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壹】一山 ...


  •   千峰岭、山贼。
      夏侯瑾轩走近之时,正巧闻得几声碎念。
      姜承抱臂站定,皱眉思忖,见有人来,那村人一打拱,去了。
      夏侯瑾轩方才问道:“怎么了?”
      姜承止住思绪,转身来看,顿了顿,道:“前方的道路可能有些不太平静,似乎有山贼出没。”
      边向后者坦言思虑,又宽慰几句,几人借道一行,当不致有大问题。
      夏侯瑾轩听罢,欣然道:“有姜兄在,又有瑕姑娘、谢兄他们,如何还不放心?何况不济也有术法傍身,倒是这一路,全赖姜兄照拂,瑾轩过意不去,理当赔个不是才是。”
      姜承摇头一笑,道:“职责所在,少主不必——”
      话犹未已,夏侯瑾轩叹声道:“姜兄,是‘夏侯兄’。”
      姜承失笑道:“自然,夏侯兄。”
      二人又话上几句,分手之后姜承仍觉不妥,便去药铺走了一回。
      他身上所余金创药不多,十之八jiu耗在凝翠甸。
      凝翠甸……花妖……
      记起昨夜走火入魔之兆,姜承心生忐忑,再者怀揣不解。
      练功首要讲求火候,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他素来谨慎、把握有度,绝不会逞强作势,以至伤人伤己,然则近日频生事端,当时躁狂不安,又确是走火入魔之势……
      此事姜承百思不得其解,又无法可循,惟有按下烦扰,大局为重,一切只待回返折剑山庄再说。
      来时岂知变故。
      夏侯小公子心血来潮,忽发奇想先行一步也罢,偏生车马不用、改道绕行,想来再多叮嘱,只怕也不会上夏侯瑾轩之心,无疑惟有摇头叹息,迈步向店内走去。
      碧溪村地处山岭,名贵药材不多,姜承取了一些止血草,打算连夜捣成药,以备不时之需,回返客栈之时正遇夏侯瑾轩,原是点了一桌酒菜,与众人侯着他,一见姜承手中药草,赞佩道:“还是姜兄细心,出门在外,多有担待了。”
      姜承莞尔,笑叹夏侯瑾轩此时拱手作揖、书生模样,确是经年未见了。
      夏侯瑾轩神情一喜,难得见他笑开,道:“这便是了!”
      姜承奇道:“什么?”
      夏侯瑾轩摇头道:“没什么,天色不早,快进去吧。”
      二人踏进客栈,就见谢沧行与瑕俱已落座,只剩暮菖兰迟迟不见。
      夏侯瑾轩解释道:“暮姑娘说去采买些物什,晚些就来,让我们不必等她。”
      姜承点头道:“我去把药放下,你们先吃吧。”
      话虽如此,谢沧行可不耐久候,一早大快朵颐起来,姜承上楼之时,正见暮菖兰归来,被瑕请到一旁坐下,夏侯瑾轩扬手,招呼道:“姜兄你快些!”
      姜承微一颔首,转身回了屋里,推门之际、忽而了悟夏侯瑾轩适才所言。
      此处既无旁人,何妨宽心一笑。
      姜承默然。
      他明白夏侯瑾轩心意,但姜承始终是姜承,是折剑山庄弟子。
      心血来潮也好,忽发奇想也罢,夏侯瑾轩可以,姜承却不能。
      身份有别,继而人言可畏。
      此种横亘眼前,是永远打不破砖墙,但求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不落人口舌罢了。
      而这一夜终究不平。
      白日里那伙地头趁夜摸进客栈,若非暮菖兰机警,仗义出手,只怕还生事端——
      姜承耳闻动静、抽身追赶之际,不慎打翻手中药杵,洒了一地药材,事后各自回房,又是一宿未眠,直到天将破晓,才草草弄完。
      次日,众人取道千峰岭一行。
      千峰岭形如其名,奇峰突兀、怪石嶙峋,举目山岩灰白、植被难觅,间有焦灼腥味充斥口鼻,只道风猎猎作响,猿声声哀啼,一派荒芜景致之下,当真孤鸟飞绝、百兽深藏,非是福地。
      姜承身形笔挺,此际面容肃杀,显见防备,孤身领路在前,夏侯瑾轩不知详由,非止一次言道何须如此,姜承摇头,道:“……不论如何,小心为上。”
      此不过一种预感。
      身为一名武者,无时无刻、不在感知山间潜藏杀机,继而发肤颤栗,似在回应此种战意,以至心口澎湃、难于释怀。
      夏侯瑾轩不解,但见姜承肩背绷紧,拉成满弓弧度、蓄势勃发——
      其实非止姜承,就连谢沧行也如是。
      面上依旧谈笑风生,惟独手中巨剑、数度握紧,一如此前所言,深藏不露……
      尚有不知深浅的暮菖兰,此一行当真平安顺遂?

