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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六章 谁之心(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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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兄弟姐妹的,就该和和气气才好!”陈老太君仿佛不曾感觉到一丝一毫的针锋相对,笑着点点头,就吩咐人摆饭。
一道道菜肴上桌,果然样式新奇,大家一道一道尝下来,子言独独对一盘酸甜微辣的菜情有独钟,特意要叫了厨娘来问是怎么做的。
“这个我吃着也好,是鸡肉,只是口感比一般烤得嫩好些,也比炖的入味。”陈老太君也觉得好,等厨娘到了,便让她细细说做法。
“这是奴婢家乡的做法,用料也有限,”厨娘是个西南口音的媳妇子,倒是干净爽利,听见这道菜被夸奖,连忙回道,“不过因着用料简单,通常也不敢呈了给老太太和姑娘们尝,其实主料就是两条子野鸡胸脯子肉。”
“这饭菜就要这样,做法简单点反而更好吃合口。”如何过油,如何调汁,这屋里没人想要知道,因而厨娘也不过三言两语就说了做法,陈老太君倒喜欢这样的回答,满意的点点头,吩咐赏了钱,还嘱咐以后这样的菜可以常做来吃吃。
一时间用饭完毕,众人又陪着陈老太君说笑了一阵,慕定南便率先起身告辞。陈老太君上了年纪,这时也有些精神不济,便顺势说,“你们姐妹也早些回去吧,夏天虽然热,但夜里也别贪凉着了风,不然到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厉害了!”
子柔子言几个齐齐答应了,便也出了门,她们姐妹的居处都在后面,与慕定南出了上房便是两条路,子默适才起就有些心事重重,这时便有些落后,只是视线几次在慕定南身上停驻,终是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眼见着子柔和子莹都走在了前头,还频频回身寻她,也只能紧咬嘴唇,转身而去。
“月亮今天原来没从西边出来!”很快的,溶溶夜色中,便只剩下子言与慕定南两个人,子言抬头望天,半晌忽然说,“月亮既然不是从西边出来的,你怎么这么有空跑来吃饭?”
“无论怎么忙,饭总是要吃的。”慕定南慢悠悠的走着,到了相对空旷些的夹道,才开口继续说,“我也是怕有些人太过没脑子,一闲下来难免就要惹事,于是什么不知根底的人都敢接近,也不怕将来难以收场。”
“既然是有些人的事,和慕二爷有什么关系呢?也值得您百忙之中拨冗前来?”子言跟在他的身后,不过保持了几步的距离。
“你胡闹也要有个限度!”慕定南却豁然转身,月光下,他面色格外的清冷,“欧海平不认识他,可如今二皇子殿下人在洛北城,这消息也不算什么秘密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到萧家,但他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那绝对不是你能招惹的!”
“我什么时候招惹他了?”子言的面色也是霍然转白,她是怎么遇到二皇子的,难道不是因为他慕定南,如今他倒好意思来嘲讽她,还用这么不堪的词汇来说她,心里的委屈顿时再也压抑不住,她虽然尽量压着声音,可嗓门还是在不自觉的提高,“他是什么人我不清楚,但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你说的话和他的比较起来,更不值得相信!”
“你——”慕定南气得几步走到子言面前,洛北城也好,京城也好,大家闺秀他见过不少,就没见过一个像萧子言这样的,不仅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还专能曲解人的好意,最可恨的是,都把人气得跳脚了,自己还理直气壮。他觉得有必要骂醒她,只是距离近了,他却看到月光下,她洁白如玉的脸颊上,两道浅浅的水痕,再稍稍向上移动一点视线,她清泉一样的眼眸中,竟也是波光闪烁,对上他的视线便仓皇的躲到了阴影处,于是后面的话再说不出来,他怔了好一会,心里只觉得好像被一把钝刀子搅过,许久才放缓了声音低低的说,“你是女孩子,很多事情你不知道也不懂,二皇子他……在宫里地位尴尬,”说到这里,他停了会,才艰难的说,“离他远一点,别让自己陷到无法掌控的局面里,不管你还信不信我,我都是为你好。”
“都是为我好吗?”子言飞快的抬手在脸上蹭了两下,只是衣袖蹭得掉眼泪,却蹭不去心底弥漫而起的酸痛和无助,她自然知道很多事,慕定南是为了她好才这样说,这样做的,可这世界上的事,不是一句为了她好,就能一言以蔽之的,也不是一句为了她好,她就能欣然接受,然后快快乐乐去面对的。如果为了她好,就是让她一天比一天的绝望和痛苦,那这真的是为了她好吗?
