长兄一人,岂非送死无异?”
      来者道他并无杀意,亦是心奇,俄而神情微动,目中闪过一丝异芒,不答反问道:“这魔气……你就是蚩尤大神的后人?”
      厉岩指爪微动,散出一丝戒备,横档二者间,沉声道:“你如何知晓?”
      来人将他上下打量一眼,见厉岩全无兵器,竟是一双魔手御敌,此际紧盯他魔化右臂,显出一丝兴味,似乎大感有趣,洒然道:“蚩尤冢内藏有石碑,由此唤醒大神遗留人间的后人,也只有后人破除封印,解我等血缚之煞,才能打开里神殿的大门。”
      他二者争锋相对,魔君却是着眼另一人——
      兄弟二人率众强闯魔兵守阵,定是有备而来,此际同族寥落,仅余兄长一人力挡魔兵,若非对自己实力绝对自信,便是……当有过人之处。
      姜世离联想壁画中,其先祖口吐轻雾,那怕神兵天将,也难以抵挡那魔毒缭绕——
      果见须臾之间!
      却不知是何招式,但见那人弃枪不用,竟是深吸一气,继而双手结印,喃喃咒诀,一股轻雾随之喷出,显见魔气作成,魔兵金鞭就在眼前,他似是觑准时机,那轻烟悄然深入魔兵机甲中,作用于二者魔核之上,听得嘎吱作响,二者动作益发迟缓,就连目中星辉也逐渐黯然,手中招式将停未停。
      此招行之有效,可谓立竿见影,但耗损巨大,那人落下地来,一时只顾喘息,竟连爱枪也难以拾起——
      魔君了然于心,道:“你二人果是上古遗族……天生毒血,擅使迷幻之术。”
      厉岩听罢,却是神情不善,道:“既然如此,为何甘冒不敬也要与我等为敌,强闯蚩尤冢,是为金碑石而来?!”
      此际气机浮动,将有出手之意,来人亦是戒备,枪首向下、随时迎战,魔君却拦下护法,道:“适才闻你二人亦是心系部族,既然如此,为何不共进退,与覆天顶和睦相处?”
      话犹未已,却闻一声冷笑,嗤道:“共进退?和睦处之?笑话!!”
      来人大笑一声,厉声斥道:“我族蛰伏人间千年,就为有朝一日大神后裔能眷顾吾族,带我等脱离苦海、回归魔界,重拾既往荣光!可我们等了那么久——世代在此,活在他人指摘与鄙薄中,就因天生毒血、与人不同,就该受人白眼,更遭人屠戮?!”
      言罢话锋一转,尽显傲气,道:“实话说与你,莫要看轻我等!金碑石既是大神赐下之物,自是尔等享有之,吾族绝不染指,但——”
      锵的一声。
      枪刃拄于地内,洞出一深坑,来人沉声道:“那一尊隶属我族石碑,今日我兄弟就要带走!”
      厉岩容色转冷,泄出一丝杀意,他从未对同族有过如此,但此人出言无状,与覆天顶半魔不同,竟将累世怨孽强加于蚩尤后人之上,言辞激愤处,更有指摘魔君之意,厉岩不能容忍——
      他不能容忍任何人这样对姜世离说话!
      他的主上……怎能再背负不该有的罪责!?
      厉岩冷笑一声,周身魔息剧烈涌动,来者凝注他臂上魔印,但见殷红色泽触目惊心,听厉岩哂道:“哼!要拿……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眼见双方交战,一触即发,魔君依旧安如泰山,按下厉岩,道:“这位……兄弟——”
      来人未敢大意,犹是戒备道:“坐不改姓行不改名,我叫幻月,那是我大哥魔衣。”
      三人在此激辩,魔兵已是彻底停罢,此时魔衣上前,向二人抱拳道:“抱歉,幻月礼数不周,多有得罪。”
      厉岩不忿,却闻魔君摇首道:“无妨,我族已在人世吃尽苦头,今日在此争辩也无意义……既然你二者目的不在金碑石,尽可将先祖之物取走,覆天顶不会阻拦。”
      此话一出,兄弟二人俱是一震,幻月别转头去,听魔衣感佩道:“多谢……魔君大人。”
      姜世离却是蹙眉道:“阁下此言……想来覆天顶之事,也有所耳闻?”