      **

      又行数里,途经一道山岭岔口之时,众人救下了一名形貌特异之人。
      此人面露凶相,目中又做卑微胆怯,离得近了,更觉出异乎寻常。
      似人非人、似魔非魔,半人半魔,夹道生存。
      姜承眉心一跳,蹙紧起来。
      但见半魔神情激愤,言道两不相欠,留下随身包袱,当即走开。
      姜承上前查看,包内油纸裹着肉干烧饼,尚有几副药材,看来专治跌打损伤,另有一幅草图,抖开一看,竟是千峰岭地貌。
      偏生如此之巧。
      有了地图,自然事半功倍,不如初时艰难——
      姜承却不知何故,一心只在方才之事。
      他等不过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然则半魔神情戒备,更出言无状,宁可散尽财物,也不愿受点滴之恩……
      虽则面貌骇人,却不至有害人之心,如此、何故就要赶尽杀绝?
      姜承黯然。
      纵然不惧妖邪,又如何能懂人心,联想自身处境,亦是不免苦笑叹息。
      思忖之间,忽闻夏侯瑾轩一声轻唤,道:“奇怪,那里有人……”
      众人适才转入一条岔口,暮菖兰正在比对来时之路,就见一对老夫妇慢步走来。
      夏侯瑾轩一片诚心、上前询问,夫妇二人称折剑山庄人士,往碧溪村寻访故人,今日将要回返,众人听罢,言道山中草莽,恐怕路上不平,不妨同行,也好彼此照料,却被二老婉拒,夏侯瑾轩劝诫再三,仍是无用,只得作罢、讪讪前行。
      姜承与之擦身而过之际,忽闻老妇神色凄然,低声哀叹,回身就见老丈在旁劝慰,如此已是离得远了,再也不曾听清。
      众人专心赶路,不久来至半山,正值晌午、烈日当空,本意休憩片晌,用过干粮后再行上路,岂知刀剑异响,传来惊呼之声,众人按兵不动,仍由姜承先行一步、上前察看,果见岩壁之后,山匪劫掠。
      此前预感,一语成谶。
      诸人商议一番,由瑕女出面,率先引开山匪注意,其余人等伺机救人,孰知一番口角终成大打出手。
      此行旨在护送,姜承无意是非,若然闹大动静,必然招致报复,有恐夏侯瑾轩闪失,故而出手未尽全力——
      姜承本意在击退,山贼却不然。
      仗着一身蛮力、挥刀乱砍,姜承左右格挡,目中闪过蹊跷。
      几度交手看来,此等山匪似是身怀异禀、力大无穷,若非毫无章法,勉强摆开架势,恐怕今日几人就要吃下暗亏。
      姜承内心惊奇,面上仍是处之泰然,但见一刀劈来、迅快无比,姜承拳剑作挡,利刃擦过刀边,绽开星火无数,一招巧劲御敌,轻易化解来敌招式,继而抢入对方怀抱,变拳为掌,一击拍向山贼胸口处,将人狠狠撞开。
      看似沉重一击,其实不过四五成力,山贼一时失察,被他正中胸口,当即面露骇色,跌退五六步,以为胸痛吐血,岂知安然无恙,不过微微刺疼,心中称奇,流露古怪神色。
      “你——”
      山贼正要开口,同伴一人赶紧拉住他,急道:“还你什么你,点子扎手,快跑!”
