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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一章 少年时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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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言不知道慕定南为什么放着出去见世面的机会不要,仍旧选择留在洛北城,不过她和自家的姐姐妹妹从小就玩不到一起去,也看不惯洛北城其他官宦人家同龄的女伴矫揉造作,慕定南不走,于她无论如何都算是个好消息。
是以,慕定南的生日过后,他们又恢复到过去的生活,除了上午各自跟着先生念书练武之外,剩下的空闲时间里要么呼朋引伴到几十里外的山上打猎,要么到各家城外的庄子里跑马,冬日里踏雪寻梅,夏日里水上纳凉,日子过得非常惬意。
若说美中不足,就是以慕定南为首的一众少年渐渐长大,有了些新的去处,而这个去处,他们去过一次就乐此不疲,恨不能天天时时的去,而萧子言除了好奇,女扮男装去过一次之后,对那里就再无好感。
那些新的去处就是倚竹苑和它周围的其他秦楼楚馆,萧子言不知道为什么男人都喜欢去那里,不过她总记得第一次偷偷换了男装跟在慕定南身后的情形。当时已经是夜幕低垂,洛北城很多巷子都是漆黑一片,只有倚竹苑所在的那条长长的巷子里,所有人好像忽然自沉睡中醒来一般,家家户户门前都亮着一排又一排的灯笼,打扮妖娆的年轻女人们挤在门口,挥舞着散发出浓得呛人的香味的手帕,以媚得让人后背发冷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招呼着来来往往的男人,也不管那些男人是老、是胖、还是丑得让人作呕。
慕定南去的地方就是倚竹苑,整条巷子里最大的院落,听欧海平说,倚竹苑里有一位很了不得的美人,是江南来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容貌更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而这位美人眼界自然也是高的,寻常官宦人家的子弟或是惯于千金一掷的大商贾,她都不大看上眼,唯独对慕定南青眼有加。
“若真有这样的美人,又对他情根深种的,怎么慕狐狸不干脆娶回家去,也省得天天惦记着。”当时她正被慕定南放鸽子,说好一起去欧家的庄子骑马,结果所有人都来了,只有他到了傍晚也不见人影,欧海平于是说慕定南必然去会美人了,招呼大家赶紧趁城门没关回家去,她自然一肚子没好气。
“别开玩笑了,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别说他还没定亲,就是成了亲有了嫡子,这种出身的女人,也进不了慕家大门。”欧海平瞧着萧子言的面色不善,也后悔自己嘴快,怎么这样一句话想都没想就当着这位姑奶奶的面说了出来。如今谁不知道,萧家和慕家本来就是姻亲,这一代还有亲上加亲的打算,要不这几年上门给慕定南提亲的人都快把门槛踩断了,他何以至今没有说定亲事?而萧家几个姑娘也都没有许人家,说不得两家大人是想等他们年纪大些,性子定了再提。而萧家几个姑娘,二姑娘、五姑娘是庶出,嫁个普通的官宦人家倒也当得嫡妻,但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却是不会聘个庶出的姑娘为妻的,而六姑娘和下面几个姑娘年纪还小,若是和慕家结亲,自然只能是三姑娘和四姑娘中选。慕定南虽然没有表示,但谁都看得出,他到底中意哪一个。于是只能又说,“你是女人不懂,这男人嘛,逢场作戏而已,当不得真的。”
萧子言懒得理他,打马进城,心里却把这件事记下了。
筹划去倚竹苑见一次世面也花不了她多少时间,男装一换,头发一束,镜子前面一个翩翩少年郎就出现了,她几乎没费任何力气,就跟在慕定南身后,走进了倚竹苑中。当然,夜色浓重,再多的灯笼也不可能把一切照得亮如白昼,何况这院里的灯笼,发出的光线都昏黄一片。
倚竹苑里人很多,慕定南在前面转了几个弯就不见了,她懊恼了片刻,也就坦然的开始四下边看边找起来。
那天她到底是怎么走进了那个幽静的小院落,她自己也记不得了,只是与前面的欢声笑语处处不同,这里显得格外的阴暗且幽静,幽静到她清楚的听到有人在发出很奇怪的声音。
少年人总是好奇的,没找到院门,于是她干脆翻墙而入,院落里有一排小屋,其中一间亮着灯火,那奇怪的声音就来自那里。
甚至不用捅破窗纸,因为小屋的窗户正大喇喇的开着,透过窗户,子言看到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正仰面躺在一张木头桌子上,几个半裸的男人围在她身边,粗糙的手都落在女人的身上,用力的揉着,嘴里还发出奇怪的声音,而那个女人满头的长发萎顿垂地,眼睛几乎没有焦距的看向窗外,在与萧子言的视线相触后,却忽然蓬发出了令人惊恐的光彩。
“三小姐,救我,救我!”那个女人忽然翻身坐起,猛力的推开周围的男人,连滚带爬的扑向窗口,男人们一时没料到还会遭到反抗,都愣了下,竟让女人脱了身,手指几乎伸出窗外。电光火石的一瞬,子言忽然认出,那个女人是四房的大丫鬟红玉,有一手好女工,打的绦子、绣的花,在府里丫鬟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前些年,她好些的荷包都还是老祖宗特意命红玉给她绣的,就是去年过年,四太太娘家送来了年礼,红玉还曾经替四太太往她屋里送过几样时新的点心。她恍惚记得,过完年,红玉就跟着四叔到任上去了,怎么这会人却忽然出现在这里?
“臭婊子,进了这里,谁也救不了你!”红玉很快被反应过来的男人们拖回到屋里,有人大力的挥手抽在红玉的脸上,她的嘴角迅速涌出了鲜红的颜色,半边脸也红肿起来,可是她还是撕心裂肺的喊着,“救我!求您救救我!”
一边,屋里的男人也有推门而出的,上下打量了萧子言,那目光让人浑身好像被蛇爬过一样,说不出的恶心难受,“不管你是公子哥还是个娘们,我可告诉你,这不关你的事,大爷今天心情好,不和你计较,怎么来的怎么滚出去,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从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和她说话,萧子言几乎来不及愤怒,手中的鞭子已经自行挥出,男人猝不及防,一鞭抽落在脸上,顿时血肉翻飞,他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嚎叫,摔倒在地。接着,屋里的几个男人纷纷冲出,只是他们都在接下来的一瞬,牢牢的吃了几鞭。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了四叔任上伺候?”打翻了所有的男人,子言皱着眉头站在窗外,隔着窗户问道,“你真是红玉吗?”
红玉惨笑,爬着上前两步,手指堪堪碰到窗口,看到子言嫌恶的后退,才哑着嗓子说,“我跟四老爷去了任上?四太太是这么说的?哈哈……”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忽然笑出声来,好一会才说,“这么腌臜的事情,她那么要面子的人,又怎么会说?三小姐,我冤枉呀,我的冤枉,怕只有做了鬼,到阎罗殿上,才洗的清!”
“你在胡说什么,谁又冤枉你了?”子言疑惑的看着红玉,她家一贯惜老怜弱,并不像一些官宦人家那样,仗着家里有人做官,就对奴婢恣意打骂,家中的丫鬟,到了一定的年纪,如果不是家生子,多半会放出去,让她们的父母给找上一户好人家嫁了,如果在主子面前有脸面,不仅身价银子不要,还会给些钱做嫁妆。而像红玉这样的家生子,一般也会配了年龄相当的管事或是小厮,怎么就冤枉了她,让她不死都难以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