      魔衣卸下幻月长qiang,以此视作诚意,坦言道:“不瞒魔君,山中确有我族耳目在此,魔君初上覆天顶时,我族就已知晓——”
      言罢掌间现出一迭辉光,似有字符荧荧缭绕,魔衣道:“此乃血缚之印,本意为六族后人襄助大神后裔而种,到此年间,反成一种束缚……若非魔君大人破除蚩尤冢封印,我等仍受血缚所扰,未能踏足圣地半步。”
      魔君与护法对视一眼,彼此了然,血印应有束缚之效,一则缔结契约,再者约束六族后人,不可贸然贪图此地圣器——
      姜世离神情淡然,颔首道:“……上古誓约,后人自然不必再续。此地终究不宜久留,早将石碑带走,以免夜长梦多。”
      魔衣默然片晌,目中闪过一丝愧疚,俄而抬首,道:“魔君大人,我兄弟二人并非不知好歹,只是为了一族前途,不得已出此下策。出言莽撞,还望见谅……只是先人曾留下遗言,若有朝一日大神后裔重现人间,无论如何,我族定会鼎力相助——今后若有用得上我兄弟二人,但凭魔君吩咐!”
      幻月显见不甘,愤而道:“大哥你何必低声下气!号称大神后裔,却也未敢与我兄弟二人斗法,如今平白将石碑给了咱们,我看也不过如此——”
      厉岩听罢,上前一步,魔气顺势而动,竟是灌足而出,生生劈开裂隙,横眉道:“我从不对同族出手,但今天……你是第一个!”
      魔衣亦是斥道:“胡闹!你以为这位大人若有心为难我们,今日你我还可生离此地吗?!不知好歹,我就是平日太惯着你!”
      之于流言诋毁,姜世离早已泰然处之,却是厉岩紧紧不放,魔手微扬,道:“闲话少说,来战。”
      魔君叹息一声,摇头道:“……厉——小心!!”
      话犹未已,但见巨石突如其来,罩往众人头顶,携起罡风扑面,沙尘滚滚,四人迅而撤出,只道原先立身处,已是轰的声巨响,土石崩裂,面目全非。
      举目望去,高台之上何还有二魔兵踪影,魔君神情微动,听声辨位,道:“左上、右前!”
      另三者应声而动,险险避开铁锤重击——
      姜世离扬手龙火,魔息如有实质,譬如绳股,将铁锤牢牢网缚,只见五指一收,竟似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巨锤绞紧崩毁,幻月轻呼一声,被他壮大魔气所镇,但见龙身蟠曲,自下而上顺势疾走,竟攀附至魔兵臂肘,张口犹若侵吞!
      厉岩凭空跃起,魔印辟出黑漆迷雾,只见得鬼爪森森,化为巨兽奔袭电至,一掌直击魔兵天灵——
      魔兵有感危机,立时斧钺向天、金鞭划下,竟是指天画地,譬如盘古撑持四野,姜世离岂能如他愿,另手五指齐抓,自有魔焰大张旗鼓,将一双斧钺尽皆熔炼。
      魔衣长qiang一挺,牵制另一魔兵,眼见胞弟神似痴怔,气急道:“发什么愣,还不来帮手!!”
      幻月浑身一震,惊而回神,双目犹是紧盯魔君,喃道:“这就是蚩尤之力……?”
      厉岩魔魇式直催魔兵内核,鬼爪握定机杼,不住撕扯拉拔,那魔兵不堪其扰,目中辉光似明非明、将黯未黯,本是胜券在握,岂知金碑石大放奇彩,姜世离心有所感,道声“不好”,周身魔息陡增,竟使龙火灭去身形,化而成爆炎,喝道:“是金碑石,撤!!”