      尚有一人与瑕埋身缠斗,眼见形势不妙,高呼道:“哼,好汉不吃眼前亏,咱们走!”
      二人架起姜承敌手夺路而走,谢沧行等就要追赶,却见姜承把臂一拦,摇头道:“穷寇莫追,我们不清楚山贼的真正实力,不可冒险追击,等到了折剑山庄之后,我会禀告家师,他定会派人来此地清剿。”
      谢沧行哈哈大笑,锵的一声,拄剑在地,道:“姜小哥说的是,不过没架打了,这一路还真是闲得慌。”
      姜承叹道:“眼下还是继续赶路吧。”
      谢沧行抗起大剑,就要往前,越过姜承之际,俄而投来一眼,其中深意、莫不令姜承心神震动,暗中戒备,二人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省视……
      其余三人正与被救父子搭话,不觉有异,只等收拾妥当,再行上路。
      此后一路,姜承神情凝重,似有心事,夏侯瑾轩自觉无趣,只得与瑕、暮菖兰二者并行,论到千峰岭,虽不比凝翠甸宜人,也不及碧溪村风貌,然则一路与友相伴,看奇峰怪石、灰岩白壁,亦是格外珍奇。
      惟有一人不得松懈。
      姜承环顾山岭,耳听八方,前后左右俱不错漏。
      故而一人衣袂破风嘹亮。
      间有那声冷笑。
      远山光影之下,厉岩一头火发仿若在烧。
      谢沧行出手在即,却有一人比他更快!
      姜承拔地而起,犹若离弦之箭,厚积薄发——
      不速之客俯冲直下,二者拳爪相碰,刹时真气四溢,黑焰炽火灼痛人眼。
      一时气劲狂飚、席卷山岭,但听百兽作吼,天地也为之色变。
      当真地动山摇。
      夏侯瑾轩等勉力稳住脚跟,姜承已然落在前方,丈许之外,一人横眉怒视。
      厉岩目中波光一闪,复又了无痕迹。
      他自出道以来,已是罕逢敌手,适才一招,非止占先机、夺地利,更借俯冲之势,欲一击退敌,未想反被震开,故而不若面上镇静——
      这紫衣人……不在他之下。
      厉岩一双赤色兽瞳,逐一掠过姜承身后之人。
      酸儒书生不足为惧,反观绿黄二女子,想来是会拳脚,还有高个汉子——
      厉岩冷睇一眼谢沧行手中巨剑,眉心微蹙,暗道此人定难相与,乃因兵刃之中,凡以重剑为器者,必有大能,远非常人可及。
      然则厉岩毫不畏惧。
      冷哼一声,踏步向前,凝眉道:“就是这几个人?”
      话音方落,山道两旁惊现山匪众人,其中一人上前低语几句,正是劫掠三人之一。
      二人说话之时,间有山贼围将上来,姜承眉心微蹙,出言抱拳道:“在下是折剑山庄弟子,这几位是夏侯世家的人,我等前往折剑山庄参加品剑大会,路经贵地,本无意冒犯。刚才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请包涵。”
      厉岩听罢,面色不见好转,反而斥道:“哼,你们这些山庄、世家有几个好东西,我可不吃这一套。伤了我厉岩的弟兄,今天就别想安然离开!”
      继而目光梭巡一圈,最后落定姜承身上,心道:紫衣……看来出手留情的就是他了?
      众山贼眼见头领神情不善,渐有提刀拔剑起来。
      姜承不疑不惧,面对厉岩、横臂拦在夏侯瑾轩身前,右手亮出拳刃来。
      厉岩神情微动,唇似讥诮,目露趣味。
      他识得此人兵器,乃以拳掌佐以腕刃取敌,擅长埋身近战,侧重攻击也易于防守,怪道能一拳震得他虎口微麻……
      厉岩一振右臂,魔化之手红纹乍深,激起魔息缠绕。
      姜承一方神色凝重起来。
      人力有竭。
      敌众我寡之下,固然招式精妙,却也难敌四手,一旦陷入包围,势必顾此失彼、自乱阵脚,倘若夏侯瑾轩有所闪失——
      “等一下!”
      姜承低喝一声,目中决意,踏步上前,道:“这位兄弟,你是否愿意和我单打独斗一场?”