“都是为你好!”慕定南慢慢的抬头,也去看天上的一轮皎月,仿若自语,也仿佛在安慰着谁一般的说,“或许也不止是为你好,也是为我好,为萧家,为慕家好,为了大家都好!”
“他不会在洛北城久留,离他远一点,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末了,慕定南匆匆撂下这句话,便决然而去,再不曾回头。
这一夜,子言睡得极不安稳,梦境接踵而至,却纷繁杂乱。
一时是她还小的时候,又气跑了一位师傅,担心爹爹下朝回来会责罚她,便躲在祖母房中吃果子。祖母房里有许多人,都在围着祖母说笑,不知怎么的就说到了她的亲事上,“镇远王府家的二公子,小小年纪已经是面如美玉,俊秀不凡,倒和我们家三姑娘顶顶般配!”说话的人仿佛是三太太,然后周围的人都点头说着“极是!”
一时媒人就上了门,手里拿着写在大红纸上的庚帖,说着什么合了八字,原是天作之合。她羞得躲在帘子后面,听着祖母和爹爹娘亲商量她的婚事。
大红的织锦料子上,她一针一线的绣着富贵花开,那大朵的牡丹在她手下仿若活了一般,开得恣意而耀眼,婚期临近,祖母和爹娘为她准备了许多的嫁妆,屋子里原来挂着的鞭子、刀剑都被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各色绫罗,各种摆件,大小金器。许多人来恭喜她,说镇远王府的二公子刚刚在西北立了军功,纵然不能承袭自家的爵位,这次回来皇上也必然有封赏,到时候她少不得也要诰命在身,说不得也能成为侯夫人或是王妃。
她心里总觉得有什么是不对的,可是细想又仿佛事事原本如此,她和慕定南从小青梅竹马,早早定了婚约,为了让她嫁得风风光光,慕定南还不顾家人的阻拦去从军,然后阵前奋勇杀敌,不到两年的时光,已经统领西北大军。
就这样,大婚之期转眼就在她的忐忑中到来了,她穿上亲手绣制的礼服,安安静静的等候他来迎娶。
鞭炮声响得震天,屋里陪着她的姐妹们都跑出去看热闹了,她也忍不住轻轻揭开厚实的盖头,想早一点看见他一身大红的模样。
只是等了又等,外面的笑闹声却徒然安静下来,有人尖着嗓子再说些什么,她要很努力,很努力,才听得什么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之类的话。
慕定南果然被封了王,只是她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表达出来,圣旨的后半段已经足以让所有人色变,他不止因为军功封王,而且还被公主看中,要成为驸马!
他已经是她的夫君了,他们马上要拜天地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她不甘心,她想要找皇帝去理论,他是皇帝不假,可皇帝也要讲道理不是吗?怎么能这么随意就拆散他们?他们定亲,明明已经有十几年了。
周围的场景在飞快的变幻,仿佛她想到什么,什么就会发生一样,转眼间她竟真的站到了金殿之上,而慕定南也站在她身边,以一种悲凉的眼神望着她,望着她,再然后,他说他这一生只爱她,所以不能娶公主,继而,大丛的鲜血忽然从他的胸口喷射而出,他在她的面前徒然倒地。
“不要——”子言尖叫,徒劳的想去捂住那伤口,捂住那喷涌如泉的鲜血。
“姑娘,三姑娘!”有人却在这个时候大声的叫她,大力的摇晃她,她愤然想要挣脱,却猛的自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