      魔君发色如火,只见得魔纹熠熠生辉,譬如星火描摹,池中熔岩摇曳不断,应魔君之力凝聚成形,直如一卷浪涛,直击台上金雷之阵——
      厉岩与魔衣、幻月落下地来,三人罩在魔君壁障内,但见熔岩滔天,辉煌潋滟,二魔兵双目绽放异彩,嘶声道:“主人命……擅闯者……杀,杀无赦!!!”

      **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三个……四个时辰过去。
      毒影收回寻人蜂,果见蛊蜂惨遭阴煞侵体,已是奄奄一息,嗔道:“还是不行,靠魔气饲养的时间太短了,吃不了这么强的煞气……怎么办,大哥和主上都进去那么久了!”
      洛祈年也是心焦,禀道:“毒影大人,不如让我等一试?”
      毒影听罢,却是把心一横,咬牙道:“这可怎么行!你们可都是大哥和主上的宝贝,你们要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向他们交代呀!不行不行,让你们去还不如我自己去。”
      言罢就要下山,洛祈年急道:“这!毒影护法不可……!”
      毒影哎呀一声,似是记起紧要之事,忙回身道:“差点忘记了!喏,这些给你——”
      洛祈年定睛看去,但见一只瓷瓶,内有窸窣声,奇道:“这是?”
      毒影笑道:“我答应了教那几个孩子毒术,可是我现在得去找大哥和主上了,要是……我没回来的话,你把这些给她们,这里头都是我用魔气养出来的蛊蛛,以后如果有万一,可以给她们防身。”
      洛祈年内心动容,涩声道:“护法虽是人类,却当真心地善良……我代她们谢过,只是护法……请一定要回来!”
      毒影眉目流转,却是嘻嘻一笑,俄而上前道:“……其实仔细看,你也长得挺漂亮的,我们苗人女子可会装扮啦,等我回来教你呀!”
      洛祈年尚是首次闻听此言,一时赧然,毒影咯咯笑道:“嘻,别害羞呀!女人爱美,那是天经地义!”
      言罢摆手道:“你别担心,我可是很厉害的,大哥可比我更厉害……嗯,主上就更不用说了,总之我就是下去看看,你们千万别进来,出了事我可不好交代。”
      洛祈年郑重道:“谨遵护法谕令。”
      毒影素手微扬,但见袖中钻出一行蛊蜂,拂袖令道:“去!”
      蛊蜂豢养不易、数量罕少,能抵御魔气融合毒术者,更是少之又少,连日埋首苦研,虽则小有所成,但时间紧迫,目下所能释出毒蜂也不过寥寥数只,若不能在此之前寻到二人,机会就更渺茫。
      但见毒影朱唇微启,口中喃喃,洛祈年见她目中决意,不解道:“护法这是?”
      蛊蜂应声而动,三两一群、四五之众,依次深入冢内,毒影施法毕,叹息道:“蛊这种东西呀,之所以和毒虫不一样,就是因为只有最强的那只才能称为‘蛊王’。这些蛊蜂每只都是精心饲养,蚕食其他毒蜂存活下来的,如果连它们都扛不住这里的魔气,那就只有让更强的活下来。”
      言下之意,以蛊王对蛊王,惟有活下来的蛊蜂才能真正适应此地魔气,带毒影深入冢内腹地,寻获二人踪迹。
      洛祈年了然道:“弱肉强食,的确符合兽族天性。”
      毒影轻叹一声,笑道:“好啦,我也该下去了,一会儿见。”
      言罢随蛊蜂深入蚩尤冢内。
      洛祈年惟有道一声,保重。
      继而转身离开。
      她不能停留,还有更重要之事等待她去做——
      魔君与两位护法均不在,她必须代为坚守覆天顶,协助众长老安抚族人,才对得起那些甘冒生命行险之人的付出!