      厉岩听罢,冷笑一声,哂道:“你凭什么跟我讲条件?”
      哼,酸儒书生摆出一副头头是道模样,自以为他们是为了钱财,当真笑话,可别忘了他一早撂下话头,胆敢伤他厉岩的弟兄,妄想安然离开!
      姜承端看他神色,沉声道:“正如刚才所说,要是双方混战,我们以命相搏,你们也必定死伤惨重。”
      话虽如此,其实姜承并无十分把握,只是单从适才交手,一省对方来意。
      强如红发男子,一击之下威力惊人,饱含怒火战意,但却并非杀机……
      想来,当不置于死地。
      联想碧溪村诸多传闻,此地山贼劫掠不假,却也从未伤人性命——
      自然,就对厉岩心存一份好感。
      姜承见他不语,似为所动,道:“不如你跟我,两条命,博身后这么多条命,怎样!”
      若论单打独斗,厉岩未必能胜,而姜承,也未必会输。
      不过五五之数。
      何况谢沧行几人,俱是身怀绝技,反观山贼之中,恐怕只有红发青年、独木难支。
      如此、以命搏命,姜承自然再无后顾之忧。
      厉岩挑了挑眉,笔直看向姜承。
      胆敢敌众我寡之下搦战主帅,人类怎么说……胆色过人?
      哼,有趣的家伙!
      厉岩扬了扬空置的左手。
      双臂拉开架势,权且视作回应,兽瞳中燃起一抹兴味。
      须知敢为人先者,大多心志坚毅、百折不挠,令人赞佩,反之也遭人忌恨打压。
      为谋生计,厉岩看过太多背信弃义与尔虞我诈,对上姜承,却油然生出一分好奇——
      如若今日在此,他将姜承击倒,众目睽睽之下,那些被姜承护在身后之人当如何?
      失望、愤怒,恐惧害怕?……远远不足够。
      这些都不足以说明人心。
      厉岩忽发一念,想让姜承亲眼目睹——
      如同此地所有半魔。
      曾几何时无处容身,反抗而受镇压,被践踏、滥杀,就连苟且偷安都难如登天!
      奇妙的……
      仅止如此互不言说的几眼,就让厉岩一瞬展露内心柔软。
      而这一切却只发乎一场比斗。
      如此不合时宜。
      姜承不知厉岩内心暗涌,此际正对夏侯瑾轩浅笑、示意无碍,众人向外排开,划出一片空地,姜承上前,抱拳道:“请。”
      过程中厉岩兽瞳紧盯,毫不错漏一眼,心道:此人当真自信,能全身而退?
      其实不然。
      姜承只打定主意击退厉岩。
      翦除最大危机,正是脱困法则。
      他要护住夏侯瑾轩等,就要做出两败俱伤的觉悟。
      多年之后,厉岩才知紫衣青年自信来源,彼时姜承已死,惟有魔君与护法,祸福与共。
      此时,二人专注眼前,姜承可以无后顾之忧,厉岩却不能输、也不敢输——
      他是寨内惟有高手,落败即意味无人再能敌谢沧行几人!
      此正姜承看来,目下最快、亦是最稳妥,保定夏侯瑾轩之法。
      诚然,若要孤注一掷,就再无留手余地。
      适才一击,厉岩显见未尽全力,此时再看他魔化右手,每经催发势必燎原,究竟煞气有多重,只怕厉岩自己也未必能说清,姜承不得不忌惮。
      大战一触即发。

      **

      厉岩身体前倾,目光紧盯姜承,犹如一张弹弓、蓄势待发,姜承毫无畏惧,肩脊向后微张,两臂拉开,聚起火灵熠熠,继而牢牢握拳。
      受他气机牵引,厉岩右足一跺,猛然发力,人如箭矢、电射而出,就要突入姜承怀内、抢占先机,姜承神情不动,但见厉岩步法奇诡、异乎寻常,心知必有后招,一个鹞子翻身,避其锋芒,左手冲拳化为柔掌,一击即退!
