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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三章 风起处(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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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自有世家的规矩,托什么样的人上门去试探口风也是一件让人多费思量的事情,身份太高不合适,身份太低又不郑重,何况出了这样的事,陈老太君揣度,慕家是男方,原该先有个态度才是,这一迟疑,数日时间便匆匆而过。子言的伤已然好得七七八八,只是但心膝盖上留下难看的疤痕,陈老太君严令了她不许出门,课业也暂且搁下,每日只准呆在屋里。从小到大,除了和慕定南偶尔赌气,子言甚少能呆在家里这么多日子而不出门,头几天还好,十天一过,已经大呼无聊。
“慕定南在忙些什么?这么多天,伤也该好了吧?”翻了两页书,随手用飞针在墙上戳出五六朵梅花之后,子言无聊的趴在桌子上,这么热的天,如果能到城外的山上去乘凉就好了,慕家在城外的半山上有一处别院,设计得精巧处就在于把庭院与原本山势糅合在一处,院内院外尽是苍翠的树木,这个时节正是绿荫如盖,走进去不用冰也只觉得沁凉一片。而这还不是最妙的,这处宅子的管事夫妇俩还都是心灵手巧的人,不仅会用山里的各色野果子酿酸酸甜甜的酒,还会用山菜、野鸡、野兔子做许多好吃的菜肴,上次,那管事还说,要送她一只善斗的大蛐蛐儿。
想到这里,子言有些坐不住了,便想使唤人去慕家瞧瞧,上次知道他的消息,还是她刚醒那天,傍晚时分,他忽然让人送来一部厚厚的书。子言于学问上,从来马马虎虎,有时间她更愿意跟着师傅多学几招功夫,所以慕定南日常送她的吃食多、各色玩意多,却从不曾送过书给她。原本因着三夫人的话,她有些不好让人去瞧他伤得如何,这会得了借口,便理所当然的使了小竹去问。
“二爷说,这部漠北游记是他无意中得来的,觉得有趣所以给姑娘养伤时看着解闷的,等看完了,估计伤也好了,到时候再一起去打猎、骑马。”小竹回来后一五一十的学了,末了还不忘补充说,“奴婢瞧着二爷虽然脸色苍白了点,但别的都好,也问了二爷身边的多荣,说是请了几个大夫来瞧,都说是皮外伤,静养些日子就好了。”
“多嘴,叫你去问为什么送本书给我,倒牵扯出一堆有的没的来。”子言只做不耐,忙忙的打发小竹下去。
想到当时小竹想笑又强忍的表情,子言又钉了几根针在墙上,也不再叫她,只使唤屋里一个二等丫鬟碧烟去二门传话,叫六福去慕家找多荣说说话去。
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碧烟去了二门几次,也不见六福回来,一本漠北游记的最后几页也被子言读完了,她很少这样仔细的读完一本书,写书的人虽名不见经传,但是书里描述的那些大漠孤烟,草原黄沙、长河落日的情景却生动得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出来,她忽然很想马上见到慕定南,和他分享书里看到的那些绝美的景色,还有那些美味的食物,然后还想和他约定,一定要一起去大漠看看,骑着那里最烈的马、追着太阳在草原或是沙漠里奔跑,还要大碗喝那里才有的的马奶酒,吃大块、大块的烤羊肉。
……
然而六福一去不返,子言等得不耐,干脆在临窗的榻上躺下,想着是闭目养神,结果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昏昏的,她也不晓得怎么就睡着了,迷迷蒙蒙中,仿佛就和慕定南一起站在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海中,热而且干燥,她口渴得不行,而惟一的水囊拿在慕定南的手中,她伸手来要,他却偏偏不给,几次没有捉到他,子言急了,猛的跳起来扑到了他的身上。慕定南似乎承受不住这突然的力,整个人仰面摔了下去,然后却如幻影一般,凭空消失在大片的黄沙中。
子言吓得再顾不上口渴,只把双手插入沙中,想翻了慕定南出来,这一动,整个人恍然惊醒,只觉得心跳如雷,而屋外,却是脚步声凌乱。
“姑娘……”有人轻声唤了一句,却又被人打断。
“是谁?”她翻身坐起,说话的时候才觉得口干舌燥,声音也异常的黯哑,想到适才的梦,不免暗暗好笑。
帘子被人轻轻掀开,小竹、绿柚并碧烟三个人依次而入,绿柚低着头瞧不见神情,进屋来就去倒茶,倒是小竹和碧烟两个,神色间焦急和慌张并存。
“六福回来了?”喝茶润了喉,子言才问,“怎么慌慌张张的,出什么事了?”
碧烟欲言又止,微微抬眼飞快的瞄了绿柚一下,却又低下了头。
“你说!”子言蹙眉,瞥了眼站在身边的绿柚。
“刚刚六福回来,正好要拜托他去帮着再跑趟腿儿,奴婢就和碧烟一起去了二门,”绿柚低低的声音说,“六福说他之所以去了这么久,是因为慕家正忙着接旨。”
洛北城是龙兴之地,迁都时间又不久,当年从龙之臣的家眷大都还住在城中,封赏的旨意至多三五个月总会来一次,子言倒并不惊讶,反而问,“接旨就接旨,圣旨里说了什么?”
这个问题似乎非常难以回答,因为绿柚低头深吸了几次气,才慢慢的说,“六福站的地方远,也许没有听真切。”
“说,到底是什么?”子言的心跳突然加速,忽然有种不安翻涌而起,“总不会是北边又打起来了,让慕定南去从军?”
“圣上下旨,将六公主指给了二爷。”绿柚看着子言,目光中有不忍,一句说完,连忙又说,“姑娘,大家都知道,六公主年纪还小,听说身体也不大好,这事……许是六福听差了也说不定,无论如何,一会慕家一定会给老太君送信来,到时候奴婢再去打听。”
子言坐在榻边,耳朵有一阵子除了嗡嗡的轰鸣声外,听不到任何声音,脑子里也好像被放进了一个陀螺,在飞快的转呀转呀的,转得她头都昏了,只想仰头倒下,只是却偏偏不能。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刻的神情如何,只觉得三个丫头都用担心且伤心的眼神看着她,小竹的眼中更是泪珠滚动。慕定南要尚公主,慕定南要尚公主了,这——这不是好事吗?有什么好哭的?
“姑娘,你还好吗?”瞧着子言神气不对,绿柚有些怕了,忙来扶她,手指刚刚触到子言的手臂,便已被她拂开,手背上火辣辣的一片,抽回手看时,已然肿了起来。
“我有什么不好的?”子言却似不知道自己一拂之力过重,只一口气的说,“他娶公主,以后在家里动辄也要下跪磕头,真是想想都觉得好玩,不过六公主今年有十岁吗?他以后在家,岂不是要照顾个小孩子,哈哈,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