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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夜盗 ...

  •   七月流火,夜星繁盛。
      纪南趴在白炽灯泡下做题入神,他此时就像是武侠世界里打通了任督二脉的大师兄,只觉全身都神清气爽,小小各类函数题即刻便可拿下。
      估摸又过了半个钟头,果不其然,整张卷子都已写满。纪南对了对答案,全对,才舒一口气,伸手抹掉挂在额头的汗。他今年高考,文科,其他科目都还行,唯独数学晃晃悠悠挂在及格线。一个月前,平都发生了流感疫情,学校正好趁此将他们放了假,对外吹嘘说是省重点素质教育,让学生们自由安排时间自由复习。
      对于学校的这种看似开明,实则想甩掉一切麻烦意外的做法,纪南没有什么怨言,他回到寝室利索打包,和兴奋的同学们一一道别后,就上了专跑乡镇的个体小巴。
      到家时家里正在吃晚饭,爸妈有些意外,但也极快地给他摆了碗筷。边吃边说,扒完最后一口饭,他才听见阿爸说了他回家后的第一句话,南哥,听老师的话,轻松应考。家里的棉花过个把月就可以摘了,到时候再向亲戚们借几个钱,学费就凑齐了。
      阿爸一向沉默寡言,但说出来的话,即便再困难,都是会咬牙兑现的。
      纪南瞧着灯下黝黑干瘦的阿爸愣了几秒,才提起沉甸甸的书包,笑道,放心,学习计划我早就安排好了。
      爸妈随之一笑,爬满皱纹的笑脸仿佛也年轻了几岁。
      不是特意安慰两老的话,是真的计划好了,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单纯坚信,唯读书有出路。
      随后的一个月,他每天上午复习其他课程,下午到晚上就专攻数学。没有老师指导,采用题海战术的笨办法,一套一套试卷地做。
      纪南自己清楚,他不算聪明的人,以前能考进重点高中,就用的题海的笨办法,别人学一个小时,他就学两个小时,三个小时,总会有收获。
      也不知道是不是做题到了从量变到质变的程度,这几天晚上做卷子时,脑子思路特别清晰,就像是变形金刚变身一样,螺丝螺母瞬间找准位置严丝合缝,各类公式定理正确排列后也像流水一样从笔尖涌出来。
      看了看挂在红砖墙上的石英钟,已经深夜一点了,纪南稍微收拾一下乱糟糟的桌面,就拉灯到了院子里,准备用井水洗个澡就睡了。
      正擦完身子,他忽然听见屋后小山头里传来闷响,像是将鞭炮埋在土里的爆炸声,沉闷闷的,放在平日白天是绝对注意不到的,只能是这种寂然的夜里,才会发觉。
      纪南急忙套了白汗衫,跑到屋后,侧耳倾听起来。
      过了一刻钟,他终于确定了那种声音。前几天晚上也有些奇怪的声音,他只以为是做题太入神,才发出的幻觉,现在他敢确定这是真实的了。
      他蹑手蹑脚地跳下土台子,隐身在隔壁王二家种的稻田里,慢慢地向土坡子靠近。
      平都也算历史悠久,几千年只往上增不往下减,所以城外山丘土坡里埋了不少诸侯贵族。所谓是有一行兴一行的,祖祖辈辈在这里伺候土地的也有不甘清贫或者走投去路干偏门的,按土法,叫刨土的。
      夜里一株株茂盛的稻子随风摇摆,微微发黄的叶子相互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纪南的手心渐渐沁出汗水。
      就在他屏住呼吸即将踏出稻田的瞬间,一条黑影突然从土沟里暴起,月色下纪南只来得及看见呼啸而来的板砖,就被人狠狠敲了一记。
      他倒在地上,感觉后脑似乎有黏稠的血冒出。
      黑影逼近,逆着月光,看不清脸,但身形却是极矫健的。纪南心突突跳着,想爬起却因挨了这阴狠的一板砖,痛得连胃都在痉挛,只能像溺水抓水草的人一样,手在地里胡乱抓着,期翼能摸个忘记收回家的锄头。