      他不高看自己,也从不贬谪敌手,单只厉岩此招,便知身法之快,远在自己之上,直如疾风游龙,迅捷无影——
      厉岩招式用老,但见姜承一掌打来,立时反腕勾锁,乃以精妙步法、强扭身形,右臂屈肘拐出,姜承心中赞佩,不曾硬拼,他看出厉岩右臂力量蛮横,自然顺水推舟,灵火聚在掌间,乍看轻缓一推,实则重重打在厉岩肘上。
      不过厉岩也非易与。
      多年历练,可谓身经百战,姜承借力打力,岂能叫他如愿,一招把臂拦门,更是以狠斗狠,刹时魔息大作、冲天而起,姜承目光一沉,双手打出炫火龙拳,顷刻吞天噬地,将厉岩释出紫黑魔障,尽数破除!
      二人乍合倏分,均有些气喘。
      厉岩目中兴味大盛,此战之前、就知姜承必不简单,胆敢徒手接他右臂一招——
      此正趣味所在,常人道他形貌特异,一手黝黑狰狞、避之不及,难得此人坦荡故我,毫无轻视之意,当真有趣。
      厉岩立定风中,右手五指虚握,释出散漫气息,似在警醒姜承,反之又如挑衅,姜承仍是神情淡然,看不出悲喜,不过双拳紧握,俄而右脚微动,红发半魔瞳仁微缩,目中笑意大盛,心道有趣,这姜承竟也在提醒他……
      如此、既然要比腿功——
      厉岩终于施展绝技、魔影纵。
      较之方才,身法竟又快过一重,当真形如其名,步法之迅、神鬼莫辩。
      姜承眸色一凛,全神戒备,此际弹腿冲拳、揉身而上,但见拳掌变化,化作指风道道,掌力扑面而来、拳劲藏于其中,眼到手到,手到身到,可谓刚柔互用、弹韧相兼,威而不猛,柔而有力,当真抬腿如风,落地似针。
      厉岩亦是不甘示弱,此际稳扎下盘,弓步马步、仆步歇步,或踢或扫,当真勾挂连环机巧妙,上路栽拳亮掌,去势惊人,毫不逊色,比之姜承刚柔并济,厉岩无疑遒劲霸道、刚猛无俦,拍、打、击,莫不拳拳入肉,迫使姜承变招!
      二人甫一交手,就是以快打快、毫无喘息之机,只道拳爪相碰,迸出星火无数,不论山贼还是夏侯瑾轩等,俱是大气不敢出,比之相斗二人,更为紧张。
      姜承神情不变,实则暗自心惊。
      正所谓大巧若拙,厉岩一招一式,确与世家武艺不同,乃经生死淬炼而来,故而肃杀之气极重,若非无意伤他性命,以至收敛态势,只怕招式还要惊人,远在此时之上。
      姜承内心微动,油然一分好感,可惜当务之急,不容分心!
      厉岩神情一凛,但觉姜承气机变化,俄而身如火烧、热力惊人,不仅双拳之上,就连足靴也仿若爆燃而起,反将厉岩下压之势、冲顶回去,厉岩神情微变,再难把握姜承踢打速度——
      高手相争,只在毫厘。
      不过一时疏漏,姜承已然一拳罩往面门。
      厉岩当机立断、缩身急撤,但见炫龙灵火灼过发梢,激起厉岩魔息大作、向外急涌,姜承为防故技重施,五指齐抓,捉向厉岩左臂,如此用意厉岩岂会不知,立时反身劈山,未与姜承可趁之机——
      殊不知姜承正待此时。
      紫衣青年功聚双腿、横扫而来,但见风沙莽莽、灼火处处,十二路弹腿就藏于其中!
