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L导火线 无题系列》银未

7、片段七 继续

　　大概是被刺痛惊醒的，但是睁开眼的过程却很缓慢，自从摆脱了昏迷不醒的状态，马军对于光线都有一种下意识的提防心理。

　　稍稍动了下头部，整个脖颈和左肩连带半个上臂都被做了固定，大概真的是骨折了。

　　昨天晚上睡不着，一直口渴，但是时间真的很晚，就没有叫凌嫂帮忙，而且本来马军也都是一直争取自食其力。

　　然后只能靠手臂支撑着爬动的他就为了去狗放在小桌上的凉杯摔倒。

　　马军就自嘲的想，竟然也有摔一下就骨折的时候啊。

　　当然这放在以前的马Sir身上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可惜现在他经历养分稀薄静躺小半年之后而且还是本来就多处粉碎骨折刚刚完好钙流失严重的情况下，再度骨折什么的，简直是百分百中奖。

　　就是因为伤处太多，当初他清醒过来，全身的骨骼肌肉每一寸都在痛。

　　那种感觉和每每决战之际很相似，因为会痛，就是还活着，不会痛的地方就是死的，就像他的腿。

　　不能转头，但是眼角能看到床边坐着人。

　　他不想转眼睛看，华生就很低气压的说喂别想装作没看到我。

　　华生说你还真是会摔啊上次你唯一幸免的地方就是锁骨头骨了，所以你最多是躺着不动不是彻底变植物人，现在好了，连锁骨这么对你没意义的地方你也不放过，真是……

　　昨天的水没喝到，所以还是口渴，马军依然省下力气没说话。

　　意想不到站在旁边的海儿说华叔叔，为什么锁骨没意义？

　　华生就解释说对美女有意义，对这个肌肉人没意义。

　　马军就想坐起来把他踹一边去，遏制他对单纯小女孩的不良影响，但考虑下不仅目前连以后都没办法了，还是只能饶了他吧。

　　护士来的时候马军认为还是要争取一下自身权利，沙哑着声音说我可不可以坐起来喝水。

　　于是华生就在小护士无声的责备下端起水杯放好插管给他，但马军是真的不想要这种服务，毕竟他除了脖子左臂其他地方还是完好的。

　　海儿绕到床这边摸了摸他的手，说叔叔我替爸爸来看你。

　　马军说好乖啊，又艰难的用右手碰了碰她的脸，记得多陪爸爸啊。

　　嗯。

　　孩子从口袋里掏出块糖，放在马军枕边，就完成任务飞着小辫子跑进楼道里。

　　马军想拿起来看，但是稍微侧身会压到肩膀，就眼看着华生抓到手里坏笑着说，我帮你收着啦。

　　然后当天再回到家里，凌嫂洗毛巾准备帮马军擦手擦脸，还是被马军客客气气的请出去，在客厅抽烟的华生问怎么回事，凌嫂带着点无奈和怜惜说马生人太好都不会使唤人的呢。

　　华生就推门进去，想真是个不分轻重的，又摔倒怎么办。

　　凌嫂在后面说等下啦，马生说他要换衫，但是晚了，华生已经看到姿势怪异费力要把裤子脱下来的马军。

　　本来华生是想说你死睡的时候还不是我和凌嫂帮你，病人就要像个病人来的嘛，但是看到马军吊着胳膊用另外一只仍旧软绵绵的手和睡衣做斗争的样就笑出来，马Sir啊，这样看六块腹肌和排骨没差啦。

　　马军白了他一眼，说关门先啊。

　　换完衣服华生还很体贴的问要不要帮忙上厕所。

　　马军静了一下然后故作轻松调侃他，等我需要的时候是不会客气的啊。

　　看了眼时间，提醒他喂该接嫂子下班啦。

　　华生低头想了想，说我今天不走了。

　　马军说你不走？不走做什么？对他来讲想不明白华生的时候很少，他是没想到偶尔会有这种惊喜。

　　凌嫂不方便，什么事我帮你啊。

　　没有什么不方便。

　　那你换个衣服这么久？

　　久不久又不用出勤啦有什么着急的吗？

　　那你会摔断手？

　　不是手啊。

　　但是不是骨头啊！华生站起来对他喊。

　　马军不想和他吵，靠在床上垂着眼，不关凌嫂的事。

　　那还不是你自己不行？！

　　于是一下子很光火，我自己摔自己也不行？！

　　我不——！转头猛了些，牵扯到肩膀一下子就裂开似的疼。

　　华生站在那气恼的看着他，又是一脸活该又是不忍心疼。他是真的看不下去老好人自己逞强，又纳闷怎么会有这样让人生气的笨蛋。

　　呐，你不要说你不接受自己是病人啊。华生狠着心这样说。

　　不是不肯把自己当做病人，他的自尊心还没到那种高傲过分的地步。从某方面来讲他确实对华生很感激，他是唯一一个看起来不会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口转弯抹角同情他的人，尽管他也知道自己受人同情也不是什么耻辱事，现状如此，没办法对吧。他就是想，这样被华生照顾像什么样，人家有自己家庭有自己该呵护的对象他怎么就突然被优先了呢？

　　他确实握不住水杯，拿不稳勺子，还大概是永久性的不能站起来走路，但这不是什么承受不了的难事，这是最糟的状况了不是吗，没有更坏的了吧？所以说慢慢来就好了，虽然也沮丧，但他还不会放弃。