      **

      又是一击徒劳无功。
      四人鏖战至今,早已失去时间观念。
      战斗越趋白热化,胜负优劣就越发体现——
      魔兵赖以魔核驱策身躯。
      换言之,若不能取其魔核,魔兵就能永无止尽战斗下去。
      至于其余部分,更不知是何构造,身体也好、四肢也罢,当真杀之不死,灭之不败。
      即便截断手足、击毁脑颅,还可经由金碑石聚敛煞气,取四周熔岩、泥石,提炼成精铁予以修复——
      且每一次重塑身形,魔核承载魔气与五灵之气就更强盛。
      简直无可匹敌。
      但他们不是。
      强如姜世离,也曾肉体凡胎,自从血脉觉醒、力量大增,譬如凡人脱胎换骨,改穴易筋,却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何况三人乎。
      魔衣并指捻诀,一招狂沙突涌,四周土石顷刻滚落,烂作软泥——
      魔兵两足深陷,上臂犹在驱使,幻月觑准时机,厉斥一声,手中长qiang虎虎生风,刺、崩、抨、点、拨,端看枪花朵朵,勾魂夺目。
      厉岩身形一闪,魔影纵风驰电掣,穿梭魔衣、幻月之间,身姿轻盈、矫健迅捷,魔兵眼花缭乱,被他一掌击在胸前,右手撮指成刀,欲取魔核机杼——
      却见抡巨锤者背上金轮风声虎啸,以紫电穿雷破魔衣土石咒法,巨大身形抢前一步、欲扑后者,幻月忧心大哥,错失良机、一击落在空处,也不恋战,携魔衣撤出。
      此时巨锤来袭,厉岩亦是避无可避,惟有闪身空翻,荡开魔兵全力一击。
      一时斧钺当头,后有金鞭追赶,并铁锤来势汹汹,直如四象摧崩,刹时火花迸溅,携起罡风拂面,直摧万马——
      砰!匡!!
      数声巨响交相起伏,砖石地面绽开裂痕无数,碎石上下抛跌,扬起尘土遮蔽人眼。
      三人纵身急退,但幻月还是慢上一步。
      此际乱石拍岸、劲气四拂,魔衣此前耗损太过,一时难以稳住身形,幻月为救兄长,当下长qiang一震,抨、拨、扫、刺,毫不含糊,生生划下条道来——
      然则魔兵穷追不舍,但见斧劈钺砍、鞭锤横截,幻月招式用老,闪身不及,一时空门大开,只得把枪直刺,却遭中途拆吃,枪花被打、枪气被卸,魔兵斧钺突如其来,一击扫正胸前,幻月当机立断,缩身后翻,险险断筋碎骨,横死当场。
      饶是如此,仍受来敌气劲鼓荡,以至脏腑受创,内息大乱。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魔衣叫声不好,无疑心如擂鼓,几是茫然失措,厉岩强扭身形,欲再施展魔影纵,可任他身法独步天下,恶战至今、接连耗损魔气,到此亦是强弩之末,半途已是力尽,厉岩懊恼道:“该死!”
      幻月自知此劫难逃,心道:我命虽休,尔等也休想逞势!
      端是一条好汉,竟催动全身毒血,势要与敌偕亡——
      厉岩浑身剧震,无疑想到刘金几人,亦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时心神激荡,目中血雾弥漫,嘶吼道:“住手——!!”
      却有一人后来居上,比他更快。
      是魔君!
      魔衣一惊,就觉掌中一空,长qiang落入一团魔雾中,那魔气如有实质、雄浑无俦,将魔衣一杆长枪牢牢握定掌控中——
      魔君闭目凝神,魔息如有所感,俄而爆燃成焰,譬如一道火矢,将魔衣长qiang射向两魔兵。
      爆炎过于炽热,竟连魔族之眼都难以承受,魔衣横臂做挡,就见枪如利箭、贯劲而发,掀起狂暴魔气大肆鼓张,携摧枯拉朽之势穿脑而过,电射另一尊眼目。
      如此霸道彪悍,一击直摧,几令闻者丧胆,如若敌手肉体凡胎,早已一命呜呼,毫无还手之能——
      而这,仅仅不过一束魔息所致。
      魔衣大气不敢出,直到强如魔兵者,也因此一击而不堪其力、一时停罢,才惊而回神,竟是浑身作颤,惊汗频频。
      厉岩亲睹魔君强横,却是急怒交加,呼道:“主上!!”