      厉岩心中警铃大作,分明不曾交手,却直觉还有后招,当下不恋战,一展魔影纵,掠出战阵……
      此举大出姜承料外,弹腿落在空处,自然旋焰蹴也只得就此作罢——
      之于战局变化,厉岩反应之灵敏、行动之迅捷,着实叫他感佩。
      姜承为此平添一分欣赏,厉岩却道千钧一发,此际再看姜承步法,深谙五行之道,若然适才贸然交手,姜承踏步击掌,必然催使身中火灵,届时云起龙骧、石破天惊之势,定然吃下暗亏。
      有道是不打不相识。
      二人路数一般,俱是拳掌见敌,此际不分伯仲,难得竟有相惜之意。
      另一边,谢沧行嘿笑一声、大为技痒,惹来众人侧目,反观暮菖兰,则是神情凝重——
      适才一招,厉岩一时不察,已是落于下乘,若非反应机敏,此时已然败北,话虽如此,但姜承似乎也有不妥。
      夏侯瑾轩不明所以,瑕功夫不弱,可惜目力不及,眼见谢、暮二人一笑一愁,自然也作费解。
      场内,姜承身形一晃,勉力站定,面色犹如失血,非一般之差。
      那种感觉又来了……!
      厉岩回到阵前,兽瞳逼视姜承。
      无论如何,他都决不会输。
      如同挣扎求存、掩护同族之时,一旦倒下,就是鲜血与屠杀,为此、他决不能输!
      厉岩看向姜承,血脉中奔腾起不知名战意,澎湃激昂、炽烈霸道,视乎一种玄妙力量,流淌于四肢百骸,叫嚣嘶吼、咆哮狰狞,势要与之搏杀。
      刹那间征战与杀伐充斥脑海。
      似乎惟有如此,才是应有荣光,必须为之战斗!
      姜承深吸一气,力持镇定,额头颈间俱是薄汗。
      自方才起——
      不,交手过半时起,譬如走火入魔之兆就已卷土重来,似乎每与厉岩交战一分,痛觉就更加倍,经由发肤渗透血脉,先是由外向内,继而反其道行之,由内向外,如同熔岩喷薄,滚滚热浪顷刻将他掩埋,将要无复自我……
      厉岩同样惊疑。
      他知晓此乃本能,源自兽族天性。
      可为何偏偏是姜承?
      为何凡人子弟,竟能牵动他血脉力量!?
      厉岩不甘,他需要力量,却决不倚赖凡人,若然天性喻示于此,那就打败姜承——
      只要姜承败北,就能平复身中魔血,从而择选下一人。
      二人四目相对,皆在对方眼中,看到决意。
      一招定胜负!
      姜承神情坚毅,以无上定力克制疼痛,而厉岩终于使出全力。
      但见魔影纵拔地而起,魔息灌注右臂,惊起魔煞式抢入姜承近前,此际鬼影道道,化作四手八爪,直扑姜承而去,后者怡然不惧,炫火龙拳腾蛟起凤、狂战于野,拳刃对上鬼爪,轻易就将此招击破。
      交手至此,厉岩心知姜承心思缜密、必有后招,故而一个回风起步,提膝挑掌,右臂高高擎起,魔殓式举掌拍地,但见魔息直入地下,乍现土石间隙,喷涌而出,莫不化作赤黑巨爪,狂袭姜承而去!
      锵的一声。
      姜承拳剑出鞘。
      刃口银边突显黝黑鬼爪之下,分外惹眼,紫衣青年两手灵火缠绕,促使刀边更显凌厉,或格或挡、或劈或斩,转瞬就将鬼手斩断,无一错漏。
      你来我往之间,一者左击右擒,另者力劈三关,众人只道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时也不知谁占了上风。
      厉岩心中称赞,早知难不倒姜承,故而魔殓式不过惑敌之法,真正杀招还看魔煞式——
      姜承身法不如他,若要一击制敌,自然以快取胜,如今施展魔殓式,是为削弱姜承实力,任他一夫当关,也难闯三寨,总有松懈之时!
      姜承确有不支。
      拳刃屡屡斩杀鬼影,无疑耗费心力,长此以往、于他不利,为今之计,惟有示敌以弱,如此方可出其不意……
      眼见姜承攻势渐弱,厉岩有意试探,俄而劈出一掌,但见魔息激荡,化作鬼影四处,扰乱人眼,姜承心神不动,知晓此乃虚招,故而两眼一闭,不为外物所扰,两臂拳刃疾挥,听风辨位,斩落魔影无数,此际两耳捕风,忽而心中一动——
      左前、一声极轻破空之声。
      姜承不作二想,立时气贯全身,周身灵火跌宕,使出绝技旋焰蹴。
      此招之所以有别一般腿功,乃因真气灌注于腿,催发五灵之力,继而连续踢打对手,可谓狠招迭出,来敌防不胜防!