      纪南挣扎了一阵,热汗透湿了后背,他终于想起这里离家其实并不远,他刚想大喊,就立马被黑影大手捂住了。
      “纪南,是我,左徒。”
      左徒蹲下身子,刚才黑灯瞎火的,他眯着眼瞅了好一会儿,才确认在地上打滚的少年是纪南。没想到这小子去城里读书几年,皮肤白了,也长个了,完全没了小时候的瘦弱样。
      左徒?纪南哼唧两声,就把捂在他脸上的爪子打掉了。
      因换了角度,纪南终于看清了黑影的脸,鼻梁高挑,下巴线条干净利落,斜飞的凤眼熠熠照人。
      还真是左徒,纪南正要说话,土坡子上突然亮起了军用强光手电筒,一闪一灭的,似乎是在对暗号。
      左徒回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便从裤兜里掏出普通电筒,打亮了,用淡黄色的光画着圆。
      土坡上的光又亮了亮,左图低咒一声,关了手电。
      他皱着眉,俯下头将食指压在纪南唇上,沉声快速道:“待会无论发生什么都别出声!今夜是六姨奶奶亲自围场坐镇,一等一的大事儿,如果坏了,后果我不说,你也知道的。”
      匆忙交代罢,左徒就如豹子般蹿到田埂下,极快地捣了个田鼠窝,将五六个被敲晕的肥硕田鼠串在一起。
      纪南轻咬着唇,蜷在稻田深处,动也不动。他默默看着左徒像旋风一样地掏鼠窝、打田鼠,感觉头一阵厉害一阵的眩晕,他想他可能是要流光血了。
      就在他觉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耳垂突然被一股灼热呼吸包裹住,他不安地扭动起来。但极快地,一双手就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死死压在地上。
      纪南费力抬起眼,幽幽夜色里唯一双凤眸暗芒闪烁。
      “忘了警告你,千万不要抱着侥幸心理去告密,这里周围都布满了暗哨,特别是通向镇子的路上。”
      纪南立马翻了两个大白眼,才无力哼道:“我失血过多,向阎王去告密……”
      左徒仔细一瞧,唇角无声翘起:“丁点的伤口,都开始凝固结壳了,还当自个是欧洲贵族血友病啊?”
      纪南嗫嗫无语,没想到初中的糗事左徒还记得,还恰恰这个时候拿来说事。
      那是十一二岁的时候,小男孩之间难免有摩擦打架的,他都忘了争执的起因,反正他、左徒和班上的几个同学与隔壁班的打了起来,激烈战斗中,他不幸壮烈受伤,胳膊被对方的自制武器给划了老大一条口子,血哗哗地往外淌。
      也不知怎么的,他看着红艳艳的血,就像是没了骨头的小动物,即刻晕倒了。后来据同学说,左徒见敌方以违反年级公约的杀伤性武器灭掉己方小兵一名,顿时就BOSS燃血了,残酷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掉战斗,抱着他冲向医务室。
      纪南当时完全不知道如此劲爆的后续发展,只知道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左徒神色悲惨地站在校医身后,白衬衣上一滩醒目异常的血迹。这让他立马想起昨天生物课上所讲的血友病,英国正太小王子不小心蹭破点皮,就哗啦啦流血不止地死了。再看一眼左徒苍白凄苦的脸色以及衣服上的血量,纪南顿时心里哇凉一片道:“老师,我是不是得了血友病,要不停地流血死了啊……”
      虽然后来证实他只是有点晕血加低血糖,但此事经由校医传开,全校知晓,更被生物老师列为课堂教学案例为广大学弟学妹们所敬仰。老师语重心长地教导道:今后同学们将理论用于实践时,不仅要大胆假设,更要小心求证,不然的话科学新星是极陨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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