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殇》子越莫歌

20、第十章 清满番外·恩怨

　　清炀
　　我不知道我从哪里来.我只知道,是弦子给了我第二次生命.弦子是我的师傅,喜欢穿白衣,喜欢梨花.她教我所有的武艺,包括权谋之术的用兵之道,我知道,这不是一个女子可以掌握的,可是她确实在这方面很优秀.
　　她说我是战火硝烟孕育的孩子,有着和常人所不一样的体质和心志.我躺在残辕中,不哭不闹,只在看见她的瞬间伸出我胖都都的手臂,列开我没牙的嘴笑的天真可爱.于是她把我抱了回来,取名清炀.

　　弦子很美,却有着浓的化不开的哀伤.她喜欢站在院子门口的那棵粗大的梨树旁边眺望,她说她在等一个人,一个唯一可以给她幸福的男人.她偶尔也会和我讲一些原来的事情,我最喜欢听的是她和那个男人的故事,有一种慌若隔世的沧桑感.我大约了解到他是一个温文儒雅的侠客,没有什么事情能个牵绊住他,没有任何的女子能让他驻足;他才华横逸武艺超凡,为人随和,所以她爱上他.他知道她喜欢梨花,于是亲手为她植上满院的梨花,她原以为她是那个可以留住他的唯一的一个女子,可是他还是走了,不告而别.在那个梨花飞扬的季节,连一个转身的背影都没有留下.可是弦子还是坚持认为他是爱她的,就像她爱他一样.他一定还会回来……多少年来弦子一直在为他的离去找理由,一直认为他只是战士离去,总是会回来的……弦子说到他的时候总是挂着浅浅的幸福的笑,那笑容里埋藏的悲伤和月色一样的浓的化不开.

　　在我四岁那年,弦子带回来一个男婴,他有亮晶晶的眼睛,乌溜溜的亮得仿佛能看透一切.那是我所没有的,所以我一直盯着那双眼睛,他也那样看我,没有好奇,只是友好的探询,我想我就是在那时发誓要保护他的吧,因为那双通透清澈,仿佛能够看透浮华的眼睛.弦子说他叫满坤,和我一样,是个被遗弃在硝烟中的孤儿.

　　后来我便把他当我的亲弟弟般对待,我希望他的眼睛能和我初见他是那样永远的清澈.

　　他学东西很快,尤其喜欢钻研星象和法术.那些东西却是我不喜欢的,我一直都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他喜欢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我就喜欢舞刀弄剑,喜欢真实的对垒,说白了,我喜欢战争,杀戮的快感让我有存在感.满坤却喜欢和平宁静,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思考,他从小几讨厌流血,他会尽一切办法的避免伤害他人.或者说他宁愿靠牺牲自己来保护他人.那种法术,是对身体伤害极大的,我每次劝他他都会微笑的说他没事,他说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那么多的生命,值得.他真的很善良,善良的让人心疼.
　　他的身体一直不好,最后甚至到了要靠药物来维持的地步,可是他仍然不放弃练习,也仍然固执的不愿意伤害任何的人甚至是动物.

　　在后来,我在一次任务中无意结实了弦子一直等的那个人,那个人不像我想象中的玉面青须,身体修长,手拿宝剑的江湖浪客.而是五十上下油头满面,两鬓夹杂着斑白的发丝,肚子也有些发福的样子,只有那剑眉依然,宝剑依然.他跟我说了好多有关女人的事情,他的话让我恶心.然后他说到弦子,我说你知不知道有个女人一直都在你亲手栽的梨树下等你回来.可是他却忽然笑开,拍着我的肩膀,一下又一下,很重.“傻小子,红颜易老.只有金钱和权位是永远不变的.女人?等你有了那些东西的时候,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当时是我年轻气盛想不开其中的道理，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有多么的可笑……”他说了什么我已经不想再听了,我只知道我的剑穿过的他的胸膛,他连叫都来不及叫一下就直直的倒在了我的身边.

　　我将他的尸体带到弦子的面前,告诉他人是会变的,但我没有把他跟我说的话告诉她,我心里还是希望弦子先中的他永远都不要是现在的这个死人.我知道弦子可能会难过,只是我没有想到,弦子在把自己封闭在书房一整天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请求我杀了她.
　　她的头发在一夜之间全都变成了银白色,她站在纷纷飘落的梨花下对我笑,求我杀了她.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他回来了不是么?我又可以和他在一起了.”然后她闭上眼睛,不让我看到她眼里的悲伤.
　　她在我的剑下倒下,眼神留恋的看着那个男人的尸体,“沧海桑田,惟有爱情是不变的.”她说.我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是我从没有看过的没,倾城的笑,那是没有了任何舒服的解脱的笑.仿佛春天在那一瞬来到.