      魔兵铁甲碎裂坠地,掀起尘土飞扬,之于它等、却是无关痛痒。
      姜世离眉心微蹙,显见冷汗滴落,为截断金碑石与魔兵关联,魔君需以自身为炉鼎,极力吸进此地煞气,从而架起屏障,减缓金碑石效能,如此三人对阵魔兵,才能胜券更大,姜世离须以全副心神,对抗上古神器,早已无暇他顾,此际分心来援,如何能叫厉岩不心惊!?
      但厉岩纵有不甘,值此危机四伏、险死还生之际,一时也全难分shen,惟有更快除掉二者魔核,魔君才能从重压中释放——
      谁亦不知,强如蚩尤后裔、能承受天地煞气究竟几何,但从魔君无疑粗重喘息中可想而知,定然十分痛楚!
      厉岩一振右臂,魔手指爪坚硬如铁,竟是不顾性命,趁魔君一击威势惊人,强取魔兵胸内魔核,奇诡身姿拔地而起,右手五指成拳,譬如一记重锤,一击直捣黄龙——
      魔衣受他二人所染,亦是振起心神、不甘示弱,冲天一跃,直追魔君贯彻长qiang,但觉触手滚烫、形如烙铁,魔焰竟如活物,反要将其吞噬……
      姜世离眉心微动,似是有感魔衣战意,心念电转间、立时赤焰跌宕,灌注枪身,却不伤及魔衣分毫,后者了然,借魔君之势,执枪杀向二魔兵!
      幻月一口鲜血喷出,此时落下地来,目光紧盯魔君身侧,竟是难以言喻——
      适才一击若晚上分毫,自己断不能善了,怕是不死也残,魔君施与援手,反将自己置身险境……
      而这场战争,本就与他等无关——
      为什么?
      幻月神情复杂,无论如何、自己都欠魔君一条命,他握紧长qiang,咳出淤血还待再战,就闻一声异响——
      姜世离闷哼一声,面上血色褪尽,幻月心中焦急,竟是疾步奔到他身侧,道:“你别再……”
      说时迟、那时快。
      魔君瞳色乍深,发丝无风自扬,一身魔气尽作狂飙,冲天而起,竟将幻月连连逼退,但见气劲鼓荡,金红二色半空缠作一团,譬如赤龙离火,煞是夺目!
      厉岩与魔衣协力一击,眼看就要拿下魔核,焉知魔兵遭此重创、仍有神助,金碑石绽起异芒,催使两魔兵彰显绝妙身法,于毫厘之间避过二者杀招,且能上下合攻,斧钺巨锤转瞬即来——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魔君!
      金碑石不堪其扰,骤然施压,姜世离不意煞气灌顶而来,竟是浑身烈痛,譬如分筋错骨,将要炉鼎倾覆,剧痛之时、有感诸人危急,姜世离内心惶然,直作五内俱焚,覆天顶上誓约言犹在耳,难道今日这第一战就要食言?!
      千峰岭……他已失信一次,有负厉岩,决不可再重蹈覆辙!!
      “主上————!!”
      厉岩目眦尽裂,近乎魔怔,眼见得魔君口喷鲜血,却无力抵挡——
      他只有更快、最快……
      拼尽全身魔力奔回魔君身侧!
      金红二色还如双龙游走,沿途迸溅无数,险将神殿摧毁,姜世离撤出双掌,乃以自身魔焰压制金石异能,得益于此、两魔兵再不能补足,然则凡事有利有弊,魔君此时、与金碑石已成水火,二者煞气交互冲顶,譬如博弈双方,不进则退,一旦一方落败,必为对方吞噬。
      幻月久久不能言语,良久,才涩声道:“为什么……你甘愿冒反噬之苦,就为了我们?为什么?就算知道你是大神的后人,我们——我也从来不觉得自己就该效忠于你!!”