　　华生不欠他，这种定义反过来说还比较正确，他会拜托华生很多事是真的信任他，但绝不该把自己也交出去。付出好意他似乎习以为常，但作为被赋予的对象，马军就手足无措。

　　无关尊严，只是如此善意令他尴尬不安。

　　就算当初自己间接害了华生变得残疾，他也确实想过照顾他补偿，但他更知道有秋堤存在，有些事情做出来，会是逾越。

　　点到即止，这个界限其实他也琢磨不定。

　　好啊，如果你做得到能好好利用付给凌嫂的每月工钱，我可以不用留下。

　　华生觉得自己算是做了让步。

　　马军很无奈，说好我做得到，你去接嫂子吧。

　　华生就干脆利落的出房间关门拿车钥匙下楼。

　　晚上马军一如往常不能入眠，洞睁着双眼环视这个不该陌生的房间，就好像这里的空气存在着记录影像的作用，他在那些影影绰绰之中似乎发现了太多不确定的记忆，有人从阳台走过，有人在输液架上换下吊瓶，有人边刷着牙边套衣服，有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模糊不清。

　　他盯着大概原本存在椅子的地方发呆，然后又凭空出现垫着毛巾的双手擦上自己的脸。

　　连触感都是不可捏造的真实。

　　就像有时候做梦，在梦里拿着枪指着自己告诫说你在做梦，一声枪响之后他却能全景加特写的看到自己缓慢凄凉的倒下，鲜血满地。马军分不清究竟是真实发生过还是幻象。

　　他自认是个活得相当认真的人，从来没在臆想陶醉或者鬼力乱神之中沉湎徘徊，医生说他苏醒之后会有一段意识混乱的时期，他可以选择药物强制纠正，也可以选择顺其自然恢复正轨。

　　人复杂又可悲。每一样心理上的情感其实不过是生理作用的反映，多一点可以开怀大笑少一点就会哀泪涕零，明明是幻觉却可以胜过真实，明明是客观存在却可以被唯心信念所打败。

　　这是他之前从来不会思考的领域，大概这就是死过一遭之后所谓人生感悟的升华？

　　他又看到有人推开门又静又熟络的走到床边，解了外衣轻手轻脚的躺在他旁边。

　　这时候才察觉他这些天一直习惯性的靠在床的左边睡，他讶异这种行为从何而来。

　　他想要抬手摸摸眼睛是不是闭合的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但抬不起来。

　　有人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有人的温度从床单慢慢扩散开。

　　马军想自己是怎么了，变得既敏感又小心。

　　当然到了第二天就知道了真相，就是确实有个人和他分享了他的床在睡。

　　马军瞪着华生很怀念很久以前能把他过肩摔甩到地上再绞住他让他拍地求饶的情景。

　　华生醒了之后几乎是立即坐起来搓了把脸然后直径到洗手间洗漱，嘴里塞着牙刷出来很意外发现马军在看他，表情瞬间变得很清醒。

　　你是不是想说你走错房子进错房间了？

　　不是。

　　华生诚实地摇头，一歪身子坐在床沿继续刷牙，还一边转过脸又盯着马军。

　　马军不置可否，这样的华生很好笑，他承认某人冒傻气的时候他就不了解某人了。

　　其实华生就是对马军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很感慨外加某种不能说的心虚而已。

　　就好像第一次真正意义的苏醒，马军看着他把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一样。

　　凌嫂过来敲门，马军又是坚持自己很慢很慢的擦洗，直到吃早饭，凌嫂都是很平常的把粥端进来两份。

　　马军说你不上班？

　　华生说不啊。

　　是不上班还是不是不上班？

　　喂，华生放下碗，你早就知道我不喜欢当差啦，早晨起来不要讲这种扫兴的话题好不好啊？！说完人就不耐烦的冲出去。

　　刚好凌嫂来添菜，看看华生背影，对马军说从你到回家里华生就没再上班啦。

　　马军问我出院的时候？

　　凌嫂说那要早喔，你还没醒呢，就回来养的嘛。

　　马军有些蒙怔，呆了一会问，多久了？

　　哎呀到现在快三个月啦。

　　又试探着问，你怎么知道？

　　凌嫂说怎么会不知道，他天天都住在这，照顾你，我是他后来请的嘛。

　　马军就被莫名的愤懑压满胸口。

　　还是那个问题，没理由没道理华生要做到这样。

　　但是，又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感动。

　　华生帮他坐在按摩椅上，打开腿部的开关，他用的很熟练，也像当初马军教他时候的样子拿着遥控器给马军指点。

　　马军捡了个空档说，有没有想到什么好事情做？不论什么都要叫上我。

　　华生呆了呆说怎么说这个？

　　你不是不做警察好久了？三个月不到勤，和辞职没差吧？

　　华生就掩饰尴尬的笑了笑。

　　嫂子同意？马军皱着眉头看着他。

　　她本来就不中意我做警察的啦。

　　看见对方还是一副黑脸，华生一叉腰摇头晃脑好像很吃亏的样子。

　　安啦，是她主动和我商量，要我照顾你的嘛，你要是想我早点家庭圆满生活幸福呢，就给我快点恢复原样，到时候就算你出钱留我，都不睬你的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