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神医院》苏师叔

4、血（4）

　　我的生活终于走回正道，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我按时吃药按时化疗，有问必答有求必应，对所谓的治疗配合的不得了。我眼中的病友和医生都很清楚，不再是模糊的影子。我对父母毕恭毕敬，对女友不再敷衍，对所有善意和恶意的访客笑脸相迎。人们慢慢开始接受我，不再认为我是个疯子，开始忘记我猥琐的本性和不伦的畸恋。家人为我的转变而欣慰，他们终于不再想送我进精神病院——
　　然而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我仍然爱着那个孩子，我猥琐和不伦的本性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我所做的一切，完全是依照那个男人的要求，因为他告诉我，如果我乖乖听话，就能从他那里听到许多那孩子的事情。我爱那个孩子，我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即使他现在可能不会理我，甚至讨厌我。我仍然疯狂的爱他，并以他为生命的支柱。为了从那个男人口中套取关于那个孩子的信息，我违背自己的本性，做一切能使我看起来正常的事，骗一切真正正常的人。
　　那个男人没有食言，但也只是某种形式上而已。在他告诉我的信息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我已经知道的，剩下的部分则多是些“xx早上吃了什么”之类的琐事——虽然这也是当时疯狂的我所要的——只有很小一部分是真正有用的，关于那孩子本身，关于那孩子的身世。我开始觉得他在敷衍我，却不得不为了那些他可能说出的我不知道的信息而忍耐。我更加的痛苦了，不能看到结果的爱使我痛苦，自己的不正常使我痛苦，别人的眼光使我痛苦，不能顺从自己的本性使我痛苦，被人玩弄使我痛苦——而这一切的原因，就是那个男人！
　　是的，那时疯狂的我，将一切毫无理由的迁怒于那个男人。现在想来，我就像三流电视剧里的傻逼主角恨反派仇人一样恨着那个男人，我的行径愚蠢的令人不齿。那个男人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爱情，毁了我的神智，毁了我的灵魂，毁了我在人前的形象——我甚至毫无理由的认为是他导致我得了癌症。我恨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用尽一辈子的坏心，用尽我所有的憎恶。我不得不在他面前咬紧牙关，否则我会忍不住冲上去咬死他。
　　渐渐的，这种憎恨成为了习惯，成为了我人生的另一个支柱。而我也对这个仇人产生了依赖，因为要套取信息而被迫的服从渐渐变成生活的指引，我渐渐变得没有他的指令就不知所措。这样的依赖同样畸形而且怪异，但似乎又不是不可理喻。但当时的我并没有这么想，他仍然是我最恨的仇人，我最讨厌的医生，和我最厌恶的混蛋。我骗自己，没有他指示的不知所措是因为不能得到那孩子信息的焦虑，而这种自欺欺人的说法更加重了我的焦虑，使我变得暴躁不已。
　　在一天一天的治疗中，我渐渐变得虚弱。护士只是不停告诉我我的白细胞数如何，血小板数如何，我达到多少数目时如何能够出院。但我自己却完全没有病情好转的感觉。我越来越虚弱，越来越害怕，我害怕自己一觉下去就不再醒来。我更加依赖那孩子和那个男人，我强烈的想见那孩子，强烈的想从那个男人口中听到那孩子的消息，或者听到那个男人对我说你的病在好转——是的，他从未对我说过一句关于我的病情，他给我的只有吃药化疗的命令，他甚至没有像一个普通医生那样给我检查过身体。我感觉我快要死了，我无论如何也要在死前见那孩子一面——
　　怀着这样的想法，某个早晨，我又躲开护士偷偷出发了。我走向那孩子常出没的地方，远远就看到那个男人正带着那孩子在玩。我突然踌躇了，我怕那孩子知道我的猥琐，知道我对他不堪的想法。我怕他讨厌我，怕他见到我扭头就跑，怕他像大人一样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狼狈的逃离，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病房，虚弱不堪的身体不堪重负的颤抖起来。我恨自己的猥琐，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无能，狠得我把头埋在枕头里大声痛哭。
　　但我终究见到了那孩子一面，我最后的愿望已经实现。像我这样的混蛋，这样的懦夫，这样的猥琐，这样的残破，这样濒临死亡边缘，现在，也是我该死去的时候了。
　　是的，就这样，让我现在就死去吧。
　　然而第二天太阳照旧升起，而我也依旧虚弱的醒来，依旧面对我的不堪。我又开始思考自杀的方法。但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天，因为第二天，那孩子跟着那个男人，走进了我的病房。

作者有话说

　　作者没话说