      姜世离专注眼前战斗,并未作答——
      的确,以他今日之能,若只贪图金碑之能,大可携厉岩全身而退,届时再行勘察,逐一破解殿内机关,解其秘辛,定可不费吹灰之力,但那又如何?
      为人君者,若不能身先士卒、庇佑子民,又以何为君。
      魔君右臂微扬,魔息拢在掌间,看他五指微收,赤龙应有所感,狂啸一声,指爪撕毁天地,辟开混沌浊世,招来他界无垠之火,分作数股,直冲殿内!
      厉岩瞪大双眼,几是不可置信,世间竟当真有此神力——
      比为人时炫龙更为彪悍,也比觉醒之初击破炎舞更为狂猛。
      厉岩内心震骇,反之又深信不疑,这惊世之力惟有魔君……他的主上能驾驭!
      那龙火不住咆哮壮大,鳞甲猩红夺目,与其说是烈焰游走,不若说魔炎蹿升时,反将周身一切点燃,让人望而生畏,仿佛在旁窥视,已然是亵渎与僭越,驱使众生俯伏,甘愿为之而战。
      魔君一展蚩尤神力,掀起六界无垠之火,毁天灭地,尽作胆寒——
      幻月心如擂鼓,却非恐惧,而是……
      拜服?
      幼时曾听族中长老言道蚩尤大神如何悍勇,以一敌众力挡诸神截击,为兽族开疆拓土、打开异世之路,保全神农遗下根基;
      若然有朝一日大神后裔降临于人世,定能带我族走出阴霾,重拾既往荣光,幻月曾经坚信不疑,更立下誓言——
      蚩尤大神英雄了得,若能追随大神后人,幻月定像先祖一般,辅佐魔君左右!
      可那毕竟是儿时戏言,在现世打压下又如何做得了真?
      看多了流离失所,看惯了杀戮仇恨,幻月早已失望透顶,继而麻木不仁、背弃祖训,既然不曾有魔君降世,那就只靠自己!
      因而才会游说族内,挑唆兄长前来盗取石碑——
      直到他真正见到了大神后人。
      姜世离心念微动,就见赤龙分化一束龙息,落于幻月肩侧,汩汩魔息度入身中,助他平复气血,幻月一震,道:“不必!”
      厉岩紧守魔君身侧,轻道:“主上……”
      姜世离摇头,凝神道:“……金色流焰乃金碑石最后聚敛异能,一旦与魔兵身合,我等将面临全力一击。”
      言下之意,若不能全力应战,胜负还是难定。
      此际魔兵还未作动,机不可失,魔君遂不再多言,分化两股魔息助厉岩、魔衣一臂之力,三人相觑一眼,皆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焦急,却知此乃惟一之法,惟有沉入至境,加紧调息。
      但时机稍纵即逝。
      姜世离神色一凛,喝道:“散!!”
      三人心神剧震,齐齐睁开眼来,就见金碑之焰高悬穹顶,譬如猛禽狩猎、伺机而动,魔君话音方落,鎏金狂焰俯冲直下,直灌两魔兵身中——
      胜负,在此一举!
      厉岩率先行动,魔影纵追云逐电,携魔君撤出丈外,轻道:“属下恳请主上加紧调息。”
      姜世离摇首道:“……不妨。”
      魔衣、幻月紧随其后,耳闻主仆低语,彼此相视一眼,均在对方目中看到决意——
      魔兵金鞭挥空,身形疾转、斧钺随背上两手而来,魔衣、幻月两兄弟齐声一喝,双枪交互,一疾一徐、一锐一速,直摧魔兵两臂。
      他二人越战越勇,魔兵力有不逮,显露颓势,但见援手来袭,巨锤倏忽而至,兼有五灵暴涨,前后夹击、无疑腹背受敌,魔君却正待此时机!
