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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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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躲在忘川镇的一处墙角。
贼眉鼠眼,不怀好意。
她气愤地拿起弓箭逼近那个正往外面街道张望的身影,一把将天羽狠狠地拍在他的后背上。
“哇靠!劳资的后背!你TM谁啊?”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带着古怪面具的男人。她抱臂挑眉看着他的大呼小叫。
警觉性真是差啊……她想。
(贰)
一切还是要从他逃出来的那一刻说起。
他不喜欢杀戮。
他不喜欢那个阴冷黑暗的地方。
黑暗中每天无数次的挥舞双刀,只为了练习怎样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只为了练习怎样夺人性命。他经历着最残酷的试炼,忍受着痛苦和煎熬。他看着同门师兄弟接下的一道道悬赏令,一道道代表着杀戮与嗜血的悬赏令。
他讨厌这种束缚。
追魂剑他用的不好,他曾挥舞着两把从厨房里偷出来的菜刀对大师兄说:“你看我用这个是不是很霸气?比小匕首能震撼住敌人不?”
而刺客遗篇他连读都读不下去,魍魉师门的短跑比赛他永远都是最后一个。他亦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师兄弟在跑路的时候,身下会有一滩鲜血。像有人刺了他们的脚底板一样。
唯独鬼影迷踪。
他的名字就叫鬼影。鬼影的鬼影迷踪,出神入化。
他因武艺不精已被关了无数次的禁闭。他本以为他是要被逐出师门的弟子。而因为他的一身迷踪技艺,师兄弟一直没有将他放逐。
但是魍魉门内没有人关心他。所有人关心的只是鬼影何时能成大器而早日为师门效命,没有人关心鬼影这个人,他是什么样的人,而他,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过的不开心,所以他逃了。他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逃掉了。
远离九黎,在巴蜀,遇见了她。
(叁)
她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在她旁边不停地转来转去。
他有时是突然一下子跳起来,跳到她背后被她用天羽戳了几下肚子;他有时是绕到她前面,然后把脸突然伸过来似乎是想吓她一吓。
可是他从来没有得逞。
即使近在咫尺,她也只是皱了皱眉,拿起那把闪着掉毛的弓作势又要戳他。
在第十次威胁失败的时候,他似乎终于想通了什么。她看着他安静下来,拿树枝拨了拨面前的火堆。还未及她开口,他便恍然大悟一般地问道:
“你是不是一直看得见我啊?”
她拿着树枝的手一僵,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半晌。
(肆)
她没想过会带上这么个包袱。
她是翎羽近五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是全山庄同门的骄傲。她这次来巴蜀是为了打击一伙流窜的强盗,为民除害行侠仗义的事情。
她是有正事要做的人,不像他。
已经是第三个晚上了,他自从那天在望川被她暴揍一顿之后便一直跟着她。
这人有受虐心理么?她郁闷地看着旁边吊儿郎当的身影。
他告诉她,其实她应该是看不见他的。
他告诉她他是从魍魉师门逃出来的;他说他一路都在用着影遁,防止被同门追杀;他向她吹嘘他的鬼影迷踪,说的上天入地无人出其右。
他说:“让我跟着你吧,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去。”
她瞥了他一眼,淡淡地回道:
“你是把我当探测岗哨了吧?”
他一时语塞,脚步一顿。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他挠了挠头,低声喃喃道:
“可是,不止是这样啊”
(伍)
渐渐地,她竟然习惯了他在身侧。
他会去抓鱼,会给她找水。他在她身边给她讲各式各样的冷笑话,给她跳舞,跟她讲他因练武而得的腰椎病。
而她,也渐渐喜欢上了这样的他。
她在两人休憩的周围小心地布上陷阱,她在他疲累不已的时候做他的岗哨。她亦在偷偷地保护着他。
她说:“我叫阿弥”
(陆)
铲除强盗的时候,倒是有惊无险。
他现身吸引强盗的注意,引到她事先布好的陷阱里面。她的梨花藤葛从天而降,倦鸟芭蕉打的对方毫无还手之力。
她忙着对付眼前之人时,他却看到了她身后一闪而过的身影。
抬手一个火蜥,整个匪窝付之一炬。她背着天羽兴奋地绕过去扑在他的身后,却感觉他的脊背一僵。
她不解的拍了拍他,他却只是假装咳嗽两声,顺势颠了颠背上的人,调笑道:
“好重啊”
她气得又要拿弓戳他,却被他背着一路狂奔,没有办法下手。她笑的不行,以为这是他对于他们自己的狂欢和奖赏。
她终于要和他在一起了么?
(柒)
然而已经连续几个晚上,他不敢入睡。
他面具下的脸失了笑意,因为那一刹他看得分明。
化血卷,他们终于来了。
他哄着阿弥去睡,在她身边守候着。他在她入睡的时候轻轻抚摸她的眉眼,把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脑海中回放。
他把与她相处的每一分钟都当做一世,因为他怕第二天,便再也见不到她。
魍魉的十大高手,为了他,竟然来了三个。
总归是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他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而一旦被发现……他知道门派的规矩。
魍魉一门本就是刺客,那他的命运,显而易见。若是早些被发现也就罢了。只不过未看尽这大荒而有所遗憾。但是现在有她,他不想让她受到伤害。
他对自己说:“阿弥,我只愿护你安稳。”
(捌)
清晨的林子里空气总是很好。
她睁开了眼,看着他满眼的血丝,不禁挑了挑眉:
“你又一宿没睡?”
他无辜的看着她,转过身去指了指自己的飘带,回道:
“我昨晚想补好它呢,结果越补越乱。这可是我耍帅的东西,没了他我怎么当帅哥?不当帅哥我可怎么办?”
她看向那处,果然有好多大大小小的破损。或许是那日在匪窝造成的。
听着他的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她浑身一颤,赶忙伸手扯下他的飘带。她拿着天羽起身伸了个懒腰,转首对他一笑:
“得啦大帅哥,我去下面镇子找家给你补补,你老实在这呆着!”
他咧嘴一笑,扬了扬手,道:
“恩,别忘了补出来以后我要黑色的。”
“麻烦真多……”
她嗫喏着拿着手中的飘带往前面走去,嘴角却不禁蔓上了幸福的笑意。
他看着她越走越远,笑意渐渐消散。他摘下面具放在她的枕侧,踏出帐外,看着四周沉寂,沉声道:
“出来吧”
(玖)
不是他决心要报复,而是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魍魉门是不是曾说过,要捍卫一切值得捍卫的东西?
所以只有同归于尽了吧。
好处是,他熟知阿弥布下的所有陷阱。但是他只有一次机会。
多少次刀锋在他面前划过,他都堪堪躲过。他一步一步的把他们向陷阱引去,好在他的瞬隐依旧用的顺手。
当他看见周围的人全都被阿弥的陷阱放倒,当他背后长出两只薄如蝉翼却暗如地狱般的翅膀,当他看到他们眼里的恐惧,当他瞥到刚刚步回营地的阿弥——
他瞥见她手上的那只崭新的飘带,他认得。
对不起,阿弥。
(拾)
一切发生的太快,她根本来不及阻止。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和那些人同归于尽,她看到了他最后包含歉意的眼神,还有他面具下的容颜。
她疯了似的跑到他身边,伸手却只是一团灰烬。
“我不要对不起……我不要对不起……”
她拿着那崭新的飘带捂住了眼,却捂不住胸口奔腾而出的悲伤,轰鸣如黄泉般倾斜而下的悲伤。
她终于失了力,那飘带缓缓落在他的身上。
“如你遇见这花,如我遇见你。”
那本是她为他拿来的,他的,[蝶眼迷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