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第三章 风起处(四) ...
-
“二姐姐也说我病了许多日子,不正该多吃点补补?”子言素来知道子柔永远不会错过对她落井下石的机会,只可惜每每高估自己的实力,时间久了她也懒得理会,只反问,“何况老祖宗还没不舍得……或是二姐姐也喜欢老祖宗这里的枣泥馅点心?那我让一半给你好了。”
“什么好东西,也值得你们姐妹让来让去的,二丫头最是体贴,你三妹妹身体刚好,她难得喜欢吃,今天就都让她拿去,回头厨房里再做,让他们送一份去你那里。”陈老太君喝了大半碗梗米粥,又吃了一只水晶饺子,拿起帕子拭了拭嘴角,“我这里还有庄上新送上来的野鸡野兔子,早晨吃了不免油腻,所以嘱咐了他们晚饭再弄来吃,言儿既然好了,今儿晚上就来,默儿这丫头今天瞧着也苍白了点,这个时节虽然也不是补身子的时候,但吃点新鲜的野味倒也罢了。”
子柔没想到,她费了半天功夫想出能够刺痛子言的话,不仅没起作用,反而惹了陈老太君不喜欢,顿时后悔不迭,正想说些什么来挽回,不想屋外忽然有人接道,“姨祖母又留了什么好吃的给表妹们,我可是都听见了!”
话声未落,丫鬟们已经挑起了帘子,一边忙着回道,“慕二爷来了!”
屋子里顿时一静,子言正咬着一块点心,枣泥的馅子甜中不知怎么就带出些腥味来,她后知后觉的疼得微微眯起眼,不必照镜子,也知道舌头上这时必然多出一个冒着血的小洞;子柔则是先惊后喜,几乎把一句说曹操曹操就到直接念出声来,只不留神,坐直身子的同时手肘撞上了一旁子默的胳膊,而子默正端了茶要漱口,茶盅顿时翻了,小半杯茶水洒在子默的裙上,幸好漱口茶水并不太热,只有服侍在旁的蕊儿轻轻的低呼了一声,连忙用帕子去擦。
陈老太君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那翩然而入的少年,屋里这会光线正好,他又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越发显得眉目清朗,俊秀非常,这样出众的少年,她忍不住再度在心里叹息,而叹息过后,也为他真心高兴起来,这样俊朗不凡,若是从军满手血腥的不免美玉蒙尘,如今这样的安排,对他是最好的。
“给姨祖母请安!”思索的瞬间,慕定南已经走近,端端正正的行了礼。
“快起来,今日怎么这般多礼起来?”陈老太君笑说,“这么早就过来了,可吃了早饭,我这里正和你妹妹们吃着,让人再添副碗筷。”
“出门之前吃过了,就不叨扰姨祖母和诸位妹妹了。”慕定南微笑着推拒,说道,“家里南边的庄子早起新送来了几篓甜瓜还有些时新的水果,祖母说这个季节,也算是个稀罕物,命我早早送来,给姨祖母并诸位伯母婶娘还有姊妹们尝尝鲜。”
“这几天热,正不爱吃东西,就想着这些新鲜的瓜果呢,只是你这傻孩子,大热的天,打发人送来就是了,何必自己跑这一趟。”一边早有丫鬟凑趣的将瓜果抬了上来,陈老太君一看果然喜欢,这边催促人快倒了茶来,给慕定南去去暑气。
“原是早该来给姨祖母请安的,这些日子,让您老人家挂心了。”扶了陈老太君回到日常起居的室内坐下,慕定南才说,“如今我都好了,改日再侍奉您老人家和我祖母一起到郊外的庄子上去避暑。”
“好孩子。”陈老太君轻轻拍了拍慕定南的手臂,感叹道,“前些日子还听姐姐抱怨,说你调皮,如今果然是吃一次亏学一次乖了,以后再不可那么莽撞。”见慕定南面露愧色,却又说,“不过以后应该不会了,订了亲就是大人了,你祖父、父亲可有信回来,让你何时进京?”
“祖父说了,这一两年匈奴人又蠢蠢欲动,恐怕北边战事随时会起,原想一旦父兄出征也带上我的,只是……如今怕我进京也无人管教,嘱咐我暂时不必去了,仍旧跟着师傅,读书习武。”慕定南说到这里,正赶上子言姐妹也吃过早饭,结伴过来。两厢再次见礼,他方才问出一早就想问的话,“三妹妹今天气色好了很多,可大好了?”
“今儿,三妹妹可是端午节之后头一回来给老祖宗请安,想来,身上的伤是大好了。”不等子言开口,子柔忍不住先说道,“还没恭喜二哥哥,今儿一早我们府里可都传遍了,听说圣上的这位六公主甚是受宠爱,最是金尊玉贵了,二哥哥得此良缘,我们姐妹都提你欢喜呢。”
“都替我欢喜?”慕定南眉头似是微蹙,视线从子柔几人身上划过,子柔果然笑意盈盈,仿佛要娶公主的人是她一般;子默面色苍白,嘴唇颤抖,眼睛通红,倒像是要哭了的样子,他的视线微微一顿,最后却落在子言身上,“有什么可欢喜的?”像是问话,只是语气和眼神中,又仿佛有说不出的落寞与自嘲。
“为什么不欢喜,成了驸马爷,就不用等恩萌才能入朝了,咱们洛北城,哪个勋贵子弟不想求来这样的恩典?你欢喜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咱们这么熟,又何必不承认?如今只盼将来六驸马朝堂显贵之时,别忘了我们才好。”子言将慕定南的所有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自小一起长大,虽然很多时候她不懂他在想什么,但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是懂的,他并不高兴,也并不想成为驸马,可是这能改变什么吗?什么都改变不了,除了增加痛苦的感觉,什么都改变不了。昨天,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以为已经痛到了极点,却不曾想,真的再见面的时候,看到他还如平时一样近在咫尺,却再无法靠近,那种痛苦的感觉,就仿若钝刀压在心口,一下一下,撕开皮肉却不能干脆的给人一个痛快,这种绵密的痛要比昨天更甚上十倍,她痛,痛得喘不过气来,痛得头昏眼花,竟冒出这样的念头,这一刻她痛,就要让他和她一样痛,仿佛,现在,也只有让他痛,才能冲淡她心里的不甘与怨怼,只是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是吗?”子言的话没说完,慕定南的脸色已然变了,他牢牢的盯住子言,一字一句的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在三妹妹的心里,我就是这样人云亦云的人,而且还是个心口不一的小人!”说道这里,他冷笑一声,“如此,真是白认识了一场。”
“瞧瞧这两个,好的时候一起闯祸气得人头昏眼花,一时恼了,就说这么重的话,可见还都是孩子。”却说这边早饭还没吃完,四太太已然听说慕定南来的消息,平时两家常来常往到也罢了,只是如今情势却有些微妙,三太太那一句有心无心的话,恐怕早长了翅膀飞出了这大宅子,飞到了慕家人的耳朵里,不然赐婚的旨意也不会这么不早不晚的来,只是这刚刚被赐了婚,准驸马就巴巴的跑来,她越想心里越觉得不踏实,饭也不吃了,转身又回到陈老太君的上房,没想到郎情妾意没看到,看到的倒是剑拔弩张。不知怎的,原来想看热闹的心就淡了几分,隐隐的,还觉得有些唏嘘之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