      姜世离两臂微扬,双手十指齐收,状若虚握,譬如探囊取物,魔息牢牢抓定,轻易就将铁锤拦截,更有魔焰紧随其上、化而成龙火,盘身金轮,将其释出五灵吞吃殆尽。
      厉岩心领神会,一施魔影纵、化作轻烟,杳无痕迹倏忽攀至魔兵铁锤之上,俄而右臂发力,魔气贯劲而出——
      经由魔君之气增强、所能破开他界之门,但听声声鬼哭、阵阵狼嚎,巨大兽爪凭空而至,一击灌入魔兵怀中,败其金刚不坏之身,直取内里魔核机杼。
      然则金石焉能让他得逞!
      魔核爆出澎湃生力,周有暗金煞气游走,厉岩魔手将取未取,但觉指骨咔咔作响,节节寸裂——
      所谓十指连心,烈痛难当,厉岩竟是神情不动,全无所惧,魔爪抓破流焰气罩,催使拉拔之力,一击就要击破!
      姜世离眉心微动,有感厉岩决意——
      魔君此际、与金石势成水火,此消彼长,环绕魔核之焰将要湮灭,则魔君之焰倏忽暴涨,不过心念微动,就有赤金离火乍现厉岩掌间,经由两臂而贯全身,反将厉岩牢牢护定,魔息过处、指骨安然,再无一丝钝痛。
      虽则战事更见分明,之于姜世离,无疑还是一重伤害——
      时值此刻,魔君才允许自己低咳出声,将那口浊血吐出。
      今日一战,魔君先以自身为炉鼎,强夺天地煞气,未经熔炼,由生力于身中游走,稍有差池,就有性命之险,为助三人,又逼金碑石以力对力,眼下看似无碍,其实处境比厉岩所想更为严峻。
      但魔君无所畏惧。
      只要还有人信他,愿将性命交付于他……
      斩断既往一切——
      号称魔君,本应庇佑同族,若不能做到……
      还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姜世离目中隐有一丝欣悦。
      金碑石之能远出料外,若能善加运用,不单可聚敛煞气,还能襄助族人修炼,不可谓一举多得……
      厉岩直觉不对劲。
      此时全身沾染魔君之焰,那魔火不曾伤他,右臂却不知何故生出撕裂之感——
      似有什么遥相呼应,要从一身血脉中,偾张沸腾起来。
      厉岩紧盯右手,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就见右臂陡然发力,一举将魔核攥碎……魔气之强横,竟反将自己灼伤!
      他记得这感觉——
      曾经千峰岭一战时。
      他与姜承初识,为了各自身后而战,后来姜承来到寨中,他们也曾协力一战,为了那些身后的弟兄。
      当时双拳相抵,魔气彼此融合,似是由来共生,而此刻,魔君血脉觉醒后,尚是首次与厉岩携手——
      厉岩能感觉到,魔君之血在呼唤他、指引他,赐予更赋予他力量……
      若半魔亦有灵魂,此刻就好比魂灵游荡,厉岩感到灼热、烦闷,似被囚锁于血海雾霭中,极力向海面挣脱,却受困于肉体凡胎,无以为继。
      厉岩向下沉去。
      “静心……接受它……”
      厉岩心神一震,惶然睁开眼来,道:“主上……?”
      姜世离眉心微蹙,滑下几滴冷汗,厉岩惊而回神,急切道:“主上可有不妥?!”
      言罢就要探魔君腕脉,却被姜世离避开,听他淡然道:“……无妨,只是煞气暴烈了些。”
      转而直视厉岩,思忖道:“魔衣与幻月,二者无法承受吾之魔气,还需你一臂之力……切记,无论发生何事,不可深入魔魇之中。”
      魔魇?
      厉岩神色一凛,凝眉道:“主上之意,当日上山之时屡屡奇妙幻象,果是金碑石所致?”
      魔君微一颔首,握住厉岩右手,灌注一丝魔力,未知是否错觉,与适才击破魔核不同,此时竟作揣度,几番慎之又慎,厉岩奇道:“主上?”
      姜世离不答,只道:“……去吧。”
      厉岩虽疑有他,此际却不便追问,纵身一提,立时拔地而起,魔君负手身后,眉目淡然——
      然则厉岩并未看到,姜世离握在身后之手,一丝极细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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