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君臣相知》晓桥琉水

15、说道（一）

　　送走了卫鞅后，景监立即赶去宫中，向国君请示。没有意外，赵渠梁同意了明日就接见卫鞅，地点就在政事堂。
　　景监欢喜道：“君上放心，臣明日一定将卫鞅完完整整地带过来。”
　　赵渠梁见他如此，不由得奇道：“我要见的是卫鞅，想用的也是卫鞅，正主没来，你倒是先激动起来了。”心想景监对那个卫鞅也太上心了，这忙前虑后的，跟他平日的形象完全不相符。
　　“呃……”景监有点讪讪的，“这求贤有了结果，臣不是在为君上高兴吗？”
　　“尚未见到真山真水呢，一切为时尚早！”赵渠梁淡淡地说道，神情倒是极为冷静。

　　第二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一大早，景监吃过早饭，就精神奕奕地来到客馆，准备与卫鞅一起进宫。待让客馆里的人与他传话后，过了一会儿，卫鞅就出来了。
　　相互问礼后，卫鞅笑道：“内史好早啊！”
　　景监说道：“今日可是你要面见君上的，自是要早些过来与你见面。正好今日不用小朝会，君上便说，让先生早些过去。”然后压低声音，“往常这个时候，君上可是在处理政务呢，今日竟然空出来特地见你，可见国君对这次会面非常重视，先生可要抓住机会啊。”

　　闻言，卫鞅却是微微垂首，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秦伯这般看重，他也很高兴，只可惜今日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因为经过这几日的反复思忖，他决定还是要亲自试探一下秦伯的真正想法，虽然景监有说过只要能对秦国有利，秦伯是不拘用哪一家的学说，但国君要是心性软弱且耳根子软，变法之事就只能是空谈。如果秦伯肯用他信他，他有把握能使秦国焕然一新，而怎么用，如何信，却是此事的关键点之一。
　　“先生，请吧。”景监说道。
　　“好。”卫鞅点了点头，收回了飞散开来的思绪。
　　于是两人一起走出了客馆，翻身上马，朝栎阳宫的方向驶去。

　　路程并不远，而卫鞅似乎颇有心事，策马并不快，脸色也有几分凝重。景监以前是将军，曾经随着赵渠梁浴血战场无数次，骑术自然是上佳，他倒是有心给胯·下的骏马几鞭，好让它跑得快一点儿，无奈卫鞅不配合，又因为看出对方在走神，于是只能按下性子，跟在卫鞅旁边，小心地看着他，就怕他一个不注意摔下来，那可就要坏事了。
　　片刻之后，两人来到了栎阳宫殿前，将马交给仆人拴好，景监这才说道：“先生请随我来。”说罢，就在前面领路，踏上高阶，将卫鞅带到了政事堂。
　　卫鞅则是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到了栎阳宫，他的心情反而是平静了下来，甚至还有心情打量起这座秦国的宫殿。

　　进了政事堂，两边摆放着案几，后面铺着席垫，不过却是空无一人，而中间空余的地方站着一个黑衣男子，宽袍广袖，腰佩长剑，头戴黑色冠牟，卫鞅匆匆一过眼，心里当即了然这男子的身份，当是秦伯。
　　景监上前，对赵渠梁行礼道：“君上。”
　　赵渠梁“恩”了一声，挥手示意他退下，转而将注意力放到仍然是一身白衣的卫鞅身上，虽然早有猜测，但今日见到本人，心中还是有些许激动和惊讶，心想果然是他。
　　卫鞅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正在退出政事堂的景监，然后向赵渠梁拱手见礼，“士子卫鞅，见过君上。”
　　赵渠梁走过去，扶住卫鞅，笑道：“我已听景监说过，先生辛苦了。”

　　“不……”秦伯说话时，卫鞅只觉得声音有些耳熟，然后一抬头，就将秦伯的面容看得清清楚楚了，眼中顿时闪过一丝诧异。
　　秦伯，秦国新君赵渠梁，居然就是与他在陈仓小屋中一同避雨的那个黑衣男子？
　　除了惊讶，卫鞅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那天晚上他们的交谈，嘴角顿时一抽，平生第一次感到一种滑稽的荒谬感。
　　卫鞅这一停顿，倒是使得赵渠梁率先说话了，“先生入秦，苦访多时，堪为士子贤才中的楷模，听景监说先生已将访秦心得写成治秦策略，还请先生一抒心中经纬，不吝赐教。”

　　“不敢言教，不过虚言几句罢了。”卫鞅很快就回过神来，言语间已是平静了那点诧异，半垂的睫毛遮住了眼中一闪而逝的光芒。
　　赵渠梁将卫鞅扶到长案边，让他坐下，而他则坐回国君的席位，才说道：“还请先生指教。”
　　卫鞅心思急转，除了门外的一干甲士和景监外，堂中并无他人，短短几息，他心中就有了决定，事已至此，别无他悔，于是道：“世间之道，凡有所事，必有所学，诸子百家，家家不同，而治国之道，又为诸学之首，夏商周三代，所崇者莫过于帝道治国，其道源远流长，博大精深。自周王东迁洛邑以来，礼崩乐坏，瓦釜雷鸣，天下纷乱，诸侯崛起，诗有曰‘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当今天下，战国并立，所以治国之说亦成为天下主流，被被为是强国之本。古有唐尧禹舜，圣人之兴也，昭帝王天子之德，功名显而天下一，静而圣，动而王，无为而尊，是故天下不能与此争美。可见天下治国大道，皆始于帝道圣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