      厉岩心中一凛,道他心志之强,的确罕见,须知魔殓式虽是惑敌之法,却是厉岩全力施为,未曾留有余地,姜承竟可临危不乱,有此心性之人,当真——
      不枉一战。
      厉岩徒手接姜承一招旋焰蹴,饶是右臂魔化,此际也臂肘生麻、先机骤失,莫怪姜承觑准时机,狠狠一拳打出,厉岩此时人在半空,去势难止,无疑受了姜承全力一击,当即胸口作痛,受下不轻内伤。
      姜承一招得手,也不进逼,立定场内频频喘息,深紫领口早被冷汗浸湿。
      胜负已分。

      **

      众山贼面面相觑,不可置信。
      夏侯瑾轩仓惶回神,冲到姜承身旁,紫衣青年目视厉岩,淡然道:“你输了。”
      厉岩紧压胸前、面色青白,按下翻腾气血,决然道:“我没输!再来——”
      出尔反尔也好,言而无信也罢,不论旁人如何看,只要一息尚存,他厉岩就决不认输!
      姜承眉心微蹙,还待再言,俄而烈痛缠身,呼道:“唔——!”
      一切只在瞬间。
      痛楚如有实质,凝成黝黑气息,悄然释出,厉岩心神一震,目露讶然,无疑此种气息,半魔再熟悉不过。
      源自灵魂深处,牵引血脉为之偾张的——
      “你……”
      厉岩只来得及说出一字。
      而那群围着姜承的人类,究竟在说什么不得要领的东西!
      静心?理气?——凭什么!?
      他和我、和我们是一样的,凭什么要他压抑!?
      厉岩胸中不忿,五指握紧成拳,大声喝问道:“你明明是我们的同类,为什么要给人类卖命?!”
      言罢挥开手下,勉力站稳,姜承一方有人说了句什么,半是嗤笑嘲讽,厉岩毫不在意,反而手下山贼群情激愤,双方再生口角。
      姜承神色茫然,此时面对厉岩,竟是无言以对,尝试理顺气脉,但却收效甚微,忍到此时早已不觉煎熬,惟有面色惨淡骇人,他背对谢沧行,故而看不到他眼底叹息。
      夏侯瑾轩但觉姜承触手滚烫,形如火烧,急道:“姜兄,你现在感觉如何?”
      姜承不欲他担心,点头道:“……气息已经平复一些。”
      他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如何告知友人,心法全无效用?
      反之若不极力抵挡,而是任其施放,则好似舒爽一般——
      这个人……
      厉岩心道原来如此,此人当不知自己是何身份,才敢与世家弟子如此之近。
      此时神情微变,显露复杂,手下之人却会错意,以为老大心生不快,又将夏侯瑾轩等围将起来,双方大战一触即发,却见姜承咬牙撑起,向厉岩道:“你……要打的话,我们再来比试!”
      厉岩凝视姜承,右臂微动,有感其魔气残余,哂道:“哼,这不好不坏的状况,打来有什么意思。”
      言罢止住手下山贼,向姜承点头,道:“这次胜负未定,先放你们一马。”
      姜承心神微松,俄而却听厉岩道:“那个姓姜的,你身手不错……将来有一天你若是无处容身了,可以来找我。”
      此话一出,姜承浑身剧震,容色煞白,心道:半魔与人为敌,以厉岩心性,岂会说这些……无处容身,是何用意?
      姜承心如擂鼓,面上难堪,惟有故作精神,强撑看向厉岩,岂知红发半魔也正凝视他。
      厉岩冷冷一笑,扬手道:“撤!”
      姜承见他率众离开,继而看向身边同伴,缓缓摇首。
      这一山走来不平,姜承自觉经历什么,反之又分辨不清。
      谢沧行在说浑话,暮菖兰催他起行,瑕落在队伍最后,夏侯瑾轩耐心等她。
      姜承自众人身前穿行而过,复又身形笔挺,站到最前。
      惟有脚下笔笔裂痕,尚在记忆一场拼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壹】一山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