　　满坤在知道我杀了弦子后就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只和我站在弦子的坟前,久久的,久久的,注视.
　　“你爱她.”这是他在守灵的最后一天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之后他就离开了.离开了那个他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其实我知道的,他同我一样爱她,只是从来不希望有人知道.

　　和翎国国君的相识是在满坤发病的第二天.之前我一直跟着他,我希望他可以跟着一个可以放心依靠的人,至少,也要是有能力保护他的.而雷风恒,当时郅国最骁勇善战的大将军之子,在我面前救了他.在他发病快要死掉的时候，在我手足无措站在原地的时候,他出现了,并在我面前发誓,要好好照顾他.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抱着他奔回家中找大夫,渐渐远去,我知道,从那以后,我就再也看不到满坤了,那个被我当亲弟弟来疼的男孩.
　　后来的放松让我几天没有进食的脑袋开始发昏,并且晕倒在了一个人的脚边,醒来后我的前面出现了一碗的盛满食物,一个穿着考究的男孩看着我,一脸探究.我知道,那个人,是翎国的太子,是个不可小视的人物.
　　授饭以后我就立誓要追随他,为报他的一饭之恩,我想用我的生命去为他做一件事.我凭借我的才华见到了他,那时的他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了.他说你要是想报恩,我翎国正好缺一个愿意用自己性命的的职位.于是我成了翎国的大将军,位尊权重.其实我追随他还有一个原因,那是因为,他有一双和满坤一样的,清澈的眼睛.
　　他们都说翎国的国君冷酷无情,脾气隐晴不定他们躲他,惧他,奉承他,却不爱他.惟有我知道,只有在这样才能在尔谀我诈的皇土上立足.他也很可怜呢,被政治剥夺了他所有的表情.他也体恤下属,从来不下过分的命令,我爱戴我的王,就像爱的满坤一样.

　　这一次的战役我败了,为了和郅国势力最强的大将军雷风恒抗衡,我自动请命,因为我知道,有满坤在那里,输在那里,我也无悔,我累了,再也不想无休止的去满足帝王无底洞一样的野心了,这次,就当我的命已经还清了.我败了,败的彻底.只是我担心满坤,担心他的身体因承受不了而崩溃,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希望他能平安的生活下去,我也同样明白做我我最善良的弟弟的心情.
　　满坤,我遵守了我的诺言,我希望你也不要让我等太久.

　　夏满坤
　　我是弦子从硝烟中拾到的弃婴,但却是不同的,她发现我的时候我正躺在一个以我为中心的八卦阵中,头顶着坤卦,四肢将其余的掩了个,满实.我对她笑.她就受了我的蛊惑般,将我抱了回家.从此,我就叫满坤.

　　在我进来前,弦子曾收养了一个和我一样命运的男孩,他那时四岁.站在我对面,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我,我也看向他,他的眼神变的柔软,我想如果我有父母的话,他们看我的眼神一定和他看向我的眼神一样吧.后来他把我当成了亲弟弟般的照顾,我的童年,过的充实且美好.我峡谷我会和他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的,如果,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

　　那次我回来的比较早,我看到清炀的剑洞穿了弦子的咽喉,她就像一朵牡丹那样的突然凋谢了,我站住,我弦子在漫天的梨花瓣中旋转,然后倒下,血浸红了她洁白的衣裙,红的刺目,曼珠沙华一样的绝美.她一直看着地上的哪个男人,微笑,他还说了什么,对着清炀,我站得太远,听不到.

　　清炀,我当成哥哥一样来尊敬的人,他却杀了弦子,那个满目凄凉习惯站在梨树下的温柔女子.她总是在我睡觉前用她的凉凉的轻柔的手抚摩我的脸颊,经过的地方会有酥酥麻麻的感觉,我迷恋这种酥麻的触感,它让我有被母亲抚摩的感觉,可是清炀如修罗一样的决然,让这种感觉再也不会有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和他说过话,只是因为我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对他.我曾想过恨他,可是他是我的哥哥,我怎么也不能恨他,我只能恨自己,在弦子和清炀面前---在死人和活人的面前,我居然乱了阵脚,不知道怎样抉择.我恨过他,在他杀弦子的那一瞬.我想杀了他,可是真正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我却下不了手了,恨他就那么一瞬,而我爱他却和我的生命一样长.

　　站在弦子坟前的他有一种沧桑感,我不知道这样形容他是否正确,可是我确实感觉他成熟了好多.可能是我的不了解,那个和弦子葬在一起的男人是谁?他从来不说,还有为什么弦子在倒下的那一刻笑的那样的美?我也是不知道的,还有弦子对他说了什么我更不知道,所以我恨他的时候,可能只是因为他知道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吧.也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所以他看起来要苍老很多.
　　我说:“你爱他.”,其实我也爱她,弦子那么美,又那么温柔,没有谁会对她不动心的.可是我更爱清炀,我有些茫然,于是我选择离开,等到哪一天我想通了也许我就会回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和清炀一起生活.

　　在外面流浪的时候我总有中清炀就在身边的错觉,我一点也不孤独.直到后来我病倒了我也这么想.我知道我不会死,清炀不会让我死的,而且我看到了他,站在转角处的阴影下,忧郁和焦虑的眼神.我第一次开始痛恨我的身体,他瘦了好多,却依然那么担心我,我真不该!

　　后来有个男孩把我抱到了他家.他说他叫雷风恒,郅国将军之子,他将我照顾的很好，却从来没有说过我昏倒那天的事.我在那里很孤独,因为我再也没有看到清炀的身影.于是赌气在他那里留了下来,却说自己是为了报恩.我很虚伪,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掩盖我心理的阴暗.

　　后来雷风恒成了大将军,威风凛凛.看着他我总是不自觉的想到清炀,他曾说过他的理想是当一个大将军,不过他的理由却四保护我,给我一个家,让我有一个安逸的环境,还给我请最好的大夫来医治我的的顽疾.那时我会朝他笑,我说:“你一定是个很好的将军.”那是我的心理话,他一定是个好将军,他不像我,总是什么都割舍不下.清炀穿上将军服的时候一定比风恒更适合吧.
　　我和风恒一起参加了很多长战役,每一次都赢的很漂亮,他成了郅国的长胜将军，我也因为他的出色被郅国国君赐了夏姓,从此我叫夏满坤,郅国长胜将军最出色的军师.

　　如果我知道这次翎国派出的将军是清炀的话,那我一定会极力劝说风恒不要参加着场战役.因为他们两个我谁也不想失去.那次在飞扬的狂沙中我看到他,他穿着大红的战衣昂首立在那里,他果然更加适合当将军,我真心的为他高兴,他终于完成了他的心愿,可是我不知道他还是不是为了小时候的那个理想而当的,如果不是的话我也不会怪他,忘了我也许比记得我要好受很多.可是他为什么要是我的敌人,是我们郅国要攻打的翎国的臣子?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进入“死谷”前我给所有的士兵都下了一道咒,我知道我们赢不了,所以我就拼上最后一次的机会,我下的是“死咒”---一个时辰以后他们都会死掉,但是只要他们还有足够的斗志的话那他们的身体还是和精神连在一起,还是会指挥自己的身体作战.

　　清炀果然在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让他们几乎全军覆没.可是最后他却被风恒刺穿的心脏,他明明是可以躲过的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时候他会走神?想到了什么?那样的表情,和弦子倒下的时候一样.

　　我走了,我不想看到清炀来年上有那种表情,他让我想起了太多以前的事情,我现在只希望他能爱惜自己的生命,好好的活着,带着我的那一份希望,好好活着.我不希望他那样的拼命,如果能平淡的生活便是好的,战场上的撕杀,不是我所希望的提着脑袋干活.
　　我转身,听到他说他会好好活下去的.我想他还是知道的,了解我的.那也好.只是,他知道我从来就没有恨他么?多想告诉他,可是我知道,可能我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和风恒离开了郅国,风恒和我早就商量好了,不管结果如何都不再回去,不再做他的那个大将军了.他说他要和他喜欢的那个女子,隐居在竹林深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再过问世事.国之不安,良将难当.到还不如归隐轻松自在.

　　龙祁弑君篡位,就算我们赶回去又能如何我们没有兵力,也不想和风恒的父亲发生任何冲突,没个人,都有自己效忠的主人,何必让人为难呢?

　　我多看了一眼那个站在旁边的女孩,她眼神清澈,后面站着一个银发的漂亮男孩,两个人,迎风而立,绝尘若仙.我见过那个女孩,她和其他的军妓有太多的不同,她唱世间没有的歌,跳世间没有的舞,吟大气磅礴的诗,她就不像这个世间的人物,她从哪里来,来干些什么,大概只有她身后的银发男孩才知道吧.
　　她被清炀留在身边,大概是因为她身上有弦子的影子吧,白衣,绝尘.我却觉得她更像她额上的那躲血莲,七分脱俗,两分妖冶,一分邪狂.

　　我出了“死谷”,却将回忆留在了那里.从此,清炀的满坤不再.

　　我想,也许我会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看日出,看看日落.然后静静的等待我生命的终结,那次和清炀的斗法,我的精元几乎被我耗尽,我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一个月后,风恒会把我的骨灰带到郅国最南边的边界旁,在啊上面种上一棵梨树,让我来生可以守望着那片有清炀的土地.不问世事,专心做一棵梨树,看